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整,安南依約動身。
伊凡大公原本想要給安南配一個冬之手,然而安南堅定的拒絕了。
安南認為冬之手的存在,會讓瓦西卡·拉斯普廷有所顧慮、而無法說出他真正的想法。
正巧安南本人看起來無害而又可愛,同時也有微弱的龍族特征。無論瓦西卡會極其看輕安南、亦或是對安南極為尊重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而這就會暴露他本身的立場。
可如果加上冬之手,這兩種可能就都會沒有。
這實際上就變成了“在伊凡大公的監視下進行的談話”。反而會讓對方有所隱瞞……如此就更不利於談判。
安南不怕他滿嘴胡言。
他的左眼可以偵測到背叛。
而恰當的謊言,本身就會暴露更多的信息。
他為何要撒謊?為何是這裡?他在乎什麼?他想要隱藏什麼?他希望我怎麼想?我應該怎樣應對他?
以及……他在第幾層?而我應該在第幾層?
這些東西隻要能想明白,對方說謊的行為、反而會暴露更多的情報。
雖然公國唯一的繼承人孤身赴會,在對方的主場麵對一位至少白銀階的超凡者與大儀式師,聽起來太過危險……
然而考慮到安南的能力、以及拉斯普廷家族對凜冬家的忠誠,伊凡最後還是同意了安南的計劃。
安南沒有帶上狼女多琳。而是把她暫且安置在了大公府中……因為她的長相和當年的背叛者貝拉太過相似,又同為狼人,其他的冬之手們對她的存在很是不滿。
但是以冬之手對凜冬的忠誠、以及冬之手的“沉默”原則……他們就算對多琳再有敵意,也至少不會趁著安南不在,就衝進多琳房間把她直接砍死。
那麼就讓多琳縮在房間裡自閉吧。
讓她被冬之手們嚇唬一下、用他們的殺氣給多琳形成深刻的印象,也算是一件好事。
無論之後安南是想要用這些冬之手來威嚇她,還是利用“詐騙師與傳教士”安慰她,都能取得相當不錯的效果。
“‘第四枯竭收藏館’……就是這裡。”
安南喃喃道。
這正是卡片上的地址。
他昨天晚上就已經調查過了。
這是一家拉斯普廷家投資的藝術品收藏館。分內外館,內館不對遊客開放、僅能憑借一次性的邀請函或是特殊的身份卡進入。
——那個金屬夾心的黑色卡片,就是特殊的身份卡。
它的外館,是搜集到的各種藝術品;而內館中,則是一些稀有的咒性材料與咒物。
裡麵甚至有雅翁親手製作的工藝品、紙姬所繪的畫、以及英騎的盔甲殘片。
有一些東西僅供展覽,有一些東西則允許租借。還有一些東西則會被定期拍賣。
而今天的內館,隻會接待安南一人。
內館門口身穿黑色厚皮甲、幾乎遮住全臉的高大門衛,接過了安南的卡片之後、將其插入左手提著的,看上去類似長柄雪糕一樣的玉錘中。然後安南伸出手指,在形狀如同大板雪糕一樣的玉錘表麵,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玉石便發出了綠光。
……這帶簽名的身份證檢測裝置,還挺先進的。甚至還是觸摸屏。
安南心想。
不用指紋的原因,大概是這個世界中改變自己的指紋或是掌紋、比改變自己的真名簡單多了吧。
而在綠光亮起之後,身材高大的門衛悶聲悶氣的說道:“尊敬的客人,您可以進去了。”
安南隱約看到,對方的手腕處鑲著如同手銬一般的銀質手鐲。
……看門大爺都用全副武裝的白銀階超凡者嗎?
這手筆有點大啊。
“好的。”
安南點了點頭,緊了緊自己的鬥篷。
畢竟這裡是霜語省,不是諾亞也不是什麼偏遠的城鎮。
在這裡街道上擺一個破壞巫師,炸死的人裡就得有至少八個貴族或是大臣。
這裡認識安南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雖然安南是從大公府離開的。真想弄到他出行的情報,也並不困難……但至少安南不想讓這個過程變得太過簡單。
否則的話,就算瓦西卡·拉斯普廷對安南的確沒有什麼想法。
也難保不會有什麼地方貴族突然起了歹心。
所以安南不僅用圍巾罩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披上了厚厚的白色鬥篷。這是凜冬公國特有的“冬日行者”才會有的造型……這身衣服,大概就相當於是諾亞獵人們那綁上葉子的偽裝服。
冬日行者是在野外收集物資的灰色職業。
之所以說是灰色職業,是因為在小結界之外的曠野中,無論發生任何事,證據都會被大雪所掩埋……而在物資匱乏的冬年,想要收集物資的最佳途徑,自然是在其他人身上。
被放逐到小結界之外的罪人、試圖穿越暴風雪抵達隔壁城市的旅行者、以及其他的冬日行者……遇到任何人,都是可以殺的。同樣的,遇到任何人也都可能會被殺。
這一身雪白,便是為了在雪中偽裝。
至少不要被人偷襲……在凜冬的野外一旦受傷,基本上就難逃一死了。無論是被箭矢射中還是被子彈打中,都很容易會因為缺乏足夠的熱量,而導致傷口難以自愈、進而導致感染惡化。
哪怕是包紮或是固定傷口,也幾乎必然會導致體溫的大幅喪失。
所以每位冬日行者手中,難保沒有幾條人命——敵人的、獵物的、以及夥伴的。他們雖然不一定是超凡者,但一定是狠角色。
所以冬日行者很少會暴露麵容。
這是為了防止被人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份,進而報複到家人……或是被與自己有宿仇的人,在飲食或是飲水中針對性的下毒。
這是在溫暖地帶的獵人身上無法形成的。
偽裝成冬日行者,是讓其他人與自己保持距離的最佳方案。
所以雖然安南轉身走向內館,其他遊客有些好奇、但也沒有人敢跟上來。
安南踱步進入空無一人的內館。
這裡有許多個的玻璃櫥櫃。
這個時代的玻璃工藝,雖然比地球同時期強了不止一點……但防彈玻璃的技術卻依然沒有被發明。
替代防彈玻璃技術的,是在玻璃中鏤刻著的符文與儀式場。
畢竟裡麵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當然……對於一般人來說,每一樣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險物品。
一直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冰藍色蠟燭,形成貓頭形狀如同烏雲般翻湧著的灰霧,一隻自己在櫃子裡爬來爬去的男人右手,長滿了密密麻麻眼睛的人類大腦,沒有頭發和睫毛、卻睜開眼睛饒有興趣注視著安南的石頭頭顱、由紅寶石構成卻還在搏動著的鳥類心臟……
“您感覺怎麼樣?”
一個給人以優雅感覺的聲音響起。
安南回過頭去。
在黑暗之中無聲無息走出來的……是一個“人類”。
如果能稱為人的話。
她的瞳孔是接近橙色的暗金色豎瞳,給人以危險的感覺;她有四隻耳朵——兩隻人類的,兩隻貓的。
腦後的深褐色馬尾高高紮起、分成兩束,一束披散著垂在左側胸前、一束紮成馬尾垂在右側身前。
她的左眼是墨綠色的妖異眼影,而右眼則是黑色。她的兩手指甲,也分彆是黑與紅。
她的雙腿仍是人類的雙腿。右腳穿著靴子、左腳則沒有。她的足音如同被黑暗吞噬,悄無聲息。
她比安南至少高出一頭,俯視著戴著鬥篷的白衣行者。
“安南……陛下?”
貓女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