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這樣再見了,唐璜閣下。”
路易斯沉靜地對著安南點了點頭。
麵對自己突然被從漫長的職責中解放出來的事實,他沒有特彆的興奮雀躍、也沒有怪責安南多管閒事。
他隻是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並對安南心懷感激。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在安南找上門的時候,路易斯如此說道。
實際上……路易斯在最開始的的時候,就沒指望著安南能一次通關噩夢。
而安南在沒有接觸過“噩夢:畫廊”的時候,僅憑路易斯不甚詳細的攻略,就能完成通關。
從那個時候開始,路易斯就知道……自己回到王都的時間,應該比他預想中的會短很多。
路易斯在來凍水港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在凍水港淨化噩夢到四十歲”的準備……甚至無法解開這個噩夢,最終淒慘的死在這裡的心理準備,也早就已經有了。
教會內部對噩夢的難度評級有“十級階梯”,數字從小到大逐漸簡單——並非是按照噩夢的階級,而是按照“持有神術的情況下,淨化噩夢的效率與穩定性”來計算的。
對聖職者來說,噩夢的難度與他的階級並不一定匹配——甚至對不同信仰的聖職者來說,同一個噩夢的難度也會劇烈變動。
青銅階的噩夢,也完全有可能在前三級;黃金階的噩夢,理論上也有可能難度在七級以下。
比如說,路易斯就曾經淨化過一個難度隻有七級的白銀階噩夢。
在那個噩夢中,他作為一位白銀階的破壞巫師,出現在了專門用來控製超凡者的監獄中。他穿著束縛衣、頭上帶著有眼罩的防震頭盔,手腳被枷鎖捆縛、指甲被剝掉並用繃帶纏緊、承載物也被一並剝奪,甚至有三個八小時輪班監視自己的看守者。
而那個噩夢的目的,就是在八小時內殺死或製服至少一個看守者、找到並奪回自己的承載物後順利越獄。
——這無疑是非常困難的噩夢。
至少路易斯,至今也沒想到,到底如何破解那個難題。
但在他剛剛進入那個噩夢時……他正被束縛著、被自己的監視者綁在椅子上。
……而他的監視者,正與另一位監視者和兩個犯人正在打牌。
而在這時,路易斯聽到了銀幣交擊的聲音。
他立刻使用了“統計現金”這一神術,在沒有視覺的情況下,強行鎖定了桌麵上貨幣的位置、使其顯現在自己眼中,並借此判斷出了其餘四個人的具體位置。
然後他直接使用了“檢定納稅”——並不出意外的標記到了四個人。緊接著是“強製征稅”,指定桌上的兩枚銀幣向自己飛來……並將一枚化為“鋒銳之物”、一枚化為“銀光塵”。
剩下的戰鬥,在十秒內就結束了。
之後路易斯就右手握持鋒銳之物、左手夾著五枚銀幣,一路正大光明殺了出去、搶走承載物後飛快的衝了出去。
雖然典獄長立刻反應過來並調用了弩炮,然而在路易斯衝出監獄的瞬間,噩夢就已經順利淨化了。
而且還是強效淨化,一次就把剩餘的次數都解決了。
這個過程沒有超過三分鐘。
路易斯所擅長的,就是這類的噩夢。
他最大的優勢,就是他總是無畏無懼、思維冷靜、意誌堅定。
很多情況下,聖職者無法通關噩夢,並非是因為噩夢過於困難。畢竟聖職者本身就已經作弊了——在無法使用超凡力量的噩夢中,借由聖光印痕直接從神明那裡借取力量。
就像是在某項功能或配方還未開放的新人階段,就通過郵箱或是麵對麵交易的方式,從畢業大佬那裡提前獲得了強力裝備和大量的消耗品一樣。
而在這種情況下,聖職者的失敗通常不是因為辦不到或者難度提高,而單純是因為出現了決策性的錯誤、或單純是個人的低級失誤。
但路易斯不同。
他向來都是追隨著自己的本能行動,不會有任何猶豫和遲疑、更不會懷疑自己的決策。
一般人看到子彈來襲時,會下意識的腦中想“到底往左側躲還是往右側躲”,結果就是僵立在正中一動不動。而路易斯則會在意識到自己被攻擊的瞬間就往某個方向閃避——無論這是否是最優的選擇。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路易斯教士才會接下這個費力不討好的任務。
