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上)(1 / 1)

大明元輔 雲無風 2169 字 29天前

周王、魯王敢不敢跟高務實跳腳?

答案肯定是不敢的,至少在扣他們這兩支一年的宗祿和“給資”一事上,這兩位王爺一定不敢怎麼著,更彆提高務實這裡的跳腳還是特指——大概就是說:有種造反給我看看?

造反?

這倆位王爺府上的護衛都隻有五百人左右,而且水平頂破天就是“內地衛所兵”這個檔次,拿什麼玩意兒造反?這點人馬彆說高務實懶得多看一眼,就算當地總兵搞不好都不必出麵,轄區內的兵備道下一道命令就能輕鬆搞定。

所以,隻要這兩位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那就肯定不敢跳腳,隻能忍下來。

至於說堂堂王爺被官員給欺負了……嗯,那不是常事嗎?這可不是尋常官員,這是部堂!是聖眷最隆的高部堂!

張居正家裡把遼王欺負成什麼樣了,有事嗎?屁事沒有!原曆史上要不是張居正死後被朱翊鈞清算,遼王那檔子事連個水花都起不了。這一世張居正依然搞定了遼王,而且由於高拱當權,高務實主張放過張居正,結果遼王案現在也沒人去翻案。

當然了,遼王本人並不冤枉,他是死有餘辜的。隻不過當初張居正在其中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王府作為自家宅邸,這是純賺——高務實南下廣西的途中還曾去過張府,那府邸便是過去的遼王府。

說起這位遼王老兄,也是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幾十年一點正事沒乾過,從四歲到四十歲,除了玩,什麼追求都沒有。

小時候,他喜歡玩,玩死了張居正的爺爺。後來一把年紀了,還是玩,反正家裡有錢,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唄!

然而玩完的時候還是到了。

一直以來,張居正都沒有忘記三十年前祖父被人整死的那一幕。君子報仇,彆說十年了,對於張居正而言,就算三十年也不晚。

當時還隻是隆慶二年,高拱還在家裡閒住,未曾起複。張居正彼時在內閣裡隻排第三,不過要對付遼王,那已經完全綽綽有餘了。

於是在他的暗示下,很快湖廣巡按禦史以及各類朝中禦史突然暴起,共同彈劾遼王。遼王老兄玩了這麼多年,各種罪狀自然是不難找的,於是一堆黑材料就這麼報到了皇帝那裡。

穆宗隆慶雖然對藩王一向也不怎麼待見,但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兄弟,聽說這人不地道,好歹也得查一查再說,便派了刑部侍郎洪朝選去調查此事。

張居正本來是想授意洪朝選給遼王上一大堆的罪名的,其中包括了謀逆。不過洪朝選不肯附張居正給遼王栽贓、坐以“謀反”之意,嚴詞拒絕在鍛煉成獄的成案上簽字。他據實勘查,最後以“**有實,謀反無據”、“法可正,國不可除”而複命。這件事惹怒了張居正,後來被張居正借京察的機會把洪朝選罷官歸裡——這隻是順帶提一句。

既然順帶提了這句,乾脆再順帶提一句:遼王案爆發時的湖廣巡按不是彆人,正是這次西北之亂爆發時的三邊總督郜光先。

郜光先那時候與高拱比較親近,但高拱彼時正被徐階逼退,在老家新鄭閒住。郜光先還隻是個巡按禦史,朝裡沒有彆的靠山,考慮到張居正一直都是高拱的密友,因此便聽了他的吩咐。

對了,洪朝選不肯附張居正還有點細節。當時洪朝選是正使,還有一位副使叫做施篤臣。兩個人是一起前往江陵核查的,而這位施篤臣則是張居正的人。

施篤臣來到江陵,偽造了一份遼王朱憲?與洪朝選的書信,想以此要挾朱憲?。朱憲?一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所以他直接選擇了反抗。

不過這位王爺反抗的方式有點特彆,他豎起一麵大白旗,上書“訟冤之纛”。施篤臣見狀,也不知是真沒看清還是故意沒看清,反正當場驚呼一聲:“遼王造反了!”於是帶著五百人把王府圍得水泄不通。

