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總百揆(卌一)內部會議(下)(1 / 1)

大明元輔 雲無風 1134 字 29天前

聽了高務正這話,高務實輕輕搖頭,道:“隻要是一場權力鬥爭,那麼不管它披著什麼皮,背後的動機都是由利益產生的。”

他稍稍一頓,又道:“至於薩利姆皇子所謂的支持本教派,你與其說他是支持他們這群征服者原有的教派,還不如直接說他是支持‘征服者擁有一切’。而與此同時,支持這位皇長子的人,想來也必是那群‘打天下’的老人與這些老人的後代們。”

高務正聞言,悉心求教道:“兄長,若是這樣說,那那位阿克巴皇帝為什麼站在了這些人的對立麵?我看不管怎麼說,他們這些蒙古人的後裔作為征服者來到印度,就算做了印度皇帝,但是最能依靠的力量也仍然是他們蒙古後裔才對啊?”

高務實嗬嗬一笑,問道:“我且問你,我在南疆推行的歸化戶籍製,從製度設計層麵而言,目的是什麼?或者說,我是為了達成什麼樣的目標?”

高務正對這個問題倒似乎很熟,立刻道:“歸化戶籍製自然是為了收買……呃,為了天下歸心,所以要給一些懂得‘良禽擇木而棲’之人一個上升的空間,讓他們認為……讓他們知道,隻要努力儘忠,就能成為我們的一員。”

高務實直接無視了他的口誤,麵不改色地輕輕頷首,道:“大致上是如此,但是並不全麵。”

高務正馬上到:“請兄長指點。”

“當我們剛剛控製南疆之時,由於當地漢人太少,勢必產生兩種情況:一方麵,漢人的社會地位會非常之高,因為無論在他們自己,還是在當地土著看來,漢人就是征服者,是外來的‘人上人’,享有各種特權。

另一方麵,正因為如此顯著的族群差異,一定會形成‘漢人征服者’和‘被征服土著’之間的互相對立。

如此一來,當我們實力強大之時,當地人迫於形勢,的確隻能乖乖俯首聽命,然而一旦我們的力量衰弱了——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導致的衰弱,哪怕隻是當地駐軍被臨時調往彆處,當地人也極有可能立刻發動叛亂,希望擺脫我們的統治。

我們不可能永遠靠著各地駐軍強壓一切反對力量,因為這樣的族群對立如果不能解決,那就會變成一場按下葫蘆浮起瓢的遊戲。我們能去按葫蘆的手是有限的,但葫蘆的數目卻可能不斷增長。

如此總有某一天,葫蘆變得太多太多,我們再也按不過來,那麼……後果可想而知。那麼,歸化戶籍製是做什麼的呢?是拔葫蘆藤。”

高務實笑了笑,淡淡地道:“葫蘆想要長出來首先需要土壤,但這土壤也是我們看上的,我們不能毀了這些土壤,於是就隻能另想辦法,讓葫蘆和土壤分離。

給葫蘆們一條上升通道,讓他們可以通過效力於我們而獲得與我們一樣的身份,這樣就會產生兩種不同的葫蘆——其中一部分仍然是葫蘆,另一部分變成了我們。

如此,葫蘆之間就會產生隔閡,加入我們的葫蘆會反過來對他們的同胞更狠,甚至主動把我們覺得會臟了手的事搶過去辦了,以此證明我們準許他們加入是一件非常劃算的事。這種行為有一個說法,叫做‘皈依者狂熱’。”

“皈依者狂熱?”高務正一頭霧水地道:“此話怎講?”

高務實道:“歐洲有些學者在研究與宗教新信徒相關的案例時發現,通常被認為並不完全虔誠的新信徒,反而比多數老信徒表現得更加虔誠、更加狂熱,這種現象就被稱為‘皈依者狂熱’。

如果你仍舊不理解的話,想想金國占領宋朝北方之後,當地一些漢奸的表現就知道了。至於道理,其實也很簡單——新來的總要表現一下嘛。”

“哦……原來如此。兄長真是法眼如炬。”高務正恍然大悟。

其實他不知道,高務實剛才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金國占領宋朝北方,而是明亡清興之時。

不過他當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倒不是什麼水太涼,甚至不是吳三桂。在他看來,明末清初最為狂熱的“皈依者”,非大漢奸孫之獬不可。

在清軍入關前,剃發易服本為表示降順的一種手段,並不強令軍民人等一體執行,如洪承疇為表示歸順,剃發稱臣;山海關下的吳三桂為請來多爾袞援兵,也不得不全軍一體剃頭,以示與李自成一刀兩斷。

清廷見剃發一策似乎很能快速檢驗中原士大夫是否真心投靠己方,遂於順治元年五月初三給兵部和原明朝官民分彆發出誥諭,要求“投誠官吏軍民皆著剃發,衣冠悉遵本朝製度”,但執行起來尚不嚴格。

此時,孫之獬作為新降之人,寸功未立,且從後來他招撫江西的表現上看,能力也著實不怎麼樣,遂動起了歪心思,希望能通過溜須拍馬而升官發財。

“剃發令”剛剛下達,他就在漢族士大夫中率先剃發留辮,還改穿了滿族服裝。不過,當時的朝臣是分滿漢兩班,上朝時,滿班大臣說他是漢人,不許他入班;而漢班大臣說他是滿人打扮,也不要他,使他徘徊於兩班之間,進退不得,十分狼狽。

孫之獬一怒之下,便上疏提議,希望清廷能嚴格剃發。疏言:“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發之製,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

多爾袞一聽,很合胃口,遂采納了這一提議,於順治二年六月間,再次頒發“剃發令”,規定:“全國官民,京城內外限十日,直隸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發。”

當然,孫之獬其人雖然讓清廷放下了推行“剃發令”的最後一絲顧慮,卻也由此為世人所不齒,甚至連清廷都看他不起,在發現他沒有其他本事後,便將他革職為民,最後被起義軍處死,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其實,在當時的大背景下,像孫之獬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如談遷就在《國榷》中沉痛地寫道:“彼東胡始入燕,未聞遠略,漢人從逆,導之南下,胥海內而左衽之,而又不以佐命見,則所謂絕好、殺使臣、下江南者,是誠何心哉!”

把話說回來,“皈依者狂熱”的根源在於身份認同,在於渴望融入新圈子,那融入新圈子又是為了什麼呢?名是不見得想要了,那就讓大家都背負起這個名聲,如“大明忠臣”洪承疇等,應做如是想。

那利呢?如何保住自己的切身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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