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隻能指望鄂軍湘軍?(1 / 1)

韓四當官 卓牧閒 1923 字 6天前

一轉眼,柱子已回來一個多月。

先是去自家祖墳和走馬鄉下的韓家祖墳祭奠,然後回城宴請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緊接著大興土木翻修宅子,忙得不亦樂乎。

眼看就要過年,今兒一早又雇了兩個轎夫,背著兩筐禮物,帶著幺妹兒和娃,隨琴兒母子三人及潘二一家一起來江北給段大章送年禮。

因為昨天潘二差人送過拜帖,段家早有準備,不但備了兩桌酒席,連庭院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段家大少爺段小山更是早早地守在門口恭候他們的到來。

在彆人看來擺出這陣勢似乎有些誇張,但現在韓秀峰已官居正三品的奉宸苑卿,琴兒這個三品誥命攜兩個娃來拜見,用段大章的話說理應受到這樣的禮遇。可事實上琴兒和兩個娃隻見著段大章一麵,同娃一起行完禮便去內宅陪老夫人說話去了,幺妹兒和潘二婆娘連拜見段大章的資格也沒有,是被段家下人從側門迎進內宅的。

也不曉得是潘二這幾年變化太大,還是段小山被他爹敲打過,反正他現在見著潘二雖算不上有多恭敬,卻也不敢再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吃酒時陪坐末席,時不時幫著斟酒,酒足飯飽之後陪著潘二和柱子走進書房,親自動手幫著沏了幾杯茶,便很識趣地找了個由頭告退。

人家的娃一個比一個出息,連當年人見人厭的小仵作都做上了南苑苑丞,而且為了他大舅哥的前程,明明有機會再謀個差事卻毅然選擇回老家,再想到自個兒家的娃隻曉得花天酒地,段大章不禁心生感慨,笑看著柱子道:“出息了,都出息了,見你們一個比一個出息,一個比一個懂事,老夫很欣慰啊。”

柱子急忙躬身道:“大人過譽了,小的沒出息,小的不爭氣,不但沒幫上四哥,還連累四哥被人彈劾……”

“被人彈劾算啥,在朝為官哪有不被人參彈的。”段大章擺擺手,隨即回頭道:“長生,你可是大忙人,今天來江北不隻是給老夫送年禮這麼簡單吧。”

“就曉得瞞不過大人。”潘二從袖子裡掏出一疊書信,恭恭敬敬地呈上:“稟大人,這些書信是在湖北巡撫胡林翼大人麾下效力的韓博,這兩個先後托人捎回來的。”

段大章年事已高,眼神大不如以前,又不大喜歡戴老花鏡,乾脆放下書信道:“年紀大人了,眼神不好,還是勞煩你跟老夫說說。”

“長生遵命。”潘二拿起第一封書信,抽出來看了一眼,低聲道:“一個半月前,陳玉成、李世賢、吳如孝三股長毛同時行動,由舒城三河鎮進犯廬州。新任安徽巡撫翁同書尚未到任,廬州城內僅有官軍數千,由副都統麟瑞督率駐守,另由新任安徽布政使李孟群帶勇萬餘駐守南郊。結果都沒真正跟長毛交鋒,便紛紛潰逃,廬州隨之失陷。”

“廬州又失陷了!”段大章大吃一驚。

“正因為廬州又失陷了,朝廷震動,皇上命勝保為欽差大臣,督辦安徽軍務,所有皖境各軍均歸其節製。並諭令湖廣總督官文從沿江東下的鄂軍中分派勁旅,赴援廬州;諭令德興阿從江北大營中酌撥馬步兵,馳赴廬州協剿。”

潘長生頓了頓,接著道:“沒曾想攻廬州竟是長毛的聲東擊西之計,官軍的幾路援兵正在馳赴廬州的路上,陳玉成已揮師由界牌直趨滁州,於九月十六日抵烏衣一帶,與自全椒進抵該處的李秀成部長毛彙合。”

段大章雖已告病回鄉多年,但一直心係朝局和湖廣、兩江甚至兩廣的戰事,平日裡除了吟詩作對就是研看各地輿圖,聽潘二這麼一說,頓時驚問道:“長毛是奔江北大營去的?”

