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悶雷陣陣,窗外雨打芭蕉。
龍首山莊修建在芭蕉湖的湖灣內,依山傍水,本是楚地豪門周家的產業,周家是楚王老丈人,隨著楚王逃到江南後,山莊自然也就‘收歸國有’,劃在了許家的名下。
夜色已深,龍首山莊外掛著兩個大紅燈籠,數百王府護衛在周邊巡視,卻無半點嘈雜聲,連周邊的景點都暫時清空,避免喧嘩聲吵到了靜養的陸紅鸞。
馬車駛過青石路麵,在山莊大門外停下。
許不令從車廂出來,先檢查了下衣袍,確定沒被夜鶯弄得衣冠不整後,才撐開傘下了馬車,囑咐過來迎接的護衛,彆驚動了已經休息的媳婦們。
夜鶯從車廂裡鑽出來,依舊臉不紅心不跳,把小麻雀放在肩膀上,腳步輕快走在前麵帶路。
許不令跟著進入山莊,穿廊過棟走了許久,才來到山莊的臨湖彆苑,周圍漸漸多了些女子的說話聲。
許不令好久沒見媳婦,心裡肯定有點激動,距離尚有百餘步,便側耳傾聽,些許熟悉的交談聲遙遙傳來:
“死婆娘,你能不能坐著?都來回走一下午了,腿抽筋不成?”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覺得礙眼你回樓船呆著就是了。”
“我憑什麼回去?你怎麼不回去?”
“我是大夫,我回去了誰照看紅鸞?你又幫不上忙,待會許不令回來,你站在跟前隻能礙眼……”
“誰礙眼了?”
“我說的是實話,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麼歪心思,你剛才洗了半天,還準備哪些個不著調的物件,晚上肯定想把許不令拐去荒郊野外;你說你啊,連門都沒進,好意思和我們這些姐姐爭搶?今晚上怎麼也不可能輪到你……”
“你……”
“誒誒誒……合合,我說著玩的……”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也不知打得哪裡,反正聽起來很有彈性。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倒也沒進去拉架,真打疼了待會幫玖玖揉揉就是了。他駐足聽了片刻,便來到了芙蓉院。
芙蓉院是主院,種著滿院芭蕉,麵朝芭蕉湖,哪怕是夜晚,在燭光燈籠的點綴下依舊景色唯美怡人。
夜鶯在院門外停下腳步,帶著小麻雀去了玖玖居住的牡丹院。
許不令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輕手輕腳的進入遊廊,遙遙便能看到臨湖水榭內亮著燭光。
初春下著小雨,天氣不冷不熱,透過窗戶,能看到屋外的露台上,放著兩張躺椅、一張小案。
月奴和巧娥,身著藕色春衫,側坐在地上,手裡拿著針線,旁邊還放著幾件做好了的小孩衣裳,和一件大人穿的白色公子袍。
陸紅鸞靠在雕花軟榻上,手裡也拿著針線,風風韻韻氣質溫婉,算起來懷孕也才兩個多月,單從外表也看不出來什麼區彆,頂多是小腹有微微隆起,本就比較壯觀的衣襟,看起來又大了些。
蕭湘兒斜靠在旁邊的軟榻上,身著豔麗紅裙,妝容華美,輕薄的春裙把傲人的身段兒勾勒得淋漓儘致,不用考慮肚子,坐姿要慵懶得多,手兒撐著側臉,打眼看去峰巒起伏,視覺衝擊力極強。
許不令嘴角輕勾,本以為湘兒是在照顧交情深厚的姐妹,可走近幾步,聽見的話語卻讓他有些無語。
蕭湘兒斜靠在軟榻上,蔥白玉指轉著紅木小牌,眉眼彎彎,稍顯調侃地說道:
“紅鸞,許不令馬上回來,高興吧?”
