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團勇壯大多駐守在鬆坎鎮、鬆坎河沿岸和虹關,各團監正、團正去南川熟悉地形都沒回來,程祖潤很擔心韓秀峰說走便走。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結果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韓秀峰送走曹澍鐘、段大章和孫五爺等人之後並沒有急著走,而是一直等到潘長生把陳占魁、陳天如、李天寶等團首全帶回來了,再讓營務處差人去鬆坎傳召伍奎祥和劉山陽來羊角大營,真正辦理完交接才收拾行李準備明天一早啟程回巴縣。
程祖潤很感激,畢竟接手的是剛打過一場大勝仗的驕兵悍將,要是沒韓秀峰撐腰,誰也不會服他這個候補知府,所以準備了六百兩銀票,小心翼翼地說:“大人,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就當作程儀……”
韓秀峰曉得這銀子不收他心裡一定不踏實,乾脆微笑著接過:“鹿樵兄真客氣,既然是程儀,那秀峰就卻之不恭了。”
“謝大人賞收。”
“又來了,還是說正事吧。”韓秀峰收起銀票,直言不諱地說:“鹿樵兄,要是秀峰沒猜錯,製台大人委派你來接手這幾千勇壯,未嘗沒有從這調人去彆的地方平亂的意思。人可以調,但這些兄弟在重慶府是團練保甲,但出了重慶府便是鄉勇。”
程祖潤急忙道:“大人放心,製台大人在給下官的書信裡說了,將來真要是調兵出府平亂,所需糧餉都將從司庫道庫中支應。”
“可這麼一來本地士紳商人捐的錢糧就會多出不少。”
“韓大人,下官是這麼想的,貴州匪患一天不平,駐守在羊角、鬆坎及鬆坎河沿岸的勇壯一天不能撤,所以下官打算將來外調多少勇壯就再招募多少。”
“看來是我多慮了,這麼安排最妥當。”
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再就是陳虎、葛二小、陳不慌和楊大城等隨我回鄉的直隸員弁,以及貴州巡撫蔣大人保奏的那十幾個武監生和勇壯,等過完年就得去遵義走馬上任。而遵義知府朱右曾已陳請蔣大人讓陳虎等人複建遵義協左、右二營,他們不但要從鬆坎招募一些青壯,可能也要從各團抽調百十個勇壯,到時候還請鹿樵兄幫幫忙。”
“大人大可放心,陳都司他們駐守遵義對我川東是件大好事,下官定會要人給人,要錢糧給錢糧。”
“謝了。”
“大人言重了,這本就是下官份內之事。”
“還有就是等過完年,我打算借解運軍餉的機會去夔州看看,畢竟皇上是命我督辦川東團練,而不隻是督辦重慶府各州縣團練,到時候我打算六個團和巴縣保甲局的火器團隨行。等這差事辦完之後,保甲局的火器團要留守巴縣,彆的團我會讓他們回來。”
“巴縣乃川東菁華,巴縣署、重慶府署和道署三衙同城,保甲局火器團本就應該留巴縣幫同官軍駐守。”程祖潤頓了頓,又笑道:“何況據下官所知,那幾十杆洋槍本就是巴縣的八省客商捐銀買的,接下來一段時間黔東北應該不會有大戰事,與其讓他們耗在這兒,不如讓他們回去幫同官軍維持治安,震懾那些源源不斷湧入巴縣的湖廣流民。”
“鹿樵兄果然深明大義,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
程祖潤躬身退出大帳,陳虎、葛二小和陳不緩等人隨即跟了進來。
一見著韓秀峰,陳虎就急切地說:“四爺,您怎麼說走就要走,這兵權怎麼說交就交給程老爺?”
“事情辦完了,我為何還要留在這荒郊野嶺?”韓秀峰反問了他一句,接著道:“至於交出兵權那本就是應該的。”
“應該的?”
