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照映在大地之上,掩蓋了地上的血色,卻無法掩蓋空氣裡彌漫而起的血腥氣息,此時的化隆城下,屍橫遍野。隻聽見轟隆隆的聲音不時響起,二十幾駕投石車對著城牆輪番的轟擊。
整個化隆城已經被唐軍包圍得水泄不通,在中軍大營之中,李世民望著城頭上四處逃竄的‘梁軍’,十分意外的對著身邊的劉弘基說道:“我軍打退了梁師都援軍的六次偷襲,殲敵數千,依我之見,這化隆城中的兵力,也不足兩萬了,再加上梁師都援軍潰敗六次,城中守軍竟然還不投降,我有些小看梁師都了。”
梁師都死得太乾脆,梁軍投降得得太乾脆,李世民至今還不知道與他對打的是隋軍。
劉弘基歎息道:“戰場是最能磨礪戰士意誌的地方,在一次次決戰中,梁軍已經從烏合之眾蛻變成百戰老兵了,若是能得此萬餘名將士,對我大唐的作用不亞於三萬大軍。”
“城破之日,一定將之投降為我大唐所用。”李世民愛兵之心泛濫。
侯君集笑著說道:“殿下不必著急,再過一天,斷絕糧草的梁軍估計餓得都站不住穩了,屆時梁軍再強再硬也無濟於事。”
劉弘基深以為然道:“當初宇文化及和李密決戰於蕭縣,李密軍占儘天和、地利、人和以及人數上的優勢,還有精兵猛將儘出,並已經修築好防禦工事,而被驍果軍的主帥宇文化及無能、內訌分裂、士氣低落、將士肚子無糧。可結果在蕭縣一役中,兵多將廣、身經百戰、人傑遍布的瓦崗被打崩了,翟讓也死了,李密身中流矢受傷,差點被活捉,嘿嘿,什麼瓦崗寨英雄都不好使,最後得靠驍果軍餓肚子,實在打不動了才沒被徹底打崩。”
“驍果軍做為楊廣的王牌禁衛軍,戰鬥力是驚人的,但是江都那一支,卻在一年左右被消滅殆儘,實在是沒遇到一個好統帥,讓宇文化及這個愚蠢懦弱的人來領導驍果軍,本身就預示了這支軍隊的未來,更不用說他們西歸路上還有那麼多敵人。而同樣是驍果軍,在楊侗手中縱橫天下,揚威塞外,助他成為天下第一諸侯!哪怕衛玄、陰世師他們這一支,一樣令我大唐吃了大虧,所以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之說,一點不假。”李世民雙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鬥誌,昂然道:“據說楊侗五千玄甲軍出自驍果軍,戰鬥卻比驍果軍強上數倍,自詡是天下第一軍。有機會,我倒要拿我的赤甲軍與比一比。”
“肯定赤甲軍大勝玄甲軍。”侯君集笑著說道。
“那也未必,要打過才知曉。”李世民嘴上說得謙虛,但神色間卻充滿了無限的自信和期待,看著城關上的‘梁軍’,命令道:“繼續給我轟擊。”
“喏!”
命令下達,投石車再次發威。
“殿下,聖上來信。”這時,一名校尉駕馬走了過來。
“君集,你在這裡看著。我們走!”李世民說道。
“喏!”侯君集恭聲應命
李世民帶著劉弘基等眾將回到後方不遠處的軍營之中,來到了中軍大帳,一位傳信兵行禮道:“拜見晉王殿下。”
“不必多禮,聖上的信呢?”李世民問道。
“在此!”傳信兵立刻呈上一份密信。
李世民接過之後,立即看了起來,當看完之後臉上有些意外,但更多還是狂喜。
“殿下,怎麼了?”劉弘基好奇的問道。
“你自己看吧?”李世民神采飛揚的將信遞了過去。
劉弘基看完之後,頓時滿臉震驚的說道:“聖上下這決策真是難得啊。”
“殿下,聖上有什麼重大的決策了?”一名英武的將軍好奇的問道,此人名叫張亮,是中原滎陽人,出身寒賤,早年以務農為業,但為人倜儻有大節,外敦厚而內懷詭詐。大業年間,投翟讓為主的瓦崗軍,因滎陽一戰而與主力失散,後見翟讓不是成大事的人,索性在洛陽碰運氣,最後被到此的李世民發現其才而折節下交,張亮感李世民之誠,投其門下,成為一名門客,如今的身份是晉王府車騎將軍,很深李世民的寵任。
李世民喝令侍衛出帳,興高采烈的向眾將說道:“父皇之前的政策太過保守,如今準備集結全國之兵力,與隋朝一戰。如今要召回屯田軍集中整訓,奪下雍州全境。此乃我輩建功立業之機也。”
“真的?”眾將一陣驚訝。
“這還有假?”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如今朝中已經達成了一致,不僅調回十五萬屯田軍,還擴軍十萬。而我們的使命是滅了梁師都以後,奪下武威、會寧、平涼、靈武四郡。所以,這一仗一定要好好打。”
說到這裡,李世民緊握拳頭,重重一揮。一雙銳利的目光閃過陣陣寒光,仿佛在說:楊侗你給我等著。
當初,他帶著一群心腹去涿郡觀看‘三館一閣’招募時,由於和楊侗發生了口角之爭,被楊侗當著千多名參與武舉的武士之麵,狠狠的扇了一劍鞘,連牙齒都了好幾顆,這加諸他身上的羞辱,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如若老酒一般,越來越沉。每每臨鏡觀看缺了的幾顆門牙,就會對楊侗生出濃濃的仇恨。
還有即是新婚之日,楊侗在太原李府,當著幾千賓客的麵,對長孫無垢的冊封,令他李世民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所有種種,令他對楊侗生出了不死不休之心,如今父皇的決定,無疑讓他看到了雪恥的機會。
再望著帳內百員戰將謀士,帳外精兵十萬,胸中有股莫名的豪氣。想到自己將要手握十萬大軍奪下楊侗苦心經營的雍北地區,隻是想想就覺得豪氣萬丈。
“殿下!”行軍司馬殷開山拱手道:“那楊侗能有今日,絕非是僥幸之事,此人文武雙全,猛如虎、狠如狼、狡猾如若狐狸,最恐怖的是他擅長讓人避無可避的陽謀。殿下可還記得平陽公主和親時的情景?”
