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宮裡宮外(一)(1 / 1)

大明元輔 雲無風 2163 字 29天前

托了坤寧宮相距著實較遠的福,高務實與劉平又繼續談完了一些關於坤寧宮近期人員安排的事情之後,還有時間談一談關於那南洋八萬頃耕地的問題。

之前說過,高務實劃出所謂“八萬頃可墾良田”所在的地區是蘇門答臘島的南部,大致上位於後世印尼的南蘇門答臘省和楠榜省,占這兩省主要耕地麵積的將近一半左右。另外,兩省可以提供給皇帝作為海外皇莊的耕地麵積也差不多,算是一半一半。

劉平這段時間並沒有白混,他派人大致打聽了一番“舊港宣慰司舊地”周邊的農業情況,得到的消息是那邊的人種地水平很差,每年隻種一季。

但是,當地華商以及華人後裔都說了,當地的氣候、水文等條件其實都很好,不說一定能一年三種,但一年兩種肯定沒問題。

劉平和高務實提及此事,主要是想請高務實確定一下,誰知道高務實聞言大笑,道:“若從氣候水文的角度而言,劃給海外皇莊的那倆地方其實一年四季都能種水稻,隻是這麼做恐怕會導致田地肥力流失,因此為求長遠,建議還是一年兩種,細水長流。”

劉平恍然道:“哦……原來如此,侯爺真是高瞻遠矚。”說是這麼說,從劉平稍稍有些閃爍的目光來看,他恐怕並不是太滿足於一年兩種。

“要想一年三種也不是不行……”高務實道:“京華這些年也在研究如何保持土地肥力,目前多多少少也算是取得了一定的進展,南疆地區雖然土地肥力不錯,但也在開始實施維持土地肥力的一些做法,效果還不錯。如果將來南洋皇莊對此有所需要,京華方麵也不吝傳授其中技巧。”

劉平大為詫異:“還有這種巧奪天工之法?”

巧奪天工這個詞用在此處似乎不是特彆妥當,但劉平又不是進士老爺出身,高務實也懶得計較,反正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就行了。

高務實道:“這套法子……於尋常農人而言可能還是有些複雜的,尤其是初次接觸之時。因此,這就要求他們第一要配合,不懂不要緊,照辦即可;第二要勤學,每一個步驟都不能落下,更不能在錯誤的時間做錯誤的步驟,必須嚴格按照京華技術人員的指導進行操作,千萬不能偷懶。”

劉平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些事兒侯爺隻管放心,奴婢已經基本上安排好了。第一批打算給南洋送去三萬戶軍戶,全都是奴婢精挑細選出來的,其中每一戶都至少擁有一名年輕男丁,他們家中全都沒有‘小’,但卻有‘老’,所以他們乾活肯定不敢偷懶,否則怎麼養活老人?

況且奴婢又特意說了,如果不肯好好乾活,奴婢可是不會往南洋送大姑娘小媳婦兒們過去的,那他們可就要在南洋絕後了……就這,還怕他們不聽話?”

高務實都聽傻了,你這廝怕不是天生就適合當黑心資本家?就你這種思想,要不是現在開發南洋實在有此需要,老子就該趕緊把你丫吊了路燈,才對得起老子當年的一身黨皮。

“那……如果他們好好乾呢,你有給出什麼獎勵的說法嗎?”高務實無語半晌之後問道。

“好好乾活理所應當,這還要什麼獎勵,侯爺真是太……呃,侯爺真是仁義。”

高務實沒好氣地道:“你這套管理法子是不行的!劉平啊劉平,你還真是不讀書,我且問你,蘇東坡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你讀過沒有?”

劉平尷尬道:“這個,奴婢哪能和侯爺您這六首狀元比學識?不瞞您說,這文章您要是不說,奴婢當真是連名兒都沒聽說過……居然是東坡居士寫的?”

