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斯堡的正中心,就是那座從外麵看上去、通體深紅色的尖銳城堡。
它的名字,也叫羅斯堡。
它看起來像是斷裂的利劍,不屈不撓的指向天空,澆滿了惡龍的鮮血。
在通用語中,“羅斯”這個詞的本意,就是“斷劍”、或是“絕嗣者”。除此之外,它還有形容太監那話兒的意思。
但諷刺的是……羅斯堡如今的持有者,似乎真的快要絕嗣了。
如今的老子爵,實際上是第三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如今已經八十多歲,馬上就奔著九十走了。
在四十五年前,他就將自己的城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長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不幸的是,他在七年後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所以這子爵之位就又繞回了老子爵自己身上。
好在他那個時候,還算是年輕。
在兒子死後一年,他中年得子、又有了一個新的兒子,艾倫·巴伯。在他的兒子二十四歲的那一年,他又將自己的爵位和城主之位傳給了他。
……更加不幸的是,七年之後他的第二個兒子又暴死了。這次他死在了自己的書房裡,老子爵甚至都不知道該拿誰撒氣。
而這個時候,阿爾文·巴伯子爵閣下已經是八十二歲的高齡了。
哪怕是用法術強行老驥伏櫪,他也肯定自己以後必然是顆粒無收。
——不幸中的萬幸是,好歹他年輕的第二個兒子沒有絕嗣。
艾倫猝死的那一年,他的妻子已經懷孕了。一年後,她誕下了一名男嬰,隨後便因難產去世了。
如今,老阿爾文的孫子馬上就到六歲了。
他生下來就沒有爹也沒有媽,唯一的血親就是他的爺爺——老阿爾文子爵。或許是因為早產的原因,老阿爾文的孫子也是體弱多病,時常臥病在床。
羅斯堡,幾乎馬上就要成為真正的“斷劍堡”了。
“唐璜?”
老人重複著信使的話語,聲音渾濁而衰弱:“他來羅斯堡……做什麼?”
他是一位身形高挑瘦削的長者,極為稀疏的銀灰色頭發被打理的很精致。頭上帶著鑲嵌著細碎寶石的圓環。
他最為令人矚目的,是因瘦削、而深邃到仿佛一眼無法望穿的眼眶。他渾濁的雙眼鑲嵌於其中,向下凹陷著。如同被烏雲遮蔽的月亮。
與他瘦削的身形相比,這舒適的真皮座椅看起來會顯得大了許多。他仿佛不是安安穩穩坐在上麵,而像是無力的傾倒在上麵一樣。
在阿爾文的座椅後麵,站著一位身材高大而有些壯實的光頭男人。
他看起來大約三十出頭。右手手指上帶著三枚大小、造型不同的青銅戒指,而他自己脖子上則掛著沉重的青銅項鏈——與其說那是項鏈,不如說是沉重的狗鏈。
雖然看起來像是貼身護衛或是地下拳手一樣的形象。但實際上,他的身份是巴伯家族的管家。
是的,他就是賈斯廷·克尼。
一位“詛咒獵人”。
“我聞到了超凡者的味道,大人。”
賈斯廷·克尼低聲說道:“一共兩位,都是青銅階。沒有攜帶強力的咒物。”
他的聲音沉悶而敦厚,聽起來就是一個十分沉穩而可靠的人。
“喔,看來我們的小烏鴉還帶了幫手。不簡單。”
阿爾文·巴伯無聲的嗤笑一下:“果然,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對了,你——再說一遍。他們多少人,還有多久入城?”
他坐在座椅上,微微斜著頭、佝僂著背凝視著跪在地上的信使,緩緩說道。
阿爾文總是低著頭。一直抬起頭來,對他的頸椎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他的脖子已經讓他抬不起頭了,他的腿和胳膊如火柴般瘦削。
而被這位經曆了三代君主、甚至馬上就是四代君主的老貴族凝視著,那位年輕的信使也忍不住渾身觳觫。
“他——他們一共二十二人,大人。現在應該已經在入城了……”
信使哆哆嗦嗦著說道。
光是被老阿爾文凝視著,他就感覺到自己脊背發寒。
“那就去邀請他們。”
“……什麼?”