陸紅鸞心裡肯定高興,認真給許不令繡著新袍子,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
“高興也沒用。”
蕭湘兒把紅木小牌一收,搖頭歎道:
“你有了身孕,不能動胎氣。往後一年,你家寶貝疙瘩都不能碰你,你看得見吃不著,隻能眼睜睜瞅著我和你家令兒卿卿我我,我要是你,醋壇子都得氣炸了。”
“……”
陸紅鸞抿了抿嘴,輕哼的:“哪種事兒,也沒什麼意思,你以為都和你一樣?”
“你覺得沒意思,許不令覺得有意思呀。”
蕭湘兒眼神柔媚,輕輕拉起裙擺,露出光潔的小腿:
“都是姐妹,得互相幫襯。方才姐姐我洗了好久,還專門擦了你最喜歡的香粉,味道應該和你差不多,待會兒讓許不令把我當作是你就行了,可以讓你在隔壁房間偷聽解饞……”
陸紅鸞深深吸了幾口氣,眼中醋海翻波,心裡默念‘不生氣不生氣’。
蕭湘兒眼神玩味,想了想,又歎了一聲:
“不對,許不令怕打擾到你,肯定會讓你早點休息,和我去外麵,你連聽都沒得聽,嘖嘖嘖……”
“死湘兒!”
陸紅鸞忍無可忍,拿起繡花針,作勢欲紮。
蕭湘兒半點不怕:“來吧來吧,把我紮疼了,心疼的還是你家寶貝疙瘩,待會還是他幫我揉。”
陸紅鸞差點被氣哭,嘴仗打不過,正醞釀著措辭反擊,結果抬眼就瞧見許不令站在了房間裡,含笑看著她倆。她眼前一亮:
“令兒!你回來啦!”
蕭湘兒以為紅鸞使詐,依舊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打趣道:
“當姐姐傻不成?我又不怕許不令,他來了也沒法給你出氣……氣……”
蕭湘兒正說話間,軟榻靠背的上方,便露出一張俊逸非凡的臉頰,低頭看著她,眼神微眯,意味莫名。
蕭湘兒話語頓住,如杏雙眸眨了眨,微微坐起身來,含笑道:
“許不令,你怎麼回來了?我和紅鸞聊天呢,沒注意……”
許不令沒有說話,從屋裡取出狐狸尾巴,在湘兒跟前坐下,抬手撩起裙子。
蕭湘兒表情一僵,本就不怎麼強硬的氣勢頓時軟了下來,連忙按住許不令準備掰開粉團子的手:
“寶寶錯了,說著玩的……啊!好哥哥,我真錯了……”
巧娥和月奴臉色漲紅,都不敢去看,隻是悶著頭無聲無息地跑了下去。
許不令在臀兒上拍了兩巴掌,才心滿意足點頭:
“這還差不多。”
蕭湘兒獨守春歸兩個月,哪裡受得了許不令亂來,不過拍了兩下臉兒就紅了。見許不令收手,連忙坐起身,把裙子拉下來,瞪了許不令一眼:
“你這色胚……啊!好好好,天色已晚我回房了,你和紅鸞慢慢聊,本宮以後再收拾你。”
說著把許不令手上的尾巴搶過來,扭頭就跑出了水榭,走路都有點腳步不穩。
陸紅鸞笑意盈盈,大為解氣,連忙嘲諷一句:
“怕什麼呀?又沒外人,你不是和楚楚學了點西域那扭腰的舞嗎,帶著尾巴給我和令兒跳跳多有意思?”
