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世界?”
安南頓時有了些許興趣:“詳細講講?”
奈傑爾以茶代酒,微微抿了一口。
隨後他便歎了口氣,從頭開始為安南講述這次出行的經過:
“最開始,我是接到了很久以前,一位朋友的書信。他在我剛剛回歸畫界的時候,幫了我不少忙……他是一位巫師、也是一位業內聞名的藝術家,是傳說中的‘滯時之眼’的學生。
“我剛回歸畫界的時候,非常欠缺知名度。我對自己那時的畫有相當程度的自信——那畢竟是雅翁評價為‘還可以’的畫。
“但那也終究就是‘還可以’的程度、而不是‘很好’或是‘不錯’。我的臉皮還沒有厚到,雅翁稍微說句好話,我就能蹭著雅翁之名出去宣傳的程度。
“假如沒有名氣的話,它根本賣不到與它相配的價格。能買畫的人,也隻會是鄉下稍微懂點藝術的貴族。我得賣出一些畫來,攢夠了錢、才能開辦畫廊。
“隻有這樣,名聲才能真正的打出去——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回歸藝術界的前兩年、都出不了名。一直到我攢夠錢開畫廊,請業內批評人士前來……或是在貴族們的聚會中,有識貨的人能看到這些由我畫出來的畫。”
我就全指著這樣出名了。
畫師奈傑爾如此說道。
這平淡而謙遜的言語中,其實隱藏著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雖說是“不敢用雅翁的名義去宣傳”,但奈傑爾自己知道這畫的實際水平。他相信,隻要是真正懂藝術的人、在其他貴族家中看到這幅畫,就一定能意識到自己是什麼級彆的畫師。
隻要有一位貴族願意讚助他。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一飛衝天。
“但就在這時,我遇到了他……一位凜風白塔出身的旅行巫師。他對我的畫作讚不絕口,並主動提價到我所要求的三倍,將畫作買了回去。
“沒過兩個月,就有王都貴族千裡迢迢趕到我的家鄉、想要重金求購我的畫作。到了那時,我才知道他幫了我什麼忙。”
“你的這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安南詢問道。
“拉法埃洛·桑提。這就是他的名字。”
奈傑爾很快答道:“他比我大概大十幾歲。但與我不同的是,他自小便出生在一個藝術家庭。他的父母分彆是石父與紙姬的信徒……他的父親是聯合王國知名的建築家,母親則是諾亞的畫家——我少年時期自學畫技時模仿的畫中,就有他母親的作品。
“但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凜冬學習巫術。因為他的父親跟他說,‘雕刻的技法是有其極限的——人的精力與體力、石材的質地,都會影響到最終的成品。真正完美的雕塑,隻有掌握了偶像與塑形學派的法術才能做得出來。’
“於是他前往凜風白塔專心學習法術。並在三十多歲的年紀,就成為了一位白銀階的大巫師,順利畢業……並開始專心研究藝術。”
奈傑爾認真的感歎著:“我真的很羨慕他,也很感激他。對我來說,他是少有的幾個我真心想要交往的朋友之一。所以即使在後麵我成名了、甚至遠比拉法埃洛還要知名的時候,我也經常與他寫信。
“雖然我的母親是儀式師,但我並不會任何儀式。我的繪畫經曆不斷的在提醒我,我沒有那樣的才能、可以像是那些天才一樣從容的在不同領域都做出名聲來。
“我隻有努力而已。這個時代的藝術是在不斷發展的,甚至我都不用退步……隻要停下腳步、很快我就會被人們甩下。
“因為我這是整整二十年閉關、全心全意鑽研一門手藝,才終於悟出來的經驗。如果是那些有才能的人,或許隻用十五年、甚至十年——如果他們還有足夠的錢、能夠剩下工作的時間,或許隻用五年、六年就能超過我。
“我沒有鑽研其他東西的精力。而以我的才能,更不足以憑借短時間的學習,就掌握儀式師的技藝……”
如果沒有足夠的水平、那麼就隻是自取其辱而已。
奈傑爾作為一名傑出畫家的自尊,與對自身足夠冷靜理智的判斷,讓他根本就不打算接觸儀式師這個行業。
正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儀式師比畫師更加渴求才能與積累,他才不會膨脹到進行如此程度的跨界。
“所以,我們向來是使用書信來聯絡的。我不知道他又旅行到了哪裡,所以隻能把信寄到凜冬的一個聯絡點……那是他經常會回去的地方,也可以視為他的家。
“我們差不多每年能收到對方的一兩封信,但想要見一麵就麻煩的多了。也正因如此,他給我寫了信……希望我能去一趟凜冬,幫他畫一些‘以他的水平無法正確描繪的東西’。
“他給我許諾了足夠高的報酬,其中包括一座凜冬的彆墅。正因如此,我才會挑在這個時候將自己在諾亞的全部產業都賣掉、用來還清當年欠紙姬的債。”
當然,他這些年的積累早就比當年的債要多得多。那是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程度。
但是奈傑爾所還的,並非是用那些賣不出去的糟糕畫作向紙姬獻祭時換到的些許生活費……而是用來維持他的“夢想”的錢。
正是因為他欠了紙姬很多,所以在被雅翁批評的時候、才會流著淚咬牙堅持。
那正是他如今能夠走上這條道路而不至於放棄的,最初的燈火。
“我到了約定好的寒風要塞,在拉法埃洛的引薦下、見到了費利克斯伯爵。他給了我一個委托……那就是從密道進入‘爐山’底部,描繪出‘世界的傷口’的形狀。
“——我當時一度以為他想要謀殺我。”
奈傑爾心有餘悸的說道。
任誰千裡迢迢來到異國他鄉,然後就被對麵笑嗬嗬的說是要送到活火山底下去……都會產生“我是不是上當了”和“我是不是要死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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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當我順著那個深井,下降到‘爐山’底部的時候……卻發現了從未見過的瑰麗景象。”
奈傑爾以夢囈般的語氣,低聲喃喃著:“那真的是【世界的傷口】。
“我真實的看到了世界的儘頭——在一切色彩都消逝、一切物質都不存在的地方。一眼望去,便能輕易看到‘世界之外’。
“那是一切的物質,都沒有固定形態約束的混沌之境。隻有以對‘美’的直覺,能夠勉強分辨它們的本質。
“那是……活著的火焰、與被囚禁著的光。我當時失去了理智,而在我醒來之時,畫作已經完成。
“那是我最為得意、永遠無法複製的畫作。我感覺到我的心力和技藝、還有彆的什麼東西都流失到了那副畫上……我這輩子也無法再度畫出那副畫。
“隻要揭開擋在上麵的畫布,房間內其他的紙張與纖維都會自行燃燒。所有的鏡子都會同時閃耀其猛烈的光芒,如同鏡子深處被囚禁著的光要脫離而出一般。”
奈傑爾看了一眼安南,非常肯定的說著難以理解的言語:“那是與您身上的光……極為相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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