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傑明大師……如今是不是該叫您本傑明殿下了?”
龍井茶坐在沙發上,對著坐在桌子另一側的本傑明笑道:“不過,您畢竟是我老師的老師……在我們那裡,其實應該稱呼您為師祖。”
“稱呼而已。”
本傑明將茶杯放下,發出低沉的聲音:“我又不是偶像學派出身。你怎樣稱呼我都是可以的。”
與對其他人時不同。
本傑明對龍井茶的態度,卻是意外的不錯。
他將懷中所抱著的暗金色橢圓形的鏡子,也放到了自己的桌上左手邊。本傑明自己也將教宗長袍脫了下來。
龍井茶明白他的意思。
本傑明這是在說……他如今的身份並非是教宗,而是澤地黑塔出身的巫師。
在澤地黑塔毀滅後,澤地黑塔出身的巫師就已經不多了。而薩爾瓦托雷是本傑明最出色的弟子,龍井茶更是薩爾瓦托雷門下的大弟子。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相當親密的。
“偶像學派的巫師,很在乎稱呼嗎?”
“是的。非常在乎。”
本傑明點了點頭。
“對他們來說,‘稱呼’就是一切力量的根本。無論是名字、職位、稱號、外號……偶像學派巫師,能夠從他人對待自身的態度中獲取力量,同樣也會因為他人對自身的稱呼不同,便改變自身對他們的態度。”
他拿起一塊點心,隨口說道。
龍井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就是說……如果您是偶像學派的巫師,那麼我稱呼您為師祖、和稱呼您為教宗,您對我的態度就會完全不同?”
“不對。並不是‘我對你的態度會變得不同’。而是回應你的,其實並不算是‘同一個人’。”
本傑明搖了搖頭,舉了個例子:“你們應該知道,安南殿下是去淨化賈斯特斯的噩夢了吧?”
“是……但賈斯特斯不是偶像巫師吧?”
“‘不落之盾’賈斯特斯的確不是。但在他的噩夢中,必然會出現‘狼教授’弗雷德裡克……你們知道弗雷德裡克被梅爾文家除名這件事吧?
“對於偶像巫師來說,被除名所造成的惡劣影響遠比普通人要深遠——所以它才能成為一種懲罰。”
在“得到名字之後才算出生”的凜冬公國,被除名就等於是直接剝除作為人類的一切權利。
可對於偶像巫師來說,被除名甚至會損傷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會將‘稱呼’,連同對應的‘身份’一起綁定。
本傑明解釋道:“在弗雷德裡克還有梅爾文這個姓氏的時候,如果用帶有姓氏的全名來稱呼他、就能喚出他靈魂中的神性……因為在他作為一個梅爾文的時候,他是‘神子’。而如果避開他的名字而用昵稱去喊他,那麼作回應的就隻能是凡人。
“那麼在他被剝奪了梅爾文這個姓氏後,他也就無法使用‘神子’的力量了。所有關於‘梅爾文’的力量,都會一並消失。
“雖然破壞巫師是公認最危險的職業,但在我看來偶像巫師也是同樣的危險。他們危險就危險在,他們隨時可能失去自我。”
“這樣啊。”
龍井茶恍然大悟。
大概明白了。
如果說,普通人是用一個角色同時兼職多重職業的遊戲賬號,那麼偶像巫師就是每一個職業、都會單獨開一個角色來就職的類型。
“那也就是說,偶像巫師必須規劃好自己的人生才行,是吧?”
“你說的沒錯。偶像巫師沒有回頭路,他們所做出的決定,就必須一直做下去。一旦放棄了某個身份,就等於他們放棄了在這個身份中所獲取的一切力量。”
“原來如此……”
龍井茶喃喃道:“那果然還是得讓阿電去愈骨者閣下那裡。”
“阿電?”
本傑明詢問道:“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後輩吧,她有著偶像學派的適應性,”龍井茶點了點頭,“既然偶像學派沒有回頭路。那自然要給她找一個最好的老師。”
“……我的建議是不要去。”
沉默許久,本傑明眉頭緊縮。
咦?
龍井茶訝異的詢問道:“為什麼?”
他話一出口,就立刻反應了過來:
“——愈骨者有問題?”
“他作為‘愈骨者’塞提之前的稱號,是‘灰教授’塞提。而在那之前,他還有另外一個稱呼……
“塞提隻是他的姓氏。他的真名叫做‘特裡西諾·塞提’,是‘謀殺與陰謀之神’悲劇作家的教宗。”
本傑明緩緩說道。
區區凡人,怎麼可能竊奪“在未來成神”的鏡中人的力量?就連鏡中人自己都無法窺破未來……
毫無疑問。
那需要悲劇作家親自出手,才能做得到!
“悲劇作家又名‘醉酒的狂徒’、‘戲劇與寓言之神’、‘哀歎者’,是《相似律與預知夢》、《相似律與戲劇創作》、《相似律與寓言》三部曲的寫作者。
“——至少在‘相似律’這條道路上,悲劇作家走的比任何人都要遠。這也是悲劇作家當年升神時的‘創造的工作’與‘至高的冠冕’。
“在祂的升華儀式完成後,祂的研究深度遠勝全世界所有人,在祂升神過後直到現在,相似律也沒有什麼新的突破……像是梅爾文這種研究相似律的家族,至今也在延續祂當年的研究成果。
“無論是‘愈骨者’還是‘狼教授’,他們所掌握的相似律,都是直接繼承自悲劇作家的流派。
“除非是向愈骨者學習神秘知識……否則我不建議從他那裡學習任何東西。尤其是偶像學派的巫師。”
因為他們的命運,是真的會通過“教授”這個過程,而交纏在一起的。
本傑明說著,望向了安南沉睡的方向。
安南與悲劇作家早已結緣。
在安南還未曾失去記憶的時候,他便從悲劇作家的陰謀中逃生,並與悲劇作家打賭。
這份命運,在後來似乎又得以強化……他應該是又見到了悲劇作家的噩夢、或是破解了他信徒的陰謀。
悲劇作家並非是偏執的權力者。
而是厄難、命運、巧合的欣賞者……祂熱衷於旁觀他人不幸的命運,為他們發出哀歎;卻也期待能有閃光的靈魂擊碎重重疊疊的陰謀、以‘不可能’之勢成就‘英雄’的史詩。
無論是陰謀的勝利、亦或是陰謀的失敗,都能夠取悅於祂。
祂畢竟隻是一位發癲癡狂的“劇作家”而已。
——祂隻是在期待更精彩的故事而已。
換言之……
隻要是足夠有趣的靈魂、足夠有趣的命運。都有可能會被悲劇作家盯上。
“——到了那時,就真是逃也逃不開了。”
本傑明如此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