高務實無奈搖頭道:“我且念一段你好好聽著。”

“是,是,多謝侯爺指點。”

“《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嗚呼!儘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

古者,賞不以爵祿,刑不以刀鋸。賞之以爵祿,是賞之道行於爵祿之所加,而不行於爵祿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鋸,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

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祿不足以勸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劉平聽完懵然,遲疑了一下,道:“這似乎說的是刑部該管之事,與南洋皇莊有何乾係?”

“道理是想通的。”高務實說完,見他仍不能理解,又道:“據《慎子》載,孔子曾言:古者賢王,明民之德,儘民之善,故無廢德,無簡民。賞無所生,罰無所試。

有虞氏不賞不罰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賞而不罰,至教也;殷罰而不賞,至威也;周以賞罰,德衰也。賞不逾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罰不遷列,欲民速睹為不善之害也。”

然後問道:“這一段你總能理解了吧?實在不行,最後這句你總能明白吧?——賞不逾時,罰不遷列。”

這八個字很好理解,就是說獎賞不要過時,為的是使民眾迅速得到做好事的利益;懲罰要就地執行,為的是使民眾迅速看到做壞事的惡果。

雖說高務實這裡用此做比,有點把大明當做孔子口中“德衰也”的周朝之意,不過劉平反正也聽不出來,聞言反倒是理解了高務實的用意:“哦,您老是說……如果隻有懲罰而沒有賞賜,那些人就算看起來在認真做事,但因為沒什麼奔頭,所以歸根結底還是不會怎麼用心乾活,是麼?”

看來讀書少不一定就笨,劉平這個理解能力還是可以的。

“不錯,正是此意。”高務實道:“軍戶此去雖是種地,但他們畢竟是軍戶,有時候軍中的一些原則也是通用的,若不能賞功罰過,又談何令行禁止?更彆提讓他們自己願意多努力一些了。”

“侯爺果然高見,那依侯爺來看,這皇莊賞功罰過的規矩該是如何去立,才能既不使皇爺責備奴婢慷天家之慨,又能保證這些良田能夠儘早開墾並且豐收?”

哦,原來劉平方才那些極儘剝削之能事的做法,還有部分是出於擔心朱翊鈞怪他慷皇帝之慨的心態?行吧,這也不是很難理解,畢竟這樣一項巨大的任務,自然也就意味著巨大的權力和不便明說的利益,暗中覬覦的人肯定不少……

且慢。高務實一想到此處,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人的麵孔——李文進。

李文進,初代武清候李偉三子,慈聖李太後幼弟、萬曆天子朱翊鈞親三舅、禦馬監掌印大太監。

這廝最大的特點就是貪財,而且他有貪財的“本錢”。他曾為了保護姐姐和外甥的安全,自宮進入內廷,長期充當這母子二人的最後一道安全閥。直到隆慶帝登基,李太後位晉貴妃、朱翊鈞入主東宮,李文進的這項任務才算消停。

曆來做姐姐的就往往最疼幼弟,做外甥的也容易親近舅舅。李文進既是至親,又有如此大功為憑,在朱翊鈞登基之後自然成為朝野中一個超然和特殊的存在。

某種程度上來說,朱翊鈞對李家格外恩眷——給外公追贈安國公,給大舅特許不推恩而襲侯爵,給二舅也任命了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等等這些,可能都有李文進的一份功勞。

但是這樣一個人,他卻是個貪財無度的家夥。早年間高務實就經常和他“做買賣”,給了他一些京華手中生意的分紅權,直接塞錢的時候也不少,兩人之間關係一直不錯。

不過,隨著朱翊鈞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李文進過去對他們母子的保護作用早已消失,而高務實在政壇的地位快速提升,也使得其對李文進的幫忙需求大幅減弱。當然,還有李太後不問朝政帶來的影響。

