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甩起來的手感可太好了。
比釘錘更輕盈、比甩棍更沉重、能夠輕而易舉的抬起來格擋招架、可以抽打也可以鑿擊。以貝爾納迪諾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都能輕易用它來破壞桌角。
安南甚至感覺這個東西,比劍還要順手一些……
雖然早就聽過物理學聖劍的大名,但真正把撬棍當成武器還是頭一次。
隻是可惜,他顯然是沒法把三之塞壬稍微加工一下、把它製成撬棍的……
“但既然給了我這種東西……”
安南喃喃道:“那我還怕什麼?”
他的本體有著一級的觸類旁通,這個並非是特彆高級的技能、因而沒有超凡等級的貝爾納迪諾現在也能使用。他體內雖然沒有凜冬之血,但最初等級的霜劍術也還是可以用的。
這意味著,哪怕是白銀階的敵人、有心算無心之下,安南也能直接衝上去一刀秒了。
有這武器握在手中,安南頓時就變得躍躍欲試——他甚至稍微有點期待給一會回來的路德維希神父開個瓢,稍微試試手感。
但考慮到……那樣的話,恐怕就無法繼續扮演“貝爾納迪諾”了。他的形象脫離真實的話,可能主線任務就會失敗了。
於是安南隻能很遺憾的放棄了這個誘人的選項。
他剛想要推開擋住房間門的石膏像,卻發現那石膏像就像是被固定在了虛空中一般。完全無法被撼動——就連將其推倒都做不到。
他試著能不能直接繞過它鑽過去……然後發現確實是不行。
路德維希神父的體型,可以說相當強壯。儘管沒有隨意突顯而出的肌肉,但他穿著寬鬆的神父長袍、肩膀也能將其撐起,而不會顯得鬆鬆垮垮的……可以與隔壁諾亞的路易斯神父相提並論了。
他的雕像就這樣站在門口——甚至那衣服都是石膏做的,能鑽進去的恐怕也就隻有液態的貓而已。
安南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石膏像,歎了口氣:“也成吧。”
他大概知道,自己手中突然出現的這個武器是乾嘛用的了。
安南走上前去,毫不猶豫用力揮動撬棍。
——呯!
隨著破碎聲響起。
安南繼續揮動撬棍,用力抽打著石膏像。直到將“路德維希神父”徹底打碎、散落一地。
但他抽打這石膏像的時候,卻似乎聽到了骨骼破裂的吱嘎酸響。像是鮮血一般的東西,從那破碎的石膏像中浸出、流了一地。
安南低下頭去,伸手觸摸了一下那紅色的東西、又嗅了嗅。
……是紅色的顏料。
他眉頭緊皺,思索了一會。
安南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房門,隨後便徑直跨過“路德維希神父”的殘骸,向著房間內走去。
——隨後,安南突然感覺到一陣巨力從身後傳來。
他的身體頓時不受控製的向前倒去。
安南想要閃開、卻沒有做到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無縫切入到了CG之中。
“要時刻心懷警惕。”
路德維希神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敵人可能從任何地方出現。進入房間時一定要關緊大門。”
“貝爾納迪諾”被揪住的領子輕輕放開。
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卻發現路德維希神父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
而剛剛被“貝爾納迪諾”敲碎的石膏人像,卻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但那絕非是幻覺。
因為就在他的腳下……還藏著一片石膏像的殘片。
那是在被他打碎之時,飛濺落入到房間之中的。
而除了被“貝爾納迪諾”踩住的殘片之外,門口的、以及大門口的石膏像殘片都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
“站好。”
路德維希神父沉聲道:“彆這麼鬆鬆垮垮的。”
就和路德維希神父自己所說的一般。他進屋之後便隨手將身後的門帶上,並將房間內的燈點亮。
安南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這才意識到,這並非是主臥室。但也不是書房或是廚房……
——這是置物間。
在這不算寬敞的房間內,擺放著諸多的石膏像。
頭像。半身像。全身像。
全部都是路德維希神父。
喜怒哀樂,各種神態、不同姿勢。
一整個屋子都是“路德維希神父”,安南大致數了一下、一共有十五個。
“——砸碎他們吧,貝爾納迪諾。”
路德維希神父將手放到“貝爾納迪諾”背後,沉聲說道。
“……砸、碎?”
“貝爾納迪諾”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沒錯,砸碎。在雅翁的學派裡,這個叫做‘毀棄儀式’。”
路德維希神父緩緩說道:“就如同將堆砌的沙堡推倒、將舊作品撕碎焚燒。創作者如果為自己的作品而滿足,就會停下前進的步伐。
“藝術家必須擁有貪婪之心,永不停息的向前走去。必須對自己的作品永不滿足,渴求更大的完美。他們必須毀掉自己的所愛之物,才能以‘渴愛之心’向世界尋求……尋求不到,便會轉而向自己的內心尋求。
“眼前的這些,就是你自從跟隨我學習雕塑為止,你所親手製造的所有雕塑。”
路德維希神父說著,緩步走上前去。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最為稚嫩的路德維希神父頭像:“這是你所創造的第一個作品。還記得嗎,我讓你從那以後,就隻創作同樣的作品。
“而這……”
他說著,撫摸了一下最為逼真的全身像。
就與之前剛進門時的路德維希神父完全一樣,沒有半分差彆。
“兩年的時間。”
路德維希神父感歎著:“在這方麵,你毋庸置疑——是絕世的天才。你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他的靈魂順著你的眼、住入了你的心靈一樣。
“你在製作雕塑的時候從未看過我一眼。隻是凝視著石料,就仿佛……那原本就是石料中的璞玉、而你隻是把餘料鑿去一般。
“你是天生的雕塑師,貝爾。”
路德維希神父撫摸著貝爾納迪諾的頭,沉聲道:“如果你無法走上這條道路……就一定會走上邪路。這才是我阻止你偏離這條道路的原因。
“你的靈感很強,遠超過你的邏輯……你的心是失衡的。這讓你能夠能加敏銳、非理性的認知這個世界的同時,也讓你失去了成為巫師與儀式師的可能,還對你的精神造成了難以承受的壓力。
“我已經給你聯係好了醫生,他是我的老朋友、能夠治療你的心靈。一切都不需要擔心。
“徹底的釋放你心中的所有壓力吧。將你的作品與你的舊軀殼於此毀棄……以痛苦的咆哮哭號為之祭祀。帶著你的技藝與非理性之心前行。你超凡脫俗的才能將於此孵化並升華。”
路德維希神父回過身去,撫摸著離自己最近的、也是貝爾納迪諾最後創造的雕塑。
“動手吧。”
神父低聲說道。
身體的操控權,也在這時重新回到了安南手中。
他望著前麵的諸多“路德維希神父”,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已經理解了一切。
安南終於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莫名其妙的弄丟路費,為什麼他即使走投無路、也一直不回家……
安南將左手握緊,走上前去、將所有的雕塑用力的、全部敲碎。
——所愛的一切,全部都要毀棄。如此以換取“渴愛之心”。
那是一種強烈的【欲望】。
路德維希神父之愛,可見一斑。
“塵歸塵,土歸土,灰歸灰……”
他低聲喃喃著。
那並非是安南的言語,而是身體自行的
眨眼間,這一屋子堪稱傑作的雕塑、就隻剩下石膏的碎片。
但路德維希神父仍然一句話沒有說,也沒有回過身來。
安南操控著貝爾納迪諾,緩緩從背後靠近了路德維希神父。
——高高揚起了手中的撬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