話沒說完,蕭湘兒就已經不見了。
許不令知道湘兒是給他和陸姨獨處的時間,心裡暖暖的,在陸姨身邊坐下來,握住她的手:
“陸姨。”
陸紅鸞收回目光,瞄了許不令一眼,柔美臉頰也紅了下,本來準備低頭,可想了想,又用手指頭在許不令額頭上戳了下:
“還‘姨’,沒大沒小的,以後讓娃娃聽見,還不知怎麼看我倆,以後要改口,不許再亂喊了。”
許不令嗬嗬笑了下,十分輕柔的把陸紅鸞抱起來,放在腿上坐著,摸了摸墨綠春衫下的肚子:
“好,聽你的。”
陸紅鸞自從被發現有喜了之後,基本上就和瓷器一樣,被一大家子人寵著,連上個台階都有兩個人攙扶,喘氣聲大點玖玖都往跟前跑,心裡麵其實有點彆扭,卻拗不過家裡的姑娘。
見許不令也是如此小心翼翼,陸紅鸞輕輕蹙眉道: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懷個胎哪有這麼弱不禁風。鄉野上的百姓,懷胎八九個月照樣下地乾活兒,不照樣代代相傳。”
許不令輕輕摸了下,笑容明朗:“小心點沒壞處,娘親要是健在,知道你懷了我的娃兒,估計比我還緊張。”
“……”
陸紅鸞聽見自幼‘義結金蘭’的肅王妃,臉色更加古怪了,抿了抿嘴:
“哎呀,彆說這個了,越說我越覺得對不起姐姐……婆婆。你這次出去,沒受傷吧?外麵的消息,蕭綺她們怕我擔心,都不告訴我,我就怕你在外麵打打殺殺,又受一身傷。”
許不令搖了搖頭:“我能受什麼傷,就出去逛了一圈兒罷了。北齊現在內亂,這仗估計也打不了多久,以後我就在跟前好好陪著你。”
陸紅鸞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和許不令待在一起,但出身世家大族,也知道大是大非。她搖頭道:
“還是正事兒要緊,我才懷上兩三個月,哪需要你天天守在跟前。再者,你即便守在跟前,也被湘兒拉走了,看得見摸不著,還不如和湘兒一起獨守空閨……”
話說著說著,就帶上了些許醋味,顯然被蕭湘兒方才的話酸到了。
許不令麵帶輕笑,把陸紅鸞橫抱起來:
“湘兒不也要生孩子,到時候你氣她就是了。”
“她滿腦子都想著你的身子,哪裡肯老老實實懷上。你是不知道,她這些都快魔障了,和我睡一起,晚上說夢話,抱著我磨磨蹭蹭的,我都不好意思說她……”
閒談之間,兩人進入房間裡。
房間是陸紅鸞靜養的閨房,熏香繚繞環境清雅,象征多子多福的擺件兒到處都是,牆上還掛著兩幅畫像,一副是蕭湘兒的八美圖,一副是許不令的畫像,依舊沒有並排懸掛,而是一上一下,和在景華苑彆苑的擺設差不多。
陸紅鸞裙擺淩空灑下,繡鞋在空中輕輕擺動,手兒摟著許不令的脖子,瞧見許不令把她往繡床抱,臉兒發紅,又有點緊張,偏頭看了看外麵:
“令兒,這……不太好吧,讓她們看到了,非得罵你不可。”
許不令知道輕重,這時候肯定不敢亂來,隻是把陸紅鸞放在了床榻上,然後在旁邊躺著,把她摟進懷裡:
“天色太晚,該睡覺了,熬夜對身體不好。”
“哦……”
陸紅鸞眨了眨美眸,眼底其實有點失落,不過這時候,也確實不能放任心底的念頭亂來,她抱著許不令的胳膊躺下,瞄了屋子裡的畫像一眼,想了想道:
“感覺時間過得好快。你剛來長安的時候,才十七八歲,這一轉眼,都快當爹了。”
許不令看著畫像上站在太極殿之巔的男子,點頭道:
“是啊,當時陸姨四處盯著我,怕我招人惹草,現在倒是第一個當娘。”
“我那是怕你被壞女人勾搭,走上了歪路。你長得禍國殃民,又位高權重的,連太後都能冒著殺頭的風險勾搭你,我要是不盯著,樓船上就住不下了……對了,你這次回來,沒有帶一大串姑娘吧?那個陳姑娘,算起來是湘兒孫女輩,這都快三世同堂了,你是準備在後宅弄個族譜?”