遼王一個紈絝子弟,本身也不是真打算造反,自然隻能當場被擒獲,這個過程沒什麼好說的。

回到朝廷後,施篤臣按張居正的指示,想以謀反罪起訴朱憲?,可是洪朝選卻堅決反對,這個剛才說過。由於洪朝選的堅持,遼王朱憲?逃過一死,被廢為庶人圈禁於鳳陽。

之前說過,遼王這檔子事一則是張居正要報仇,二則是他看上了遼王府,但遼王本身並不冤枉,這廝罪證確鑿的地方很多。

這家夥可以隨便在大街上抓人殺人一名醉漢;看上的女子,不論身份一律**;與宗親女子亂倫;僭越修建宮觀等等。總之是死有餘辜。

然而問題在於,遼王雖然哪怕在王爺裡頭都算是敗類了,可是比他好的王爺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現在在位的周王叫做朱肅溱,平時沒有什麼惡名,同樣也沒有什麼美名,按照高務實一貫的了解,這種王爺隻是沒人查,一查肯定屁股不乾淨。

魯王倒是有些美名的,但說實話,魯王府在山東兩百年,阡陌相連、店麵數千,他拿出幾百畝下田分給窮人也好,放棄自己那點宗祿而讓同宗窮親戚去領也罷,算得了什麼?背後乾了什麼事誰知道啊?

非要說他有什麼特彆,大抵更多的是會給自己弄個賢王名頭,免得遭朝廷惦記,受了什麼無妄之災。還是那句話,高務實相信這些王府都是不查相安無事,一查全軍覆沒。

把周王、魯王的事情強硬“擺平”之後,高務實便說起了今天的首要正事。

“二位昨夜想必也聽到過風聲,五府的都督們聯袂夜訪寒舍。”高務實笑了笑:“他們打算給戶部送點錢來了。”

靖難係勳貴幾乎一個不落的聯袂拜訪已經卸任戎政侍郎的高務實,這是昨晚最大的新聞,身為戶部侍郎,程文與胡執禮當然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連這麼大的消息都不能及時得到的話,在京師可不大好混。隻不過,高務實的話卻讓他們聞之愕然。

目前京中對於此事最主流的猜測,都是京中勳貴生怕失了靠山,多半是想勸高務實留任,當然這很困難,不過也有一種轉圜的辦法。

比如說,高務實作為前任,舉薦一位能夠完全“蕭規曹隨”的實學派官員來出任此職,那也不失為一種合情合理的通融之策,而且可操作性極高。

誰知道高務實根本不提這個,反而說京營要給戶部送錢。

這就奇了怪了,戶部給京營送錢倒是正常操作,哪有京營給戶部送錢的道理?哪怕現在京營已經改製,生產建設兵團幾乎是財政獨立了,但至少他們的俸祿還是戶部給發的,怎麼就輪到他們給戶部送錢了?

程文忍不住問道:“司徒此言何意?京營兩分這才多久,生產建設兵團就能反哺朝廷了不成?”

喲,你倒是挺會想,反哺朝廷?你瞅瞅那幫勳貴,他們有這樣的愛國主義情操?

“那倒不是。”高務實搖頭道:“隻是我昨晚與他們說了,讓他們把生產建設兵團的財務事宜交給戶部統一管理。”

彆說程文,就連胡執禮都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問道:“勳貴們同意了?”

高務實笑了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勳貴們與國同休,自然也是講道理的。他們現在每年毛利大概能超過一百三十萬兩,去掉禁衛軍的開支和他們自身的開支,我預計還能剩出個三五十萬兩,也能頂點事。”

程文驚訝道:“有這麼多?”

胡執禮則是另一種意外,他問道:“即便如此,這筆餘銀他們能同意上繳戶部使用?”

