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手中韁繩輕撤,寶馬黑煞在韁繩拉扯的力道下,人立而起。
連日來的特大暴雨,也讓楊侗的軍事行動受到延誤,整天悶在軍營之中,楊侗都感覺自己快經發黴了。
驟雨初停,便冒著霏霏細雨沿著伊水往西行軍。
楊侗的目光落在眼前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遠方莽莽伏牛山脈。
在南下之前,楊侗便對這座中原名山和它囊括的地帶做了詳細研究,此時到了山前,一段段資料便閃現而出。
伏牛山是河南、弘農、淅陽、南陽、上洛五郡交界,東麓地區處於黃淮平原、河洛地區、南陽盆地的交界地帶,地擋河洛通往江淮、中原、江漢的交通要衝,既有河山縱橫的地理形勢優勢,又有控扼各路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優勢,因而自古成為兵家必爭的戰略樞紐之地。任何一個王朝大統一時期,伏牛山作為洛陽東南方向的門戶,屢屢成為進攻洛陽的突破口,也是洛陽軍事防禦體係的重中之重;而在分裂割據時期,這裡地擋東西南北各方勢力交鋒的鋒麵,而且它相對於黃淮、河洛、南陽三地,地勢居高臨下,因而在冷兵器戰爭中成為各方勢力爭逐的戰略要地。
就在楊侗跓馬不前,默默思索之際,高衍縱馬前來,望著前方連綿大山,眼中閃過一絲緬懷之色,揮鞭介紹道:“聖上,伏牛山屬秦嶺山脈東段支脈,東西綿延八百餘裡,規模巨大,山勢異常高峻雄偉,形如臥牛,故稱伏牛山。末將早年走過那一邊,是伊水、淅水的分水嶺,山勢溝壑縱橫,山高林密,連綿數百裡,著實不利行軍。”
楊侗並沒有打斷高衍的介紹,而是耐心聆聽,單憑高衍走過這一段的經曆,都足以讓他楊侗認真聽講,更何況,他也不想挫傷下屬的積極性,見他看向自己,失笑道:“看朕乾嘛,將你之所知儘數道來。”
“喏!”高衍應了一聲,又繼續說道:“因為伏牛山的存在,使其周圍的上洛、弘農、淅陽、南陽四郡有著山地眾多、耕地不足、人口不足、開發潛力不大等缺點,然而伏牛山附近這四郡的地形相當複雜,自古以來便是天然的隱龍之地,若是敵人往這些地方隨便一躲,屯兵於山野,縱是投入雄師百萬也沒用,隻因那需要耗費難以計數的人力和物力去支持,是一件不劃算也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這很關鍵,你這說到點子上了。”楊侗笑著說道:“所以,伏牛山脈潛在的危險遠高於李淵為首的李氏一族,我們不管出於洛陽、關中的眼前防務考慮,還是著眼於未來,都必須將位於這座大山四周的上洛、弘農、淅陽、南陽牢牢的掌控在手,絕不能讓李淵父子入山,絕不能讓他們憑借這複雜地形,重張旗鼓卷土重來。”
高衍朗聲道:“李淵父子四人儘皆在戰場之上,末將認為他們沒這機會了!”
“朕也是這麼想的!”
旁邊另一名隨軍大將虞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高聲道:“聖上,伏牛山和熊耳山阻斷弘農南下道路,僅有兩條道路可供大軍暢行,一是從盧氏出發,沿淅水南下,最後抵達朱陽關;二是逆著洛水西進,繞過上洛郡洛南縣所轄範圍,再改道南下!”
“李建成現在坐鎮朱陽關,外派李襲誌在盧氏、洛南關鍵點紮營,顯然也考慮到了這個,並做了兩手準備;我軍一旦擊潰李建成所部,攻下朱陽關;李世民南撤之師,隻有走第二條路了,有李襲誌這顆占據了要道,李世民完全可以鼓動唐軍,以歸師莫阻之勢對薛大將軍發動攻擊,末將覺得李襲誌那邊也要攻占下來才比較穩妥,隻要兩條南下之路在手,四麵楚歌的唐軍不攻自亂。”
“說得好!”楊侗長笑一聲,道:“但是你把咱們的羅大將軍忘了。”
“原來聖上早有安排!”虞湛撓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末將班門弄斧,實在慚愧。”
“你的建議並沒錯…隻不過提得晚了些!更不必氣餒。”楊侗看著有些泄氣的虞湛,笑著說道:“你和史勁將軍、高衍經曆太少,缺少大局觀,看問題不周全很正常!須知朕是和你們不同的,朕確實不大,但是從八歲那年開始,就已經麵對種種勾心鬥角、陰謀詭計…所以朕今日決非憑空得來的,而且朕始終堅信失敗是成功之母這個道理,就算敗了也不會灰心喪氣,失敗隻會讓朕變得更強,然後重張旗鼓、卷土重來……這便是朕和你不同之處。好在,朕比較幸運,從起家至今都走得比較順暢,沒有經曆重大挫折和失敗。”
水天姬、陰明月和蔡薇聞言也是一陣感歎,旁人看到的永遠隻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妖孽帶著一大群瘋子,做出一個個舉世震驚的輝煌成績,卻不知這妖孽成功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更不知他經曆過多少坎坷與危險。
“朕需要有思想、有靈魂、有韌性,能夠獨當一麵的人才…而不是目空一切、徒有其表,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狂徒、懦夫…”楊侗微笑說道。
“聖上至理良言,末將謹記在心,時刻不會忘懷。”諸將心潮起伏,目光變得格外明亮。
高衍深吸一口氣,壓下了胸中奔騰的激蕩,朗聲道:“聖上,末將是蘭陵王後人。”
此言一出,眾所驚訝。
楊侗看了高衍幾眼,笑道:“是蠻英俊威武的,都快趕上朕了,不過都一樣,明明可以靠臉吃軟飯,偏偏靠才華……”
眾人:“……”
有過‘蘭陵王’這封號的太多,高衍感覺楊侗或許弄不清楚誰是誰,強調道:“聖上,北齊蘭陵王高長恭是末將先祖。”
“你說到蘭陵王的時候,朕就想到你高衍是高長恭的後人了。”楊侗點了點頭,“但朕何時說過前朝後裔不準為官?朝廷有這政令嗎?”