“呃……我和陳姑娘,還沒那什麼……”
“沒什麼人家千裡迢迢從南越追過來,又追到北齊去?你當姨是不通事實的愚婦,看不穿小姑娘那點心思?陳思凝在船上待了幾天,話裡話外都在打聽你的消息,見誰都叫姐姐討好,就差問一句以後能不能嫁進來了……”
“嗬嗬……”
“你彆笑,上了船的姑娘,哪個能跑了?我許家又不缺一兩雙筷子……對了,月奴和我差不多大,到現在還是雛兒,要不我安排一下,讓你把她和巧娥一起……”
“過些日子再說吧,叫進來就臨幸,和例行公事一樣,反而沒意思。”
“也是……楚楚是綠眼睛,和翡翠一樣,特彆好看,你說你們以後的娃娃,會不會也是綠眼睛?”
“嗯……這個不好說,多生幾個肯定就有……”
……
窗外雨打芭蕉,屋內閒話家常。
陸紅鸞靠在許不令的肩膀上,逼著雙眸輕聲呢喃,隨著夜色漸深,話語慢慢停下,變為了輕柔的呼吸。
從見到許不令的第一天起,陸紅鸞的夜晚,腦海裡便隻有一個人的影子,無論是睡前還是夢裡,總是在腦中反反複複地想著、思念著。
曾經數次午夜夢回,外麵雨蕭蕭、枕邊空落落,隻有她一個在深閨裡望著畫像發呆的女人。
而這次,陸紅鸞在深夜睜開了雙眸,男子的側顏擋住了畫像,呼吸平穩地熟睡,察覺她醒來後,偏頭望了一眼。
四目相對,並無言語。
陸紅鸞抿了抿嘴,把臉頰貼在肩膀上,重新合上了雙眸。
這一覺,睡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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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雨,細膩如酥。
雨打芭蕉的沙沙輕響中,相鄰的兩棟小院都安靜下來,但其中居住的女子,今晚多半都是不眠人。
鐘離玖玖躺在床榻上,衣襟裡蹲著兩個多月未見的小鳥鳥;寧玉合躺在身側,閉目凝神呼吸均勻。
陸紅鸞有了身孕,連湘兒都知道讓許不令多陪著,她們倆自然不會跑去爭搶。為了防止對方亂來跑去吃獨食,兩個死對頭竟然睡在一起互相提防。看似都已經熟睡,實則一有風吹草動,都會睜開雙眸,滿是懷疑地對視一眼。
而隔壁的院落裡,燈火徹夜未熄。
蕭湘兒本就是夜貓子,獨自坐在臨湖窗口的書桌前,借著一盞青燈,認真打磨著剛剛做好的腰鈴。
窗外是波瀾陣陣的湖麵,水榭也近在眼前,甚至能隱約聽到房間裡男女的輕聲細語。
蕭湘兒側耳聆聽著,獨坐到深夜。
許不令今晚要好好陪著紅鸞,她沒必要坐在這裡等著,隻要躺回去睡覺,眼睛一閉一睜,就能見到許不令。
可此時此刻,她又哪裡睡得著呢。
蕭湘兒和許不令相識不算最早,但肯定是付出最多的一個。
在喜歡上許不令之後,蕭湘兒義無反顧為許不令解毒,當時舍棄了一切倫理道德、家風祖訓,用以命換命的決然,用女兒家最珍貴的東西,救了許不令。
如果當時沒出意外,她可能生前生後都會背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罵名,而許不令當時沒有給她任何承諾,她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可還是毫不猶豫地去做了。
無路可走時的雪中送炭,遠勝於富貴時的錦上添花。
論喜歡,誰有她喜歡?
