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侗從積翠宮回來的當天夜晚,就宿於江鳳儀的寢宮,半宿風雨、幾度纏綿,誠可謂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戰鬥之激烈、氣勢之洶洶,何啻洛城之雨水?
天明時分,楊侗起來,推窗一看,隻見天地一碧如洗,久違的晴天終現洛陽天空。
一開窗子,清新涼爽的氣息刹那之間撲麵而來,窗外九洲池畔的紅花綠葉濕意欲滴、鮮翠豔紅,又驚又喜的說道:“昨晚停雨啦?”
江鳳儀扯過薄衾,遮住玲瓏曲線、曼妙多姿的身子,懶洋洋道:“你昨晚睡得跟死豬一樣,半夜那場雷打得那麼響,難道你都沒聽到?”
楊侗哈哈一笑:“前半夜東奔西跑,戰火連天,後半夜風平浪靜,自然要好生休息,哪還聽到什麼雷啊。”
江鳳儀媚眼如絲地白了他一眼,翻身光滑玉背丟給了他,嗬欠連連的說道:“把窗關了,人家還要再睡一會兒。”
“嗯!”楊侗抬頭看看天色,道:“一般來說,暴雨過後,會回曬很長段時日,要是天氣過於炎熱,不好行軍啦。”
江鳳儀聽了這話,回身問道:“夫君又要去打仗了啊?”
“這事你就不要過問了。你還是關心一下何時給我生個小寶貝吧,你看小舞,隨隨便便就懷上了。”
衛鳳舞這個皇後隻生一對龍鳳胎,之後毫無動靜,也不知是楊侗幾個月耕耘多了還怎麼怎麼的,忽然之間就懷上了。
說起這個,江鳳儀登時滿腹幽怨:“人家懷不了小寶寶,還不是你不夠爭氣?”
“這怎麼怪我不爭氣了呢?”楊侗叫屈道:“自打你在鳳儀店給我下了‘春藥’之後,你那塊肥美的水田我沒少溉灌吧。你懷不上我能有什麼辦法?也真是奇了怪了,人家都說大屁股好生養,咋到你這就不對頭了呢?你呀,真是白生了個大屁股……”
話猶未了,一個枕頭飛了過來。
楊侗隨手接過輕飄飄的暗器,“要想懷孩子,其實姿勢也很重要。”
“是嗎?”江鳳儀半信半疑,那雙眸子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意味。
“當然是了!”楊侗隨手關好窗子,穿戴整齊走了出去,江鳳儀平時也會早起練功,可昨夜讓楊侗狠狠地折騰了一番,今天懶得起來了,打了個嗬欠便又縮回了被子裡,想再睡上一陣,睡意剛一湧起,就聽到一陣陣咭咭咯咯的笑鬨聲傳來,接著跑動四起,聽上去似有幾個小孩追逐,隻聽楊蕙的奶聲奶氣的說道:“父皇,要出太陽啦!九洲池的水少啦!蛤蟆……青蛙都跳到岸上來了,父皇帶我們去抓青蛙好不好?”
楊侗壓抑著笑意的聲音頓時響起:“父皇還有天大的事情要處理呢,可不能陪你們抓青蛙,去找你們江姨,你們江姨最會抓青蛙了,那是一抓一個準兒。”
“江姨!”楊潞馬上理直氣壯地叫人。
“這壞蛋!誠心不讓人睡懶覺……”江鳳儀慌裡慌張地坐了起來,抓起衣服就穿,一邊穿一邊應答:“來啦來啦,江姨馬上就來,你們彆進來了……”
然而剛穿好衣服,楊蕙、楊婉、楊潞就興奮的衝了進來。
瞅著江鳳儀玉也似的臉蛋兒染了胭脂一般,盈盈豔光欲滴,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萌萌的關切道:“江姨你臉好紅誒,生病了麼?”
人們常說受到滋潤的女人最美,此刻的江鳳儀就是這樣,似乎一夜之間,她那皎潔如月的肌膚就變得光鮮亮麗,白皙中隱有彩霞流動。
連這幾個可愛的小丫頭都瞅出來了。
江鳳儀聽到楊蕙關心的話,臉色更紅了,心說江姨我何止臉上紅?身上被你們那壞蛋老爹弄得比這還紅的地方多著呢……
眼見幾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自己身上掃個不停,做賊心虛的江鳳儀生怕這些丫頭問個不停,連忙道:“彆看啦,江姨先去洗漱,再陪你們捉青蛙。”
楊潞表示懷疑:“江姨,你能捉青蛙麼?”
“能,太能了。江姨捉了一晚上……”話音剛落,江鳳儀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
自己都說了什麼呀?