總之,李文進近十年來幾乎沒有發揮過多大的作用,基本上就是掛名當個禦馬監掌印大太監,在名義上負責監軍京營,同時監管宮裡宮外的淨軍——也就是一群太監兵。

京營其實早已沒什麼好監軍的了,禁衛軍原先雖有監軍太監,但因為禁衛軍當時可以說是高務實直接管著(儘管後期連名義都沒有了),戚繼光又是高務實力挺之人,所以禁衛軍係統裡的監軍幾乎成了透明人,毫無存在感。

後期就更不用說了,大明皇家軍事學院建立之後,高務實鼓搗出了一個“宣政”職務,這一規矩最先影響到的就是戍衛京師的禁衛軍。

因此,禁衛軍成為第一支設立“宣政”職務的軍隊,該職務由大明皇家軍事學院的副宣政兼任——如前所述,大明皇家軍事學院宣政為兵部尚書,副宣政為兵部戎政侍郎。

由此事實上變成了由兵部負責直接監軍禁衛軍,那麼本來由禦馬監掌印大太監派人或者親自兼任的“京營監軍”,至此便徹底成了擺設。

這麼一說,那就明確了一件事:李文進如今地位雖高,但其實正經的職權基本隻剩下宮禁這一塊。

高務實想到這裡,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文進忠誠嗎?對於李太後而言,他肯定是忠誠的,由此對於朱翊鈞這個“姐姐的兒子”也應該是忠誠的。

然而,李文進的忠誠並不會因此推而廣之。換句話說,他的忠誠極有可能僅僅隻對李太後和她的兒子有效,再要“擴散”那就很難說了。

可能按照一般人的看法,朱翊鈞的兒子也是李太後的孫子啊,但那又如何?在李文進心中很可能會有一種想法:皇帝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隻要有後不就行了?

如此,考慮到李文進極其貪財和掌握宮禁大權這兩點,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動皇嫡子的歪腦筋,不打李文進的主意那可就真是瞎了眼了。

高務實這邊正走神,劉平卻納悶了,自己問得話還沒得到侯爺的回答呢。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侯爺?”

“啊?哦……”高務實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道:“這些規矩問題並不難辦,等你和陳掌印來我府中,我會讓秘書處整理一份京華在南疆各地田莊的規章製度給你參考。”

“哎呀,那可真是多謝侯爺了,侯爺的大恩大德,奴婢三生三世不敢或忘。”劉平連忙說道。

高務實卻擺了擺手,皺眉問道:“如今淨軍還是李文進李掌印管著的嗎?”

“那是自然。”劉平點頭表示肯定,但卻又補充道:“不過淨軍早沒什麼用了,宮禁這一塊,從乾清宮往南都是以大漢將軍為主,宮城則是錦衣衛與京營輪流、間雜調用。

淨軍明麵上是說負責後宮,但其實後宮無論慈慶、慈寧二宮還是坤寧宮,亦或者東西十二宮,其實平日裡也不需要戍衛,那些規矩早就荒廢了。”

“那麼……”高務實想了想,又問:“宮裡有沒有什麼人能無視各種規矩,隨便什麼地方都能去的?”

“那不是皇爺嗎?哦,不對,皇爺也不能,至少慈慶、慈寧二宮就算皇爺也不能擅闖。”劉平沉吟道:“若要這麼說的話,似乎隻有兩宮太後哪都能去……不過這個假設沒什麼用處啊,兩宮太後怎麼可能到處串門?二位太後可是最在乎規矩的。”

高務實沒搭理這茬,隻是問道:“那麼李掌印如果要在宮裡四處走走呢?會有人攔下他嗎?”

“呃,這個……”劉平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來,認真想了想才搖頭道:“不會。”

“如何確定不會?”高務實問道。

“他是宦官,宮禁本身不能限製他。而他這個人的身份又……很特殊,他去到哪兒都會被當做是慈聖太後的意思,那誰敢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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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這章我倒回去查前文的劇情花了太多時間,還債是來不及了,隻能順延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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