“在鄉領兵乃大忌,曾國藩曾大人為剿長毛幾次差點丟了性命,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這幾年卻總是被人彈劾,直至今日甚至連個實缺都沒補上,就是因為他身為湖南人不但在湖南平亂,統領的還全是湖南的子弟。”
韓秀峰環視著眾人,意味深長地說:“曾大人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裡,我可不想重蹈覆轍。而製台大人之所以委派程祖潤來接管這幾千勇壯,看似卸磨殺驢,其實是為我著想。要不是看向帥的麵子,他才不會做這個惡人呢。”
“可以前怎麼就沒事?”陳不慌不解地問。
“以前那是沒打勝仗,個個以為這幾千勇壯是一幫烏合之眾。現在打了一場大勝仗,朝中的那些王公大臣一定會有想法。”
“那您走了我們怎麼辦?”
“去遵義走馬上任,這年頭能謀個實缺容易嗎?而且現在去遵義沒啥好擔心的,我估摸著接下來三五年,遵義府轄下的各州縣應該不會有大戰事。但還是要謹慎點,尤其在攻剿那些小股餘匪時絕不能貪功冒進。”
“這麼說我們今後就呆在貴州?”楊大城苦著臉問。
“做官不就是這樣嗎,我這是丁憂才會老家的,以前走得比你們更遠,先是去泰州,然後去上海,再去你們老家固安。真要是想家,等做幾年官就找個由頭告病,到時候就能回鄉光宗耀祖。”
“四爺,我不是想家,我是想您不在,我這官做著也沒什麼意思!”陳虎愁眉苦臉地說。
“你是擔心沒人關照吧?”韓秀峰笑問了一句,隨即從手邊拿起幾封書信:“我早幫你們想好了,遵義知府朱右曾一定會關照你們的。桐梓、綏陽的兩位縣太爺欠咱們個大人請,一樣會關照你們。我本來打算再幫你們給張之洞的父親和嶽父寫兩封書信,甚至想過給新任貴東道寫封信,但想想還是覺得不寫好。”
“為什麼?”陳虎忍不住問。
“黔東邊的教匪被殘了,三五年內掀不起大風浪,但南邊苗亂剛起,據說雲南的回人也在蠢蠢欲動,你們要是搭上他們的關係,將來說不準會被他們調過去平亂。與其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仗,不如踏踏實實在相對熟悉一些的遵義駐守。”
“可是……”
“彆可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們不可能總跟著我,顧院長要是曉得你做上了正兒八經的都司,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高興。”韓秀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遵義知府朱右曾曉得想練出一支能戰之兵,光靠朝廷撥給的那點糧餉遠遠不夠。所以在給我的信裡說得很清楚,除了朝廷撥給的糧餉,他會再籌一些貼補,甚至打算奏請在鬆坎設卡抽厘,總之,你們過完年放心地去上任,無需為糧餉擔憂。”
韓秀峰把話都說到這份上,陳虎等人實在不好意思再說什麼,隻能磕頭致謝。
他們剛退出大賬,伍濬祥和江宗海便跟了進來。
“誌行,鎮上的士紳聽說你明天早上走,正在找人趕製萬民傘,我曉得你不想節外生枝,趕緊差人去讓他們彆做。順便幫你做了個主,答應他們明天路過安穩時,在鎮上歇個腳,吃頓飯。”
“讓瓊甫兄費心了,要不是瓊甫兄發現及時,到時候我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其實收了也沒啥大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收為好。”韓秀峰笑了笑,隨即看著江宗海道:“江兄,保甲局火器團的事我跟程祖潤說好了,你大可不必擔心。”
“謝大人。”
“這有啥好謝的,畢竟那些洋槍如何分配使用,籌辦團練時就已約法三章,我隻是兌現承諾。”
“那大人打算過完年抽調那幾個團解運軍餉,順便護衛您巡視夔州府各州縣的團練?”