“哪啊?哪啊?”三個小丫頭鬼頭鬼腦的張望。
“你父皇拿走了!”江鳳儀報複性的說了句。
“江姨騙人,父皇雙手空空,啥也沒帶。”
“你們先去找些罐子來,一會兒咱們裝青蛙……”江鳳儀頭大如鬥,隻得抱以沉默,左顧而言他,以‘青蛙’來吸引這小些鬼頭的注意力。
……
楊侗從鳳儀殿出來,天色尚早。
一如以往的練武,也不用急著去前朝,練功射箭,出了一身大汗之後,衝涼看書。
以往這時候他一般都翻閱兵書,研究各種戰術戰法,但今日卻拿著《鬼穀子》觀看。
《鬼穀子》一書由鬼穀子留下來的一門奇書,集心理揣摩、演說技巧、政治謀略、軍事外交、經商談判精華,不僅是亂世之治學、治世之哲學,還是謀略學巨著、成功學之寶典。
它所揭示的智謀權術的各類表現形式,被廣泛運用於內政、外交、戰爭、經貿及公關等領域。
然而,就這本赫赫有名書籍,因為崇尚謀略權術及言談、辯論、詭辯之技巧,被曆代統治者視為“智慧禁果,曠世奇書”,因此被視為洪水猛獸,更有禁而毀之者!也因如此,《鬼穀子》的內容,在之前幾乎是處於一種絕種狀態,便是楊廣典籍眾多、內容豐富的皇家圖書館,也沒有收到完整的《鬼穀子》。
楊侗這本內容完整的《鬼穀子》,還是麥孟才當初在滎陽扮唐軍,屠戮滎陽鄭氏的時候,從鄭氏宅子裡抄來的。
楊侗在大隋生活這麼久,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對古文理解也有相當提升,讀懂《鬼穀子》自然是不成問題。隻是《鬼穀子》所蘊含的哲理通用各行各業,不同年齡、不同地位人在不同時候去讀它,都能有所得,所以要想吃透它,自非一朝一夕之事。
隻是讀了一篇,便有人前來提醒,匆匆吃罷早餐,去宣政殿舉辦今天的早朝。
由於今天是辦實事的常朝,楊侗的衣著也沒有像元日冬日大朝會、朔望朝會那麼隆重,頭上僅以紫金冠束發,身穿著黑色繡金皇袍,腰束綴玉腰帶,腳踏一雙薄底軟靴,簡簡單單,十分清爽。
當他到了大殿,發現臣子們麵帶笑容,仿佛過年一般,心知這是受大風雨襲擊太久,好不容易出現晴朗天氣,壓抑了許久的心情也都舒暢了起來。
“聖上,今年春,各地久旱無雨,致春糧大減,近日又因特大暴雨之故,百姓擔心雨後又大有旱,影響到今秋收成,紛紛購糧儲備,受此風向影響,隨之糧價上漲。”議完朝政大事之後,民部尚書楊師道朝楊侗躬身拜道。
終於開始補虧空了麼?
楊侗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冷笑,此事他聽房玄齡之策,讓陰弘智暗中控製白馬倉令曾重,對時禹盜糧案故作不知,並將時禹提為滎陽檢校太守,然後任其自發醞釀,沒想到前天才下旨褒獎時禹,糧價就漲了,此背後定是滎陽鄭氏大量采購糧食去填補白馬倉,目的是保住時禹這顆重要棋子。
“隻有洛陽糧價上漲,還是其他地方也有?”楊侗問道。
楊師道上呈一份公文:“回稟聖上,濟陰郡也有不小的波動,此乃是濟陰郡太守急報。”
“呈上來!”楊侗對值日官示意了一眼,一人上前,從楊師道手中接過公文。
信中說,近日以來,濟陰不僅是產糧重地,還是東郡、東平、濟北、濟陰四郡聯合倉所在地,所以濟陰是四郡糧商進貨的地點,沒兩天時間,本郡糧店便告售訖,隨之糧價上漲。消息傳開,東郡、東平、濟北、濟陰四郡等地糧商紛紛趕來濟陰,買空糧食,趁機哄抬物價,以致民間沸騰。
此時又有濟陰治下乘氏、成武、單父三縣以春糧繳納的賦稅運抵濟陰倉,因是上繳賦稅且未驗收入庫,一時不能銷售。又因官員通通跑去各地治洪的緣故,糧食暫時無人清點入庫,致使運糧來此的東郡民壯滯留郡治,因為吃住花銷自行負責,又急回鄉治理洪水、恢複生產等原因,也是怨聲載道。
不久,便有人蠱惑百姓向成武縣令黃明請願,黃明慨然接受民眾申告,率領全縣官員、地方士紳及請願群眾到郡治為民請命。
郡守楚隆出府答對,不意竟有口角發生,差點爆發了民變,郡守楚隆被眼‘百姓’追打叱罵,倉惶退入官衙。
為平息民怨,楚隆隻好下令重開倉售米,一天之間,濟陰倉售出之糧竟然超過了三十萬石。
楚隆等郡官發現事情蹊蹺,遂令郡兵追蹤暗查,發現這些糧食大多運去了東郡。
楊侗到到這裡,已經知道這定是滎陽鄭氏為了給時禹免罪,從濟陰購入大批糧食前去彌補虧空。
楚隆最後說,如今已可斷定哄抬物價的外來糧商,實與購糧者是一夥人,專為其造勢而來。至於前來繳納賦稅三縣,恐怕也非巧合,且由於事情發生太快、太緊,糧商來曆無據可查。
楚隆公文中陳述事情經過,並沒修飾言辭,可是楊侗能想像到,鄭氏對這些舊有勢力範圍掌控力是何其之強,手中的“商人”是何其之多,他們聽到時禹晉升之以,僅隻一兩天時間,就完成了控製糧商、哄抬物價、、偽裝繳稅、煽動民怨等事宜。
隨後黃明又以為民請願的姿態求見郡守,群情洶洶之下,想要製造事端、刺激民眾爆發實在太容易了,等到民變一起,這些人再出來迫使楚隆等郡官“響應民意”。
這起件事即便報上朝廷,也是安撫民眾、平息事態的“事急從權”之舉,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將整起件事想得透徹,楊侗怵然心驚。
這起事件說來簡單,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麼多的事情,並且能使各地糧商避開官府的追蹤查詢,實非易事;然而鄭氏卻造成一場處處破綻、偏偏無一處可做證據事情,鄭氏的能量、組織力、控製力已遠遠超出了楊侗的估量。
楊侗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他本以為鄭氏在戰亂之中,已經弱到了極致,落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可是他們在濟陰這起事件中顯示出來的力量,著實令人心驚,對這些傳承千年的世家他已不敢再存輕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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