可能有,但彆人沒有給許不令雪中送炭的機會了,從她給許不令解毒的那一天起,許不令便破繭成龍,再也不用讓身邊女子為其舍身赴死,所以她永遠是唯一的。
不過,蕭湘兒也從不計較這些,待在深宮十年,她已經看透了帝王世家的種種,皇後太後都當過,把一個女人能拿到的名分全拿了,也看不上那些爭寵吃醋的事兒。
她想要的,隻是下半輩子,能和喜歡的男人,手牽著手漫步街頭,她舔舔嘴唇,男人就知道遞過來一串糖葫蘆,僅此而已。
當然,如果能眨眨眼睛,男人就知道讓她翻白眼,那就更好了……
蕭湘兒坐在桌前,思緒不知不覺開始跑偏,身體也有點不聽使喚,心煩意亂加胸悶,有點想跑進水榭裡湊熱鬨。
但猶豫了片刻,蕭湘兒還是忍住了,畢竟下半輩子長著,有的是時間。
蕭湘兒在窗前望了片刻,實在有點心慌,為了掃開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起身開始收拾起尾巴、鈴鐺、金鵪鶉蛋等等物件,整整齊齊放在小箱子裡後,躺在了床榻上,摩挲著手裡的紅木小牌,按照‘正’字的筆畫,回憶著上麵所代表的經曆。
透過承載兩人感情曆程的紅木小牌,能體會到她刻下每一筆時的心境。
最開始的幾筆,蕭湘兒是滿心決然,還有聽到‘一百次’後的生無可戀。
之後也不知是心如死灰還是逆來順受,感覺要淡一些。
再然後就是習慣了,還有點喜歡那種感覺,刻的時候一直在逃避現實,安慰自己這是‘解毒’。
一百次快滿的時候,就是惜字如金了,滿腦子都想著‘怎麼這麼快就滿了,以後該怎麼辦呀’,還好許不令想出了個餿主意,還她一百次。
如今的感覺嘛……
臭哥哥怎麼還不來……
蕭湘兒摸著兩麵都刻滿的小木牌,覺得自己有點不爭氣,深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睡著,然後又開始從頭想起。
如此來回不知多久,窗外傳來了雀鳴和晨光。
蕭湘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著了,但再次睜開眼簾,眼前已經坐了個人。
天色初明,窗外雨聲依舊,湖麵上煙波繚繞。
許不令衣著整齊,坐在床榻旁邊,手裡拿著蕭湘兒新做的腰鈴打量,隻能看到側臉,眼中是熟悉的笑意,時而挑挑眉毛,不知想到了什麼不堪入目的場麵。
蕭湘兒眨了眨眼睛,剛睡醒還有點迷糊:
“怎麼天亮了……”
許不令轉過頭來,把腰鈴放下,抬手按住想起身的蕭湘兒:
“沒睡醒就多睡會兒,還早著呢。”
蕭湘兒哪裡睡得著,從床榻上坐起來,身上的春被滑落,露出金燦燦的荷花藏鯉,兩條鯉魚在波瀾陣陣下如同活物,肚兜的邊緣也露出白膩圓弧,隱隱可見紅色小鈴鐺,隨著起身,發出‘叮鈴’一聲輕響。
蕭湘兒一愣,低頭看了眼,才發現自己在睡夢中被戴了兩個小鈴鐺,她娥眉微蹙,連忙抬手抱住胸脯,瞪了許不令一眼:
“你什麼時候弄得?”
“剛戴上,你方才老叫我名字,還把衣服扯得亂七八糟,怕你冷,就給戴上了。”
“當寶寶傻?怕冷你帶這東西有什麼用?”
蕭湘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念在許不令剛回來的份兒上,沒計較這占便宜不叫醒她的事兒。微微拉起薄被遮擋,靠在了床頭:
“小婉身體如何了?”
許不令方才不願吵醒湘兒,此時湘兒已經醒了,憋了好多天的火焰再也忍不住,起身解開了袍子,握住湘兒的腳踝,往下一拉:
“待會再聊。”
“呀——”
蕭湘兒被拉得重新躺下,身子頓時軟了,呼吸微急,眼神則是十分不滿:
“你怎麼回事?見麵就知道這個,話都沒說兩句。”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又重新坐好,有些慚愧道:
“是我的錯,嗯……這次去北齊……”
事無巨細,從頭講起。
??
