第四百零五章 要出大事!(1 / 1)

韓四當官 卓牧閒 1581 字 6天前

以前在京城時,每次見大頭興高采烈地去看熱鬨,韓秀峰就會說“精明的看一眼,瓜娃子看到晚”。可今天他這個總說彆人是瓜娃子的人卻變成了瓜娃子,坐在外灘邊看了近一個時辰洋人的船,又去不遠處看洋人蓋房子。

肚子餓了讓蘇覺明去江北跟專做腳夫生意的小販買幾塊餅拉充饑,站累了坐下看,甚至趁洋人和洋人雇的本地人不注意,讓蘇覺明去偷了一點洋人蓋房子用的洋灰。

“這看上去就是土灰,就是碾得勻碾得細,加點水和沙子攪和攪和,抹在磚頭上砌牆,砌的牆能結實嗎?”蘇覺明一樣好奇,竟用手指沾了點送到嘴邊用舌頭舔了舔。

“拿回去攪和一下砌兩塊磚試試,等乾了不就曉得了嘛。”韓秀峰示意他把偷來的這一捧洋灰趕緊用衣裳包好,撣撣屁股上的塵土,信步走到一棟洋樓的櫥窗前,又好奇地看起掛在水晶櫥窗裡的那些人像。

有洋人的,也有中國人的,惟妙惟肖,正尋思洋人究竟是怎麼畫出來的,林慶遠和張光生、小伍子回來了,一找到他們就笑道:“韓四爺,這是洋人的照相館,要不要陪您進去拍一張相片?”

“什麼相片?”韓秀峰回頭問。

“就是您的樣貌,您什麼樣,相片拍出來就是什麼樣,”林慶遠一時半會間解釋不清楚,竟一邊比劃著一邊道:“洋人有個這麼大的匣子,匣子後頭有一塊黑布,洋人就躲在黑布裡,右手舉著一盞洋燈,您坐在前頭看著匣子,洋燈一閃,您的樣子就拍下來了。不過拍的是底片,洋人還要用洋藥水去洗,等三五天您就能拿到相片。”

“一模一樣?”

“這是拍的相片,又不是請畫師畫的像,自然一模一樣。”

林慶遠話音剛落,一個路過的腳夫好心地提醒道:“這位少爺,一看就曉得你是個讀書人,這相片可不能亂拍,聽人說攝魂奪魄的!你要是坐那兒讓洋人拍,三魂七魄就被洋人給收走了!”

“去去去,你賣苦力的癟三你曉得什麼!”林慶遠哭笑不得,禁不住回頭罵道。

韓秀峰覺得有些事可以試試,但有些事不能輕易嘗試。比如照相片,一個大活人坐在那兒,洋人躲在黑布裡舉著洋燈一閃,樣子就被拍下來了,天底下哪有這麼神奇的事,不是洋人的妖法是什麼,何況姓林的這個二鬼子說得很清楚,洋人洗啥子相片還用藥水,這種事想想就怕人。

總之,不搞清這拍相片到底是什麼玄機,韓秀峰是絕不會冒著三魂七魄被洋人拍走的險去嘗試的,乾脆裝作之前什麼都沒問一般說起正事:“林先生,花旗人那邊有沒有現貨?”

“花旗國租界的那幾個洋行也沒有,不過我們遇上個花旗水手,他說能幫我們買著自來火鳥槍。”

“他人呢?”

“去找槍了,他去過跑馬廳,也曉得您租住的宅院,我跟他說好了,等有了貨就讓他去找您。”

韓秀峰想想又問道:“他有沒有說能搞到多少槍?”

林慶遠苦笑道:“韓四爺,您要是采買彆的洋貨,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洋槍不是一般的洋貨,平時真無人問津。那個花旗水手估計是去跟船上的水手買,然後再賣給您。”

“這麼說就算他能搞到,但也搞不到多少。”

“所以想大批進貨,您還得去找大洋行。”

韓秀峰心想既然這是急不來的事,那就用不著那麼急,轉身道:“你們都還沒吃中飯吧,我們先回去,買槍的事明天再說。”

“那我明天要不要再陪您轉轉?”林慶遠禁不住問。

一天兩塊銀元的工錢是有點高,但韓秀峰還給得起,沉吟道:“林先生,你要是沒彆的事,那接下來半個月就在我這兒做通譯。跟今天一樣,工錢日結。”

林慶遠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位是從江寧來的,雖說跟長毛打交道有風險,但長毛的錢也好賺,連租界裡的那些洋人現而今都在做長毛的生意,他豈能錯過這個發財的機會,連忙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好,先回去。”

……

韓秀峰發現剛剛過去的這一天,包括回來的這一路上,隻要是個洋人,不管是洋行大班還是洋行的夥計,連那些穿得破破爛爛、身上臟兮兮的洋人水手,看中國人的眼神中都不加掩飾地帶著輕蔑。有些喝得醉醺醺的洋人水手,甚至肆無忌憚地指指點點,用嘰裡咕嚕地用洋話嘲笑。

一走過小石橋,再也忍不住了的韓秀峰便回頭問:“林先生,你通曉洋文,經常跟洋人打交道。跟我說實話,洋人是怎麼看我們的,他們覺得我們是什麼樣的人?”