“我說,你去邀請他們來這裡做客,聽不懂嗎?”
老阿爾文嗬嗬的笑著,聲音嘶啞、語氣平靜地說道:“對了,隻邀請兩人……不,三人。隻允許那隻藍眼睛的小鳥帶兩個護衛過來,人由他自己選,記住了嗎?”
“……是,大人。”
年輕的信使欲言又止,很快應道。
雖然他還是對這個有些模糊的指令不是很清楚……比如說剩下的人該怎麼辦、他們應該在何時入場。但信使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候。
他清楚的意識到了老阿爾文趕人的意思,於是便很快告退。
等他離開之後,老阿爾文微微側過頭來,嘶聲道:“賈斯廷。”
“在。”
“去……通知一下我們的那位客人。”
老阿爾文緩慢地、一字一句輕聲說道:“也去請他來參加晚宴,就說我們要好好談談合作了。讓他表決心的時候到了……順便再給他一個大驚喜作為禮物。”
“我不建議這麼乾,大人。”
賈斯廷有話直說,乾脆利落的拒絕道:“一旦他們打起來,我可能護不住您。
“剛剛入城的那兩個超凡者,其中一個人身上的詛咒味道非常濃鬱。應該是那位黑塔之子,他與傑拉爾德巫師應該是有仇怨的。而他本人是轉化係的巫師,彆說是您了……如果爆發衝突,整座羅斯堡可能都會有危險。”
“為什麼要保護我?”
老阿爾文卻隻是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啞著嗓子嗤笑著:“我邀請他們參加宴會,又不是說我一定會出席。這難道是他們的婚禮嗎?還需要我這個長輩來為他們致辭?”
“您的意思是……”
“你通知完那位客人後,就帶上孩子。我們今晚住城郊酒莊,這裡記得要留下看守力量與仆從們,宴會的格調不能低。無論哪個死掉都是好事,最好是兩敗俱傷……你就去把他們都殺了。如果其中一個是重傷,另外一個狀態不錯。我們就暫時站在獲勝者的那一邊。
“至於羅斯堡……”
老人說到這裡,眼中隱約露出一抹厭惡。
他粗糙而彎曲的手指猛的敲了兩下扶手,冷聲低語道:
“——一摞破石頭,不要也罷。”
另外一邊,鏽水街13號,傑拉爾德牙醫診所。
笑容很溫和、長相普通的青年男子突然抬起頭來,皺著眉頭嗅了嗅空氣,麵色微變。
但他手中動作不斷,乾脆利落的將身下病人的牙拔了出來,扔進了手邊的小盒裡。拿出一個小香料包,塞進了牙洞裡。
“這三天喝點粥,不要吃太燙的東西。”
他輕聲囑咐著,收下錢後微笑著送彆了客人。
青年牙醫微微皺眉,無意識的轉動著左手中指上的精致銀色戒指。
“老阿爾文突然對我有了敵意,要殺我?”
他喃喃著說道:“奇怪,這是為什麼?
“按說我應該沒有暴露才對……”
傑拉爾德思索了片刻,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銀色小錘,另外一隻手取出裝著牙齒的小盒。
他取出六枚帶血的牙齒,一枚接一枚的壓入到小錘的一側。
就像是上子彈一樣。每填入一枚牙齒,小錘內部都會傳來奇異的“哢噠”一聲——那並非是機械聲,倒像是活動頸椎時發出的怪響。
直到六枚全部嵌入,他便伸手按住小錘、將其倒轉過來。
無妨。
早殺或是晚殺而已……
傑拉爾德喃喃說道,臉上下意識的露出溫和的笑容:“今晚動手也挺好的。
他沉思一會,輕聲呼道:“骸骨公,為我阻斷預言——”
“——我,在聽。”
毫無預兆的,一個低沉的、帶著重疊回音的聲音在傑拉爾德耳邊響起。
傑拉爾德滿意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