“火器團自然是要去的,除了火器團之外,我打算抽調石龍、文經、地藏、玉皇、河神和觀音六團。可以讓各團監正或團正先帶親隨回老家過個團圓年,剩下的人正月十五前趕到巴縣就行了。”
各團的名字都有來曆。
因為鄉團沒有衙署,所以一般借用當地的廟宇,平時在地藏菩薩廟齊團操練的就叫著地藏團,在玉皇大帝廟齊團操練的就叫玉皇團。不像坊團、廂團以各自的坊、廂為名。
想到韓秀峰抽調的幾個團大多是巴縣的,江宗海不假思索地說:“抽調巴縣子弟也好,畢竟出那麼遠門,還是本鄉子弟可靠一些。”
“其實也隻有監正、團正和那些什長伍長是巴縣子弟,勇壯大多是湖廣人。眼看就要過年了,回頭你們跟那些監正團正說說,不能光讓那些湖廣的兄弟賣命不給人家盼頭。最後借過年這個機會,跟那些湖廣的兄弟說清楚,隻要在各團當三年差,期滿之後就幫他們落戶入籍。平時發的餉和賞錢讓那些兄弟彆亂花,隻要能把錢省下來,三年之後就能買幾畝地,娶個婆娘過日子。”
提起這個,伍濬祥不禁笑道:“那些個團首在各自老家都是一方豪強,給手下人點盼頭,幫著手下人落戶入籍真算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說領兵得恩威並施,不能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兒草。”
韓秀峰笑了笑,又說道:“再就是皇上賞賜的小刀、火鐮和大小荷包還剩二十幾件,原本打算走前賞給打仗出力的東西的。可想到過完年就得去夔州,而我又是奉旨督辦川東團練的,不能兩手空空去,所以就不賞了。”
“有功的都已經賞過了,剩下的留著賞給夔州的那些士紳。”
“我就是這麼想的,總之,這裡一切拜托二位了,我走之後多幫襯著點程祖潤,畢竟二位既是在給朝廷辦差,也是在保我家鄉父老平安。”
……
交代好一切,命陳虎等人降下帥旗和“欽賜色固巴圖魯”、“督辦川東團練”等幾麵銜旗,正準備跟費二爺一道回羊角村,潘二竟領著陳占魁和陳天如跟了過來。
“長生,你們這是打算去哪兒?”
“四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唄,這還用得著問嗎。”
“陳占魁,陳天如,你們又是咋回事?”韓秀峰笑看著二陳問。
“稟韓大人,晚生聽說您過完年要率我文經團解運軍餉,晚生覺得用不著等到過完年再去巴縣拜見您,不如明天跟您一道回去。”
“韓大人,陳都司他們高升了,您身邊不能沒人伺候!”陳天如已急切地說。
“帶你們兩團走,你們兩個團一百多號人,我養得起嗎?”韓秀峰反問了一句,又半開玩笑地說:“何況你倆恨對方甚過恨賊匪,要是打起來我和長生想拉也拉不住。”
陳占魁被調侃得麵紅耳赤,急忙拱手道:“大人放心,晚生識大體顧大局,當差的時候不會跟他計較。我跟他的賬,等將來辦完差回了老家再算!”
“韓大人,我一樣,隻要他不招惹我,我一樣不會招惹他,我們兩家的事將來回老家再說。”
“究竟多大的仇,還將來回老家再說。你們既是同鄉又是同宗,這麼鬥下去也不怕人家笑話,何況就算有仇,這冤冤相報何時了?”韓秀峰緊盯著二人,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想跟我當差不是不可以,但得先把之前的恩恩怨怨了結掉。你們不怕彆人笑話,我韓秀峰丟不起這個人!”
“韓大人,您是不曉得他爹哪會兒……”
“打住,彆跟我說這些,我韓秀峰既不是父母官,也斷不了你們的家務事。你們兩家之間的賬究竟咋算,你們自個兒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算,等算清楚了,把恩怨了結了再來找我。”
“韓大人……”
“長生,走,彆管他們。”
見韓秀峰轉身而去,潘二急忙跟了上來,一直走到村口才忍不住問:“四哥,你咋突然想起去夔州,甚至打算去湖廣的?”
“一是跟你一樣,在外為官久了在家呆不住;二來古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韓秀峰算不上飛黃騰達,也兼濟不了天下。但現而今有這‘督辦川東團練’的機會,還是想為保家鄉父老平安做點事。”
潘二下意識問:“相比貴州的教匪,長毛才是心腹大患,你不去夔州瞧瞧不放心?”
“是啊,要是夔州堵不住,等長毛竄入我巴縣就麻煩了。”韓秀峰輕歎口氣,接著道:“再就是京裡的朋友在信中說,對我有提攜之恩的肅順跟我的另一個朋友竟水火不容,守完製之後要是回京想謀個缺不能,但一定會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所以我得早做打算,借解運餉銀的機會去湖廣碰碰運氣,看將來能不能在湖廣謀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