高務實笑了笑:“有這麼多不奇怪,生產建設兵團手裡可是有此前五府名下大量地產的,以前這些田地都是軍屯,多餘的那些閒地則沒什麼作用。

如今生產建設兵團與京華有不少合作,開發了其中一些,有的山地產礦、產木,有些地離城近或者位置不錯,則被用來建設尖館交通要道的歇腳處,等等諸如此類的各項開發都有進行。

況且改做生產建設兵團之後,以前的軍屯方式已經變了,眼下他們所行的一套法子是本部堂提供的思路,名字叫做‘家庭聯產責任承包製’……”

胡執禮立刻問道:“這辦法是怎麼回事,大司徒可能詳細說說?”

這個辦法,高務實作為當年的基層乾部當然很熟悉。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是農民以家庭為單位,向集體經濟組織——紅朝是村、組,生產建設兵團是衛、所——承包土地等生產資料和生產任務的農業生產責任製形式。

土地好理解,“等生產資料”則是衛所所有的那些農具,由於按照以前的製度,這些農具都是衛所的,不屬於軍戶,所以現在也是“承包”性質。

不過,由於高務實信不過基層衛所的操守,因此這些東西的承包現在是直接免費,軍戶們不必為此花錢,隻是在農具損毀時才必須賠償。

這個賠償也很有意思,高務實生怕基層衛所坑害軍戶,因此不準他們收錢,隻準收賠償的農具。他又考慮到,某些沒良心的東西可能用這些農具不合格來為難軍戶,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規定:隻要該農具是京華所產的新農具,有京華出示的售賣單據,則生產建設兵團基層衛所便不得拒收,違則上報兵團。

上報兵團肯定沒有好下場,這個大家都清楚,因為這裡頭大家都逃不掉“京華”兩個字的影響——你TM連京華的東西都敢拒收?反了你了!

你知不知道兵團高層的勳貴們也是能從這些農具裡分紅的?您老人家的腦袋和他們一樣與國同休了嗎?

這個製度是後世紅朝實施的,要說全麵在大明鋪開,那可能比較難,因為地方上的地主豪強以及他們背後的讀書人都肯定不同意,可能會搞出很大的亂子來——動搖朝廷根基的那個級彆。

但是,這項製度在“軍屯”範圍內卻是完全可行的。為什麼?因為軍屯的田是兩百年前朱元璋就劃分給了衛所的,京營本身也是以五軍都督府的名義控製著大量軍屯地的“集體大地主”。

既然是集體,而且理論上這都是皇帝的地,那就好辦了,因為它不是私有性質,朝廷今天可以這樣搞,明天也可以那樣搞。高務實代表朝廷這麼改,皇帝既然同意了,誰也沒有二話好說。

再說,勳貴們作為皇帝以前實際上的“白手套”,他們也同意了啊,那還說什麼?

與紅朝一樣,在改製後的軍屯田地,農業生產中軍戶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經濟實體,承包經營生產建設兵團集體的土地,以及其他生產資料一般做法是將土地等按人口或人勞比例分到農戶經營,與紅朝一致,然後按照契約規定,自主地進行生產和經營。

至於其經營收入,除按契約規定上繳一部分給生產建設兵團集體及繳納田賦這個田賦是不同於尋常田賦的,相對來說非常低之外,剩餘部分全部歸於軍戶。生產建設兵團集體作為發包方,除進行必要的協調管理和經營某些副業以外,主要是為農戶提供生產服務——也就是提供農具、種子之類的,偶爾還會在高務實的要求下修一修水利設施。

聽完高務實的解釋,程文和胡執禮拍手叫好。胡執禮感慨道:“司徒果然是點金聖手,下官昔日家中也是務農出身,若是有地主老爺肯給這麼好的條件,哪還有不精心伺候那十幾畝地的?也難怪這京營軍屯過去空有偌大土地,每年上報的時候居然虧得多,動不動便需要戶部接濟。原先下官還以為隻是因著衛所貪墨太多,現在想來,恐怕不止是貪墨,更多的是軍戶們根本不肯做呀!累死累活得到的是那麼多,偷奸耍滑得到的也是那麼多,換了誰去會願意乾?”

程文家裡倒是境況不錯,他沒有這樣的體會,不過卻也思索著問道:“生產建設兵團所拿的那部分,是按照固定比例來拿還是有個定數?若是遇到荒年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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