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
“官家,高麗使節給馮侍講送了禮。”
收到密探的密報,雷允恭第一時間就趕至福寧殿進行彙報。
“送了什麼?”
李傑眉頭一挑,隨口問了一句。
“送了一方歙硯,三刀澄心堂紙,高麗參,以及兩盒花香露。”
聽到花香露的名字,李傑微微一笑,沒想到高麗人也知道這東西。
花香露正是李傑研發的一款香水,甫一麵世,立刻就風靡京師,嬰兒拳頭大小的一瓶就要十貫錢。
高麗人倒是舍得,花香露一盒六瓶,單單兩盒花香露就價值百餘貫。
若是算上歙硯、高麗參等,這一次送禮至少花費了幾百貫。
如果是後世,類似這樣收禮,肯定算是行賄受賄,但擱在當下,馮元收禮倒不算受賄。
似歙硯、澄心堂紙都是文雅之物,而高麗參是高麗特產。
至於花香露,不出意外,應該是以贈女卷的名義送的。
“他們具體談了些什麼?”
“具體內情不清楚,不過,據內線回報,高麗人大概是想馮侍講多為他們爭取些利益。”
雷允恭一邊小心翼翼的彙報著,一邊悄悄地用眼前的餘光打量著官家的神色。
眼見官家眉頭輕蹙,他連忙解釋。
“隻是,馮侍講好像沒有同意。”
馮元又不是傻子,收禮什麼的,倒是無所謂,但他不能以收禮為代價,損害大宋的利益。
畢竟,調停高遼矛盾的任務是官家親自授意的。
如果他敢損公肥私,以官家的性子,絕對饒不了自己。
聽到這裡,李傑微微點頭,料想馮元也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
雖然收禮有些不符合他的心意,但李傑也知道,想要完全杜絕送禮收禮之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嗯。”
“朕知曉了。”
因此,李傑並沒有表示什麼,輕輕略過了此事,轉而問起了杭州的情況。
“丁謂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劉茂勤昨日剛剛傳回密報。”
雷允恭躬身道:“市舶司的情況,遠比預想中的要複雜,海貿一事牽扯到不少當地的豪族。”
“不少?”
對這個回答,李傑明顯不是很滿意。
“不少是多少?”
聞言,雷允恭心中一歎,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富陽謝氏、永康胡氏、餘杭劉氏、明州張氏、泰州王氏都有參與其中,除了這些當地大族,依附他們的中小家族幾乎都有涉桉。”
雷允恭口中的涉桉指的當然不是庫房失火桉,而是海貿走私。
“此外,吳越錢氏似乎也有人參與其中。”
吳越錢氏?
平心而論,聽到這個名字,李傑一點也不意外。
吳越錢氏雖然主動主動向大宋納土稱臣,但單算吳越地區的影響力,威望仍然很高。
畢竟,很多當地的家族曾經都是吳越錢氏的臣子。
另外,吳越錢氏入宋後,大宋官方對他們亦是恩賞有加,編纂百家姓之時,更是將‘錢氏’排在趙氏之後。
由此可見,吳越錢氏的恩寵。
當然,這裡也有千金買馬骨的意思。
然而,不論怎麼說,吳越錢氏都是大宋最頂級的豪族之一。
“錢惟演是否知曉?”
“派人去河陽,親自問一問錢惟演,令他先自查一番。”
沉吟片刻,李傑覺得暫時不宜查辦錢氏。
錢氏在兩浙地區的影響力,必須要考慮到。
錢惟演是個聰明人,李傑相信等錢惟演見麵中使之後,對方知道該怎麼做。
“是。”
言語間,雷允恭多少有些意外。
官家這是不想牽扯到錢氏?
轉念一想,雷允恭頓時恍然,也是,錢氏的確不是那麼好動的。
一來,錢氏是功勳之家,二來,錢氏也是太後的姻親。
……
……
……
三天後。
河陽。
得知宮中派了人過來,錢惟演當即放下公事,連忙趕至府衙。
看到中使後,雖然對方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品級也不高,但錢惟演仍是客客氣氣的招呼道。
“中使遠道而來,老夫有失遠迎。”
“錢相公客氣了。”
周繼忠連連拱手,他和張茂則是同一批入宮的,隻是他的年紀要比張茂則大上兩歲。
一番虛禮後,周繼忠清了清嗓子,主動道明了來意。
“官家有口諭示下。”
“臣謹候!”
說著,錢惟演撣了撣官服,麵朝北方,行了一記大禮。
“錢卿,吳越錢氏是否參與海貿走私?”
“朕給你一個月時間,核查清楚,然後如實以報!”
聽到‘海貿’兩個字,錢惟演心中一顫。
吳越錢氏是大族,分支眾多,族人更是不知凡幾,即便是錢惟演,也不知道吳越錢氏具體有多少人。
不過,有一點錢惟演可以肯定,他們主宗這一支,絕對沒有做過任何不法之事。
但分支那邊,他就不敢保證了。
“臣遵旨!”
片刻後,錢惟演畢恭畢敬的又行了一禮。
“錢相公既然知曉了,那小的便告退了。”
言罷,周繼忠抬步便走,絲毫不給錢惟演探聽的機會。
看到對方轉身就走,錢惟演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這……
這種情況,可不常見。
難道是顧忌太深?
想到這裡,錢惟演頓時就坐不住了。
難不成官家有意整頓錢氏?
否則,區區一個傳信的中使,怎敢如此不給他麵子?
不行!
必須要即刻傳訊京師,儘快探清宮中的動向。
這一刻,錢惟演真的慌了。
雖然他遠在河陽,但京中發生的事,他還是知道的。
吳越錢氏固然有獻土之功,可那都是大宋開國那會的事了,幾代人過去,錢氏的餘蔭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且,以官家現在的威望,即便動了錢氏,也不會影響到大局。
念及至此,錢惟演當即召來心腹,讓對方日夜兼程趕赴京師,委托嫂嫂入宮探一探太後的口風。
另一邊。
周繼忠從府衙出來之後,一刻也沒有停留,當天就啟程向著京中趕去。
其實,他剛剛的無理之舉並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雷勾當的意思。
雷允恭讓周繼忠傲慢一點,無非是想激一激錢惟演,讓錢惟演明白事情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