林慶遠沒想到韓秀峰會問這個,遲疑了好一會才尷尬地說:“韓四爺,您問這個做什麼,我們跟洋人隻是做買賣。”

“他們是不是瞧不起我們,是不是沒把我們當人看?”韓秀峰緊盯著他問。

韓秀峰的眼神咄咄逼人,林慶遠被盯得心裡發毛,下意識說:“怎麼說呢,在洋人眼裡我們就是愚昧無知的土著,土著您曉得吧,就跟我們覺得他們茹毛飲血沒開化一樣。其實這也什麼,他們瞧不起我們,我們還瞧不起他們呢。”

“那你呢,你走南闖北,是見過大世麵的,你覺得我們和他們,究竟誰沒開化,誰愚昧無知?”韓秀峰追問道。

“我……我……”

“但說無妨,我不會生氣的。”

林慶遠深吸口氣,忐忑不安地說:“韓四爺,我雖沒去西洋,但三天兩頭跟洋人打交道,沒少聽他們說西洋老家的事。西洋的百姓過得好像是比我們中國的百姓好,說出來您或許不信,來上海的洋人也好,去香港澳門甚至南洋等地的洋人也罷,全是在西洋走投無路混不下去的。”

今天見著的那些洋人,包括那些身上臟兮兮的水手,一個個人高馬大,由此可見吃得比中國的百姓好。而盤踞在江寧的長毛也好,上海郊外的那些作奸犯科之徒也罷,鬨到現而今這份上,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窮的吃不上飯,要是個個能吃飽誰會提著腦袋造反,想到這些,韓秀峰沒再問也沒再說什麼,就這麼悶頭往宅院走。

沒想到剛走到門口,潘二和“日升昌”上海分號的賬房先生伍德全竟迎了出來,一見著他就急切地說:“四哥,昨晚說的事估計要應驗了,城裡形勢不妙,這兒也不穩妥,要不我們先回去,郭……郭老板交辦的差事等風聲過了再來辦!”

韓秀峰意識到林慶遠在這兒很多不好說,立馬示意小伍子把林慶遠支開,等姓林的二鬼子走遠了才低聲問:“咋了?”

“伍先生,消息是您帶來的,您說吧。”潘二回頭道。

伍德全急忙拱手道:“稟韓老爺,上午城裡風平浪靜沒什麼事,也沒傳出什麼風聲,沒想到剛吃完中飯,好多做買賣的大商人就跟逃難似的,收拾細軟,拖家帶口,爭先恐後出城。我們票號附近的商鋪全關門,我越想越不對勁,趕緊差夥計去打聽。不打聽不曉得,一打聽嚇一跳,原來城裡能城南大小布裝的紅布,竟全被那些福建人和廣東人買走了!”

蘇覺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禁不住問:“他們買紅布做什麼?”

“你說呢?”韓秀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問道:“伍先生,這麼大動靜,縣太爺和‘賣雞爽’曉得不?”

“應該不曉得,”伍德全想了想,又一臉無奈地說:“城裡全是會黨,連在縣衙和道署裡當差的都有好多會黨,就算有人想去給縣太爺和‘賣雞爽’報信也不敢去,估計沒見著人就被會黨給害了。”

“鎮台衙門和海防署呢?”

“這兩個衙門本來就沒幾個兵,鎮台和海防同知估計也蒙在鼓裡。”

潘二不想稀裡糊塗死在上海,急切地說:“四哥,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韓秀峰心想回去容易,但回去之後再想出來就難了,再說買槍的事還沒有眉目,一邊示意他稍安勿躁,一邊追問道:“伍先生,這麼大事吳掌櫃曉得嗎?”

“吳掌櫃一大早去了鬆江,去拜見府台了,估計要到明天才能回來。我擔心出事,就做主把櫃上的銀錢和今天幫你兌換的銀元,連同賬本一道全搬來了,留在櫃上的幾個先生和夥計等會兒也過來。沒收到風聲那是沒辦法,現在收到了風聲不能不做點準備。”

“全搬這兒來了?”韓秀峰下意識問。

“城外一樣有會黨的眼線,四爺,這個節骨眼上,在下是既不敢去鬆江,也不敢去蘇州,隻能先搬您這兒來。”伍德全拱著手,又凝重地說:“賬本和銀錢全搬這兒來了,明天開不了張,櫃上不能沒人,在下先回去,一切拜托四爺。”

“明明曉得城裡要出大事,你還要回去?”

“如果隻是虛驚一場呢,四爺,老東家對在下恩重如山,在下不能就這麼把票號的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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