“大人真是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潘二恭維了一句,無奈地確認道:“李秀成、陳玉成彙合之後,手下兵勇達數萬之眾,德興阿輕敵冒進,竟隻派不足萬餘官軍自小店去攻烏衣,結果一敗塗地,死傷三四千兵。”

“接著說。”

“長毛首戰告捷,又怎會給德興阿喘息之機,緊接著便乘勝猛攻小店猛攻,先是擊潰由江南大營來援的總兵馮子材部五千餘人,然後衝破官軍的陡岡大營,直下浦口,在從九洑洲渡水前來的長毛協同下,大敗浦口一帶的官軍。

見後路被襲,官軍陣勢大亂,紛紛奪路而逃。德興阿先逃六合,後由水路逃往揚州。見長毛緊追不舍,又逃往距揚州近百裡的邵伯鎮。前後損兵萬餘,江北大營已名存實亡,儀真、揚州等城也隨之相繼失陷。”

“勝保呢,勝保到了哪兒?”段大章凝重地問。

“稟大人,賊將吳如孝並沒有隨李秀成、陳玉成一道去攻德興阿,而是率部自廬州北進,占店埠鎮及其東北之梁園,進逼定遠,勝保就這麼被吳如孝給牽製住了。他手下攏共就那麼多兵,要是去援德興阿,吳如孝定會率部北犯,攻其必救。”

柱子冷不丁來了句:“大人,勝保隻是督辦安徽軍務的欽差大臣,又不是督辦江北軍務的欽差,安徽的長毛他都沒能剿滅,又怎會去管德興阿的死活。”

“想想也是,”段大章沉思了片刻,不禁歎道:“剿了這麼多年,耗費那麼多錢糧,死了那麼多人,可這江北戰事竟在短短一兩月內又變成了鹹豐二年時的樣子!”

“大人,長生覺得不大一樣。”

“此話怎講?”

潘二輕歎口氣,意味深長地說:“當年我隨四哥在泰州時,儀真、瓜洲、揚州等地雖相繼失陷,但那會兒我們還有個盼頭,曉得向帥和欽差大臣琦善正率大軍追繳,曉得隻要咬緊牙關堅守,早晚能等著援兵。

後來儀真、揚州雖相繼失陷,我和四哥一樣不是很擔心,至少不會擔心泰州尤其海安的安危,畢竟那兒有郭沛霖郭大人坐鎮,而泰州那會兒雖算不上富庶,但想想辦法養萬把鄉勇還是能養活的。

可現在呢,江北的那些八旗綠營已徹底被長毛打殘了,郭大人殉國了,江北各府縣要麼被打爛了,要麼民力和財力早被耗儘了,朝廷想收拾此殘局談何容易!”

段大章越想越覺得潘二的話有一定道理,沉吟道:“照你這麼說,現如今隻能指望胡林翼的鄂軍和曾國藩的湘軍了。”

“和春手下還有萬餘兵,要是和春也被長毛打殘,江南大營也被長毛擊破,那真會如您老所說,想收拾此殘局隻能靠胡大人的鄂軍和曾大人的湘軍!”

想到和春這個督辦江南軍務的欽差大臣是向榮死了之後才做上的,段大章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暗想要是向榮還健在,哪輪得著胡林翼和曾國藩出這個風頭,不禁歎道:“真乃時也命也!”

潘二不知道段大章真正想說的是什麼,拿起第二封書信,接著道:“再就是湖南巡撫駱秉章的幕友、湖南名士左宗棠出事兒了。”

段大章從未見過左宗棠,但不止一次聽人說起來左宗棠這個人。

據說左宗棠深得駱秉章信任,不但折奏全交由左宗棠草擬,連省內的大事小事都交由辦理,以至於各府縣官員去省城長沙,首先拜見的不是駱秉章這個巡撫大人,而是先去拜訪駱秉章的師爺左宗棠。

而左宗棠也沒讓駱秉章失望,這些年焦思竭慮、日夜策劃,不但輔佐駱秉章“內清四境、外援五省”,苦力支撐大局。同時還輔佐駱秉章革除弊政,開源節流,大力籌措軍購。

想到左宗棠在湖南是說一不二,甚至被戲稱為“幫辦湖南巡撫左”,段大章下意識問:“他能出啥事?”