高衍一怔,朝廷確實沒有說過前朝皇族不得不官,也沒有一條政令是專門針對‘亡國奴’的,朝廷是說——唯才是舉,不受無能之臣、不賞無功之將。
“隻是……”
“隻是如何?隻是你自己沒有擺正位置,擔心受到清洗而已…我朝立國以來,並沒有乾過那種事情…”
高衍激動道:“聖上,還願意用末將?”
“用,怎麼不用?你會反隋複齊嗎?”
“當然不會!”高衍嚇了一跳,道:“北齊與末將有仇,怎麼可能反隋複齊!”
“朕相信你……就你這小白臉的模樣,反了也沒人跟。”楊侗笑道。
高衍:“……”
前麵的話讓人挺感動的,但麻煩您彆這麼小瞧人行嗎?我承認自己是比你英俊了些。
看著迷迷糊糊的高衍,楊侗微笑道:“你想想南陳一族就知道了!陳叔寶壽終正寢於洛陽,武帝追贈大將軍,諡號煬;朕查閱以前的卷宗,發現有二十多個‘陳叔’什麼的,都在我朝擔任過要職,受封為郡官者就有五個…陳叔寶的兄弟有四五十兄弟…”
“不算女兒,光兒子就有四五十個?”水天姬似乎相當震撼。
楊侗點頭,繼續對高衍說道:“陳瑣的兒子太多,朕記得住在偽唐當相國的陳叔達,彆的都記不住。”
“生了這麼多啊。”
“確實很多!”無語的看向自己的婆娘,楊侗感覺她不務正業。
水天姬美麗的大眼睛瞪著圓圓的,忽然來了一句:“好家夥,真能乾。”
“噗”正在喝水的陰明月噴了蔡薇滿臉都是
諸多女性的臉頰都紅了。
男的則拚死忍笑,憋得煞是辛苦。
“……”楊侗腹下誹謗,人家家夥不好,能乾出這麼多兒子嗎?
“陳瑣確實能,嗯,算是一個有力之君,他在位期間興修水利、開墾荒地,鼓勵農民生產,就當陳國得到一定的恢複與發展的時候。齊後主高緯這時候殺害了高衍將軍的先祖蘭陵王、丞相斛律光等有才能的忠臣良將,北齊朝廷搖搖欲墜!陳瑣發動北伐戰爭,一度占有淮、泗之地,倘若陳軍乘勢前進,或許能夠消滅北齊。可陳瑣隻想占領淮南,成功之後便止步不前,坐失滅齊良機……”
說到這裡,楊侗猛然閉上嘴巴,他忽然感覺自己忽略掉了什麼,而‘陳瑣隻想占領淮南,成功之後便止步不前,坐失滅齊良機……’這句話不斷在腦海中回蕩。
“夫君……”水天姬看到忽然閉嘴不言,疑惑的看著楊侗。
“嗯,走神了。”
楊侗回過神來,迎著眾人關切的目光,神情肅然的說道:“朕感覺咱們的南征大戰的某一處,漏掉了相當關鍵的環節,但是朕現在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通知下去,就地紮營休整,高衍負責布設明暗和防禦!儘快回來議事!”
“喏!”
“喏!”
此時天色已暗,也已到了休息之時,楊侗命令一下,大軍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
楊侗甩鐙下馬,默默的思忖著各個戰場,各軍戰線散布太廣,回顧起來也非易事。
想不明白,便仔細梳理起了那段南陳攻北齊、北南滅二國的曆史故事。
記得北周滅齊後,陳瑣忽然雄起,想和北周爭奪徐、兗,於是再次出兵北伐,大將吳明徹奉命進攻彭城被周軍擊敗,此後北周就把兵鋒指向了淮南,到次年冬天,江北、淮南儘被北周奪走,陳氏政權搖搖欲墜……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但這期間發生的故事卻不少。
很多交鋒都沒有記錄在史書之上,可在一些機密卷宗卻十分詳儘,楊侗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在卷宗上看到過、讀到過的某段史實,和南征的某處戰場處境極度相似,所以那段史實給了自己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自己當時讀書時沒有放在心上,故而,這個記憶並不清晰明朗。
對,應該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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