蕭湘兒姿勢都擺好了,瞧見許不令真停了手,微微愣了下。知道許不令在故意逗她,蕭湘兒倒也不上當,做出認真聆聽的模樣。
可這種時候,哪有心思聽那些亂七八糟的。
蕭湘兒半句話沒聽進去,呼吸倒是越來越不穩了,最後還是抬起腳兒,在許不令腰上輕踹了下。
許不令話語一頓,心領神會,轉身就躺了上去。
“寶寶,是不是想死哥哥了?”
“誰想你了?”
……
“你沒吃飯嗎?還是受傷了?”
“陸姨在睡著,彆吵醒了。”
“對哦,紅鸞在旁邊……”
……
“寶寶大人,彆這麼大聲,樓船上都能聽見了……”
“你管得著嗎?不許捂我嘴……嗚嗚——”
……
不知不覺,天色大亮。
湖麵上陰雨綿綿,光線依舊比較暗,丫環們都起了身,四處走動準備著早膳。
臨湖的房間裡,許不令打開了窗戶,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隻覺兩個月來路途奔波的疲憊全部消散一空,身體都輕了二兩。
妝台旁邊,蕭湘兒臉上還帶著幾分紅暈和汗珠,有些暈乎乎的用梳子梳著頭發,眼神依惱,輕聲碎碎念:
“沒良心的,你以後找你姨給你做哪些亂七八糟的去……”
許不令回過身來,含笑道:
“寶寶彆生氣,不就捂了下嘴嘛。”
“你滾。”
“嗬嗬……”
許不令接過梳子,站在蕭湘兒的背後,握住三千青絲,認真梳頭:
“說正事吧。小婉身體已經好了,路上一直念叨你,待會我們一起回樓船,她的性子你知道,一個人待在樓船肯定不習慣。”
蕭湘兒腿還是酥的,稍微緩了片刻,才靜氣凝神,做出端莊貴氣的模樣,冷哼道:
“給你說的事怎麼樣了?和小婉把話說清楚沒有?她心裡就是喜歡你,把這個說通,心病自然就好了。”
許不令想了想,微笑道:“已經說了,小婉說這事兒,得讓你這當婆婆的做主,咱們三個人坐一起,你私下裡勸勸,基本上就成了。”
蕭湘兒聽到這個,眼神微眯,用胳臂肘懟了許不令一下:
“這種事還要我說?把我當什麼了?我以前是她婆婆,現在可不是,要是為她做了主,等以後她進門,我和小婉該怎麼互相稱呼,彆的不說,晚上的時候,她一口一個母後,你不覺得古怪?”
“嗯……挺古怪的。”
“呸,你高興還來不及。”
蕭湘兒對臭哥哥的性子一清二楚,也不在計較這個,讓許不令梳著頭發,輕聲道:
“小婉是個苦命人,若不是有這層關係在,我才不幫你說好話。”
許不令眼中滿是笑意,低頭在湘兒臉色波了口,蕭湘兒把許不令臉頰推開:
“收拾完就過去吧,我也想小婉了。”
“好。”
收拾打扮完後,兩個人走出房門。
陸紅鸞孕期比較嗜睡,還沒有起來,月奴和巧娥在其中伺候。
鐘離玖玖一大早就起來了,站在廊道裡給小麻雀喂食,身著水藍色的長裙,精心打扮,把嫵媚到骨子裡的氣質展現得淋漓儘致,眼神不時瞄向房門。
寧玉合也在跟前,依舊白衣如雪飄然若仙,雖然沒點妝,但清麗絕塵的容貌,依舊壓下了廊道外的煙雨美景。
兩個人站在一起,看模樣是在遛鳥欣賞風景,但實際上肯定是被湘兒方才的動靜給吸引來的,怕打擾了湘兒,才沒跑進去湊熱鬨。
見許不令出來,鐘離玖玖連忙轉過身,盈盈服了一禮:
“相公,湘兒姐,醒了?”