“稟大人,據韓博說石達開率兵裹挾數萬流民圍攻寶慶,連攻八十餘天也沒攻下,軍心渙散、士氣不旺,隻能撤圍南走,返回廣西。殿後的賊將陳明官等被官軍和鄉勇所圍,隻能率五千餘殘兵敗將歸降。

去援寶慶的李續宜和零陵鎮總兵樊變,為了報李續賓戰死之仇,合謀坑殺降兵俘虜,以泄三河之恨。代駱秉章赴寶慶督軍的左宗棠覺得殺俘不祥,出言攔阻,可李、樊二人就是不聽,硬是把那些降兵俘虜給坑殺了。”

潘二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他倆抗命殺俘,左宗棠自然不會高興,不但據說向駱秉章陳稟,還請駱秉章治他們二人的罪。李續宜為兄報仇心切,情有可原,並且是湘軍元老,駱秉章不好意思為難李續宜,想到樊變本就是個庸官,就上了一道折子彈劾樊變。

樊變不想丟官,曾去求見過駱秉章,結果沒見著,隻能去拜訪左宗棠,左宗棠見他拒不跪拜行禮,而且長得肥頭大耳,反正見著他就來氣,罵他王八蛋,讓他滾出去。”

段大章反應過來:“這個左宗棠也太恃才自傲了,樊變再混蛋也是個總兵官,而他隻是個幕友,怎能因為被輕慢了就如此羞辱人家。”

潘二苦笑道:“所以說他是個奇人,或許名士都是這樣的。”

“後來呢?”

“樊變就這麼被革了職,想想不服氣,就去跑湖廣總督官文那兒告狀,官文本就跟駱秉章不合,早就看左宗棠不順眼,豈能錯過這個機會,先是上了一道密折,將樊變告左宗棠的事向皇上奏報,緊接著又授意樊變進京遞狀子,狀告湖北軍政被左宗棠一個幕友所把持。”

“京控!”

“所以說這事鬨大了,胡大人收到消息,說皇上龍顏大怒,密諭以左副都禦史充湖北正考官的錢寶青錢大人嚴查,甚至諭令錢大人‘左某如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

見段大章若有所思,潘二又說道:“胡大人豈能見死不救,一收著消息就差人進京活動,韓博也奉胡大人之命去京城找四爺,這封書信是他啟程時托票號捎來的。”

“這分明是衝著駱秉章去的。”

“可現在倒黴的是左宗棠!”

“左宗棠現在的境況如何?”段大章低聲問。

潘二苦笑道:“據說剛辭掉幕友的差事,明年朝廷不是要開恩科嗎,他不但一點也不害怕,還聲稱要進京趕考。”

“有點意思。”

“大人,您這話從何說起?”

段大章站起身,笑看著潘二道:“長生,你剛才不是說兩江戰事糜爛,朝廷現在隻能指望鄂軍和湘軍嗎?左宗棠不但是湖南名士,還正如樊變所狀告的一樣把持湖北軍政好幾年,你覺得這樣的人能殺嗎,這樣的人好殺嗎?”

“大人,您是說皇上不會真殺左宗棠?”

“如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首先是‘如有’,錢寶青能官至左副都禦使,可見是個聰明人。借他幾個膽也不敢得罪那麼多湖廣官員,要是沒猜錯他會先拖著,才不會傻到真去湖南查辦左宗棠。”

“錢寶青是沒去湖南,據我所知他依然在武昌,可現在左宗棠非要進京,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放心,胡林翼和曾國藩不會讓他進京的,就算綁也會把他綁去軍中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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