“自然記得!”李世民一聽‘平陽公主’這個名字,內心更是一陣陣刺痛,對於楊侗的痛恨又增加了幾分。他的心裡,楊侗就是個強盜,他踐踏了李家的榮耀,奪走了本該屬於李家的並州和不計其數的錢糧,還強行奪走了自己的三姐,給李唐帶來極大的侮辱。
楊侗這個人,不管他再怎麼厲害,他這輩子也不會放過他的,他要將楊侗給予李家的羞辱百倍還之。有朝一日若是將他生擒,李世民絕對不會殺他,自己要當著他的麵,一次次的儘情淩辱楊家的所有女人,方能以泄心頭之恨。
“若非楊侗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我朝也不會以和親的方式求得短暫的和平,更不會失去大量物資。若非突厥再次一統,我敢肯定,楊侗到最後會兵進關中。”殷開山歎了口氣,道:“楊侗此人,若論心術,不在當世任何頂尖謀士之下,此人極擅揣摩人心,更會利用人心才有今日之勢,再這樣下去,全天下隻能順著他的節奏走。所以,殿下決不能小覷此人。”
李世民默然點頭,道:“先生可有教我之策?”
殷開山沉聲道:“卑職以為聖上和朝中的分析非常精確,楊侗極有可能在近期來犯,化隆城懸而未決的戰事拖不得了,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博得休整的時間,隻有如此,我軍方能以最飽滿精神麵貌與隋軍做戰。若是能夠逼降梁洛仁,我軍不僅獲得時間和減少傷亡,還能平白獲得一萬多名百戰銳士,這是一舉多得之事。”
“先生說得極是。”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殷先生,立即傳我之令,暫時停止對化隆城的進攻,並對梁洛仁下最後通牒,若梁洛仁等人明天清晨還不開城投降,我大軍將化隆正式發動總攻,城破之日斬儘殺絕,一個不留。”
“若!”殷開山立刻站了起來,快步出了大帳,向侯君集傳達了李世民的新命令。
……
當李世民最後通牒下達之後,化隆城頭之上一陣慌亂與惶恐,自從唐軍對化隆四麵包圍,他們就知道化隆全完了,但因為還有梁洛仁、李正寶、趙飛揚、牛童等幾位忠心將領堅守,所以大家才能強撐到現在這局麵。然而‘大王’援軍六次被擊退,再加上糧草上的斷絕,士兵不但鬥誌儘喪,更是饑餓無比、體力衰竭。
若不是唐軍不像前幾天那樣瘋狂進攻,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但唐軍如今似乎沒有耐心了,士兵們頓時陷入了一片恐懼,絕大部分士兵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生機,隻有著濃濃的疲憊和絕望
在化隆縣衙一間戒備森嚴的房間內,梁洛仁、李正寶、趙飛揚、牛童和劉旻緊急議事。
“劉長史,李世民最後通牒來了,我軍的軍心動蕩,我等現在應該怎麼辦?”梁洛仁急問道。
劉旻眼中閃過一絲絲睿智的光芒,冷靜的說道:“梁將軍勿憂。李世民如此急著逼我們投降,可見李唐已經出了變故,而能夠令李世民著急的變故,也隻有我大隋了。如今我們已經完成了李都督的任務,那就順著李世民的意,‘降’了唐軍,到大軍來攻之時,以為內應。”
“那我應該怎麼答複李世民?”梁洛仁問道。
“我們可以投降,但這支大軍必須在將軍手中,直接告訴李世民,就說怕他出爾反爾。”
“這……李世民會答應嗎?”
“將軍提出這等條件,更能打消李世民的疑心。因為我軍與唐軍打到現在,雙方已經結下了仇怨,將軍害怕唐軍將領刻意刁難也很正常。若是一點要求不提,反而令人生疑。”劉旻笑著說道:“將軍現在大可一試。”
“喏!”
梁洛仁匆匆的走了城頭,依言向招降的侯君集提了要求,侯君集自是不允,雙方討價還價之際,把李世民驚動了出來。
李世民稍一思忖,即已明白了梁洛仁的擔心。他向來心高氣傲,對於自己識人和感化人的魅力頗為自信,他認為自己很快就可以讓梁洛仁放下戒心,對自己死心塌地。既如此,這一支強兵在梁洛仁和自己手中根本沒有區彆。
當即表示梁洛仁可以繼續統率這支軍隊,他既不會打散,也不會安排他人入內。
梁洛仁千恩萬謝的應了下來。血戰了多日的化隆城轟然開啟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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