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算是完成了吧。”
尼古拉斯二世低聲喃喃道。
他後退了兩步、微微揚起頭來,欣賞著自己嶄新的造物——
需要說明的是,那並非是人類。
更不是什麼“人造人”。
它甚至沒有頭顱。
脖子之上的位置空空蕩蕩。
而下麵的軀體又充滿了違和——就像是一隻衰老而乾癟的巨大狒狒一般。
外部的包裹使用了老人的皮膚,以此取得“衰朽之皮”的概念。而在這枯朽的蒙皮之下,卻是鮮活的內臟——光是心臟就足有七個、另有四個刻下了符文的肝臟。脾臟和肺隻有一組,而且隻有肺是這個軀體原生的部分。
其餘的內臟、筋肉與肌肉全部都被掏空。
在空蕩蕩的皮囊之下,隻有刻下了加固符文的骨骼。因為人類的骨骼並不足以支撐他的構思,尼古拉斯二世還殺了幾隻狒狒,來獲取更為粗大的骨骼。
皮囊之下的心臟並不起到泵動血液的作用,它們甚至都沒有連在血管上,而是互相連接著……最大的心臟取自一個一米九的年輕男人,而最小的心臟則來自一位不足一歲的嬰孩。
這些心臟以骨片為連接,在胸腔中組成了一個巨大而怪異的發動機。
看起來就像是汽缸一般。
尼古拉斯二世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隨意的擦拭著指尖的鮮血。
之後,他取出一隻純銅質地的不透明針筒——並在儲存著腓力頭顱的罐體中,抽取了一份賢者之石、注入到了巨大而畸形的“心臟發動機”之中。
隨後,這心臟就逐漸開始無端的泵動。
他之前拓印下來的神經標本,則被他蝕刻在一隻血蝴蝶身上。他將這隻血蝴蝶放置於頭顱的位置,並用類似鍋蓋一般的扁平頭盔,將血蝴蝶固定在了原地。
這樣它就隻能鑽入到這幅具體的皮膚之中,融入到這具軀體的血液之中。
在尼古拉斯二世的注視下,那看起來像是巨型無頭狒狒般的怪異造物,像是充氣一般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按照尼古拉斯二世事先刻好的符文、規劃好的大致形狀……在賢者之石的催化之下,血肉與神經飛快的被“創造”了出來。
——那是接近三米高的黑色巨人。
僅是手臂就比尼古拉斯二世整個人更粗、僅是一根指頭就比尼古拉斯二世的手臂更為粗大。
肌肉逐漸膨脹到了驚人的程度,那是會讓人聯想到綠巨人的程度。胸腔外部的並非是骨骼、而是柵格狀的黑色金屬板,皮膚外麵也逐漸生成了一層像是甲殼、又仿佛有金屬質地的純黑色保護層。
即使沒有頭顱、雙手撐地的坐著不動,也充滿了威勢。
充滿了帝王般的威懾力。
尼古拉斯二世深深呼出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些許安心的神色。
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這就是你……屠殺一個村落,也想要創造的東西嗎?”
聽到這聲音,尼古拉斯二世挑了挑眉頭。
他回過身,直起身子來默默望向了從遠處走來的安南。
“我該如何稱呼您?”
他平靜的問道:“凜冬大公?安南陛下?新任天車?”
“隨你怎麼稱呼。”
安南輕呼一口氣,低聲輕語。
在安南深呼吸時、從他口鼻中噴出的氣息,第一時間便化為了白色的薄霧,纏繞於安南身邊。
他身邊的空氣,甚至都降低了十幾度。
安南每一步踏過,都會留下一個由霜痕組成的、清晰無比的足跡。而尼古拉斯二世隻是聽到他的聲音,就隱約感覺到了一陣發自內心的寒冷……就像是穿著潮濕的單衣站在冷風中般。
那些血蝴蝶纏繞在安南身邊,卻不敢接近。
如同飛蛾被光所吸引、也終將焚滅於燭火。
——安南那裸露在外的左肩,正有一道與血蝴蝶叮咬的痕跡所類似的,宛如“無限”標識一般的烙痕,正放出極為奪目的璀璨光輝。
正如安南的瞳中之輝。
那是無色而又無限之光。
僅僅隻是直視那道光,就足以溶解凡人的心智。那些血蝴蝶隻要接近安南瞳中或是肩上的“無限之光”,就會逐漸變得透明、像是泡沫幻影般漸漸融化。
“你所追求的,不應該是人造人技術嗎?”
安南質問道:“不依靠於任何親本,而進行的憑空造人。強壯、美麗、健康、智慧……”
“——人類的更完美形態。”
尼古拉斯二世打斷了安南的話:“沒有欺騙、不會背叛、不存在誤解。那是根除了人類的一切弊端,而誕生的新物種。
“是【比人更配為人者】。我將他們取名為‘超越者’,而他們自己則更願意稱呼自己為‘覺醒者’。”
他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過去的故事。
安南頓了頓。
他問道:“你找回了自己的過去?”
“我的過去?”
尼古拉斯二世卻是突然嗤笑出聲:“那真的是‘我’的過去嗎?
“我——真的有所謂的過去可言嗎?”
聽到這話,安南就反應了過來。
尼古拉斯二世……
或者說,名為“尼古拉斯二世”的思念體,恐怕已經知曉了他自己真實的身份。
“人類——”
名為“尼古拉斯二世”的虛妄之物,口中吐出了憎恨的言語。
低沉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與憎恨同等程度的絕望:“人類,自古以來都活在虛偽之中。
“欺騙他人,欺騙自我。所謂的‘願望’不過是說著好聽的,最終當我真正舍棄一切、向著理想前進的時候……無意間回過頭去,卻發現所有人都沒有動。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著我。
“沒有人支持我。更沒有人崇拜我。翠玉之塔傳承至今的‘將一切升華至更完美的境地’這樣的箴言、讓我付出了一生的箴言……最終,就連塔之主都沒有把它當真。
“隻是把它當做笑談,當做口號。把它當真的隻有我。”
注視著安南瞳中之輝,“尼古拉斯二世”心中湧起的黑暗情緒,不受控製的變得激昂。原本不會再說給任何人聽,失望至極的言論、也在那光芒的誘導之下脫口而出。
宛如撲火的飛蛾。
宛如在燭火亮起之後,變得更加清晰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