蕭湘兒方才是為了刺激陸紅鸞,不小心誤傷了兩個姐妹,臉上有點不好意思,微笑道:
“是啊,嗯……要不我先去吃飯,你們和許不令……”
鐘離玖玖和寧玉合哪裡好意思,寧玉合連忙搖頭解釋:“我們隻是出來透透氣,剛巧走到這裡。”
鐘離玖玖也是點頭:“是啊,依依早上亂飛,好不容易才追上。”
小麻雀有點不服氣,可是不敢惹主子,隻能乖乖點頭。
許不令走到跟前,在阿九和大白的臉上親了下,含笑道:
“小婉回來了,我待會送湘兒去樓船,你們一起過去,晚上……”
後麵沒說。
但三個女子都是心領神會。
鐘離玖玖和寧玉合私底下寸步不讓,但當著麵哪好意思說想著和夫君纏綿的事兒,寧玉合柔聲道:
“玖玖得照顧紅鸞,你過去就行了,我在這裡陪著她,反正你還要過來,跑來跑去麻煩。”
鐘離玖玖見寧玉合這麼說了,心裡還有三分感動,點頭道:
“是啊,你回去陪著楚楚,她剛成婚不久,我要是賴在你跟前,她又得說我這個師父。”
許不令回來又不出去了,也不急這一時片刻,當下不再多說,和三個媳婦一起走進了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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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馬車經過幾十裡的跋涉,再次回到樓船。
開心果滿枝回了家,整個樓船的氣氛都活躍了,哪怕下著大雨,也沒能阻擋滿枝下館子聽‘喋血九龍鎮’的熱情,早早的就和清夜、楚楚出了門,陳思凝年紀不大,肯定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天氣回暖,西涼軍渡江的事務逐漸增多,蕭綺和鬆玉芙白天基本上都待在書房裡。
許不令帶著湘兒,上樓去打了聲招呼後,便相伴來到了船樓最後方的房間。
因為蕭湘兒搬到龍首山莊居住,房間裡稍微空曠了些,躺椅依舊放在露台上,兩個花盆裡麵的雛菊,也重新抽出了幾片綠葉。
崔小婉性格比較孤僻,一般不到處走動,此時獨自待在露台上,扛著小傘遮住飄進來的雨水,認真地打理花盆,還頗有興致地哼著小曲:
“人在廣東已經嫖到失聯……”
蕭湘兒把自己當小婉的長輩,心裡本來很擔心,進門聽到這一句,杏眸頓時一沉,回身就擰了許不令一下:
“你教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表情如同長輩看待帶壞小孩的不良青年。
許不令隨口唱的,哪想到小婉會記住,當下打了個哈哈,摟著湘兒進入屋裡。
崔小婉聽見了聲音,連忙站起身來,回頭瞄了眼,臉頰上綻放出很純淨的笑容:
“母後!”
“小婉。”
蕭湘兒聽見這聲‘母後’,說實話很不自在,但也不好說什麼,快步走到跟前,在崔小婉的身上看了看:
“身體好了吧?”
“好多了。”
崔小婉扛著紙傘,在露台上轉了一圈兒,裙擺飛旋,如同二八的妙齡少女。
蕭湘兒見崔小婉身體真好了,臉色又微微一沉,蹙眉道:
“好了還在外麵淋雨?又病了怎麼辦?”
“嘻。”
崔小婉身心都恢複,比往日靈動了許多,放下雨傘走進屋裡,抬手抱了蕭湘兒一下,微笑道:
“母後,我好想你呀。”
“我還不是一樣的。”
蕭湘兒抱著小婉,稍微掂量了下,微微點頭:
“不錯,還長胖了些,以後可要當心了,彆一個人在外麵吹冷風,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把我嚇得……”
“知道啦。”
許不令站在旁邊,也沒有插話,看著婆媳倆膩歪了片刻後,給湘兒使了個眼色。
湘兒乖寶寶從心裡在乎著許不令和小婉,見此暗暗歎了聲,拉著小婉的手,走到裡屋的床榻前坐下,柔聲道:
“小婉,這次和許不令單獨出門,感覺怎麼樣啊?”