是的,這個任務並非是發配的。
而是他主動接下的。
一個五十年也未曾淨化的噩夢……隻要失敗就會失去記憶,因此完全無法利用聖職者的優勢來對抗。這甚至讓白銀之手的代行者們都為之猶豫。
路易斯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報名的。
並非是因為熱血,也不是想要以此功績升職。他隻是單純的聽到“沒有人願意來”的時候,就認為自己應該來——而在他來到凍水港,真正意識到這是一個死局的時候,卻也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而是安然待在這裡,一邊照常鍛煉身體、一邊有條不紊的淨化噩夢。
與完全失去“恐懼”的安南相比,身上沒有任何咒縛的路易斯,或許才是真正的“勇士”。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為薩爾瓦托雷的友人。
學長的交友眼光可是很高的。
“再見了,路易斯教士。你是一位真正的騎士。”
安南輕聲道:“下次見麵的時候,就要叫你路易斯騎士了。”
“按照銀騎士的規矩,您現在已經是我的前輩了。直呼我的名字路易斯即可。”
路易斯認真的答道:“我也敬佩您的智慧與勇氣——等您到了王都,請務必通過銀爵教會通知我。”
他站在安南麵前,如同一座厚重的大山,安南甚至隻能夠到他的胸口。
安南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我會的。”
於是路易斯頭也不回,背著行囊轉身慢跑離去。
他最終還是沒有在凍水港搭乘馬車——因為時間並不緊急、甚至比路易斯預想中的早了太多,他決定用跑的離開北海領來鍛煉身體、恢複體能,然後再一路追隨、幫助商隊,借乘馬車直達王都。
“他是個好孩子。”
達裡爾主教無聲無息的在安南身後出現,感歎道:“隻是可惜,這樣的性格在銀爵士這裡並不吃香……”
“您這是在說銀爵士的壞話嗎?”
“這叫實事求是。而且銀爵士也並不避諱自己的名聲如何——他老人家隻認錢,或者說隻認利益。如果你特彆能乾,就算指著臉罵他、隻要有理有據銀爵士也絕不會生氣,反而會樂嗬嗬的請你吃飯。”
達裡爾主教若無其事的繼續說著銀爵士的隱秘。
他歎了口氣:“像是路易斯這樣沉默辦事認死理的孩子,或許更合埋骨婆婆與寂靜女士的性格。”
“就和骸骨公一樣?”
安南隨口答道。
在凍水港聽到那個名字,達裡爾突然驚的頓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著安南。
但沒有任何異狀發生。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反應過來……畫廊已經被淨化了。
老麵包忍不住笑出了聲:“也是,已經結束了啊。我都差點忘了……”
“這邊已經徹底沒問題了,等我回去跟某個男人彙報一下最終的結果,凍水港就不再需要人留守了。”
安南隨口答道:“你打算怎麼走?我事先聲明,一一她是超凡者,沒法直接坐船出國。”
“那就先去寶鑽島。我們計劃明天坐馬車南下,花一周時間到南方堡。然後坐地鐵去海底都市、再從海底都市轉車到寶鑽島,大約一天時間。等到了聯合王國裡麵,出行就方便很多了……兩三天就能抵達目的地。還能順便把一一小姐的進階需求完成。”
胖乎乎的主教眯著眼,隨口答道。
安南盤算了一下:“也就是說,大約十一天?”
“按兩周算吧。兩周時間,差不多就能出消息了。”
達裡爾計算著時間:“按你五天內出行計算,等你到王都的時候,我應該還在轉車、或者在寶鑽島。你到了王都先安穩一下,找到紙姬再說……到了那時,三天內我就能給你情報。”
“那就這樣定了。”
安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