崔小婉感覺非常好,心裡從來不藏事兒,自然直話直說:
“很好啊,老許可疼我了,跑那麼遠給我找沉香木,我特彆感動,母後找了個好夫君。”
“哦。”
蕭湘兒瞄了許不令一眼,卻見許不令出去把門關上了,她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斟酌了下,才微笑道:
“小婉,你就比我小一歲,也不小了。以前在宮裡的事兒都過去了,女人嘛,還是得找個依靠。”
“那可不。”
??
蕭湘兒見小婉回答這麼乾脆,稍微愣了下後,含笑道:
“是啊。嗯,我覺得你和許不令挺有緣分的,其實他心裡特彆喜歡你……”
“我知道呀。”
蕭湘兒眨了眨美眸,見狀隻能繼續道:
“你也在船上住了這麼久,既然彼此都喜歡,要不嫁進門得了……”
“好啊!”
??
蕭湘兒坐直了幾分,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她轉眼望向許不令,眼神狐疑。
許不令走進裡屋,表情不苟言笑,在湘兒的身邊坐下,抬頭下巴,示意繼續。
崔小婉看起來傻白甜,其實心如明鏡,從一開始就看出兩人的想法了。她在北齊硬把許不令按倒,就是希望回來後,能三個人住一起,不用耽擱母後辦事兒。此時自然順水推舟,把蕭湘兒肩膀一推:
“既然大家想法都一樣,那話不多說,咱們圓房吧。”
蕭湘兒被推的倒在了床榻上,眼神從疑惑變成錯愕,想要起身卻被許不令按住了,她臉色猛地一紅,緊張道:
“許不令,你做什麼呀?小婉傻你也傻不成?這種事豈能如此草率……”
話沒說兩句,崔小婉就已經倒在了蕭湘兒的身邊,從床頭取出圓圓的兔尾巴,笑眯眯道:
“我早就和老許那什麼了,一直想問這尾巴是怎麼用,他讓母後教我,母後你給我演示下唄!”
蕭湘兒瞪著雙眸,明白被許不令忽悠了,抬起繡鞋就踹了許不令一下:
“你這混蛋,敢耍本宮,我……我錯了好哥哥,你彆當著小婉的麵,好彆扭……”
“母後,你和綺綺、紅鸞、大白、大鐘五個人都不彆扭,現在怎麼會彆扭?”
“你彆叫我母後,我就不彆扭。”
“不行,長幼尊卑不能亂,是吧老許?”
“嗬嗬……”
許不令笑得合不攏嘴,把幔帳放下後,也躺了進去,柔聲道:
“寶寶乖,當長輩的要以身作則,快教教小婉。”
“你……唉……好哥哥我真錯了……”
“錯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你饒了我吧……”
……
房間外。
早早從樓上下來的蕭綺,身著黑色長裙站在門口,貼在房門上側耳傾聽,眼中滿是‘大仇得報’的暢快。
鬆玉芙臉色紅得發紫,都不敢聽裡麵的動靜,小聲道:
“綺綺姐,湘兒姐好為難,這麼欺負湘兒姐,是不是不太好?”
蕭綺淡淡“哼~”了一聲:“她以前在船上興風作浪,在我身上寫‘綺綺最乖了’,還造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折騰我們,現在讓她瞧瞧這無地自容的滋味如何。”
蕭綺說話聲音很小,可架不住許不令寵寶寶。
房間中,蕭湘兒似是找到了救星,開口道:
“姐姐你在外麵?快進來,我有事和你說。”
蕭綺臉色一變,暗道不妙,轉身就想走,隻可惜這哪裡跑得掉,還沒轉身門就打開了,繼而兩個姑娘,就被許不令一左一右抱了進去。
蕭綺臉色漲紅,有些惱火的道:“許不令!你折騰湘兒,你把我拉進來作甚?她肯定拿我當擋箭牌。”
“你是我姐,這不應該的,快來快來,小婉看仔細了,這個是插件……”
“呀——玉芙,你過來。”
“我……相公……唉……”
……
樓船外細語連綿,房間裡歡笑不斷。
船隻起起伏伏之間,天色又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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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黃牛不吃草隻彈琴’大佬的萬賞!
兩萬字麵都沒見完,估計還得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