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竇融(1 / 1)

新書 七月新番 1962 字 25天前

天子出,車駕次第被稱之為“鹵簿”,有大駕、法駕、小駕的區彆。

今日王莽出巡鴻門,用的是中等規格的法駕。

除了天子的金根車外,左右一共有屬車三十六乘車,五威司命統睦侯陳崇、五威中城將軍說符侯崔發作為奉引在前,奉車郎禦馬,侍中參乘,建華旗,鳴玉鸞。

法駕後有金鉦黃鉞,黃門鼓車,吹吹打打奏樂。

前驅的規模也很大,數百人的隊列,大夫級彆的朝臣持著九斿雲罕,鳳皇闟戟。而大司空王邑居於最前方,身邊是持皮軒鸞旗的驍騎。

等天子法駕抵達後,駐紮在鴻門練兵的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來稽首拜見,而後迎著天子上了高台,觀望北征大軍盛況。

高台前方是太師王匡花了大功夫訓練的數萬精銳,以六郡良家子為主,車騎材官一應俱全,旌旗招展。

而高台後方,則是更始將軍廉丹統領的羨卒,來自全國的十萬豬突豨勇們,其作用隻是來湊數壯聲勢,戰時充當輔兵。

大司空王邑奉皇命去羨卒營中巡查,見他帶著親隨馳入營地後,幾位偏將軍、裨將軍與一名校尉前來迎接。

王邑公事公辦叮囑他們幾句後,讓偏將軍、裨將軍們各自下去準備,卻留下了那位國字臉的校尉。

“下吏見過大司空……”校尉過來再拜,禮節很足,王邑卻笑著扶起他:“沒有外人,客氣什麼?周公萬般都好,就是太矜禮了。”

“周公”是此人的字,他名叫竇融,乃是王邑小妻的兄長。

但竇融可不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十多年前那場仗,竇融擔任軍司馬,追擊翟義立有勳勞,戰後以軍功封“建武男”,也算躋身功臣之列,出入貴戚。

隻可惜隨著王邑被雪藏,竇融作為他的老部下,沒能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直到近來才擔任了校尉。

王邑感慨道:“區區校尉太委屈周公了?但今日卻是個好機會?我讓你好生訓練曲中豬突豨勇,練得如何?”

竇融自信地說道:“其他不敢說?十萬豬突豨勇中?我所率的曲應是翹楚。”

其他各部隻給羨卒三分之一的口糧,竇融卻讓他們吃一半?換取奴隸兵們隔三差五學習一下金鼓、旗號、進退。練得勉勉強強,和正規軍當然沒法比?但放在更始將軍廉丹的羨軍中?算是矮子裡拔高個,畢竟友軍都是風吹就倒的德性。

“善。”王邑很滿意:“待會陛下登台觀三軍威儀時,我會故意指著你的曲,說成是後軍最佳。如此你便有機會登台麵見陛下?讓他記住你?等打完這場仗回來,指不定就升官封侯了。”

竇融連忙道:“融不敢奢求高官厚爵,隻願大司空能讓我帶著豬突豨勇五千人前往河西駐紮。”

一聽竇融又老調重彈,王邑頓時不樂意了,板起臉道:“周公啊周公?你為何竟對河西念念不忘?”

竇融應道:“融家與河西頗有淵源,高祖父嘗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竇友亦為張掖大尹……”

說來好笑?雖然他高祖父和從弟都在張掖做官,卻已不是一個地方。

隻因王莽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非要把武威改名張掖。可是河西四郡本就有一個張掖郡啊?王莽於是讓張掖改名“設屏”?所以竇友如今所在的,其實是武威。

這便是竇融的理由,他認為自家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如今朝廷用兵於匈奴,其他地域他不熟悉,去了河西卻如魚兒入水,而居延塞也是直麵匈奴右部的前線。

“沒出息!”

王邑一心為愛妾之兄著想:“且不說此番北征,名為擊匈奴,實則是為安定緣邊各郡,清剿叛逆,加強邊塞防備,好讓常安以北無虞。就說河西偏遠貧苦,多風沙,你這一去小半年,若是朝廷一份詔令,要你留任當地做官,豈不是要回不來?汝女弟隻怕又要在我麵前終日哭泣。”

“就是不回來才好啊!”

竇融心中如此道,他是聰明人,也瞧著天下形勢越來越不對,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而亡,還是看準時機離開為妙。

竇融為人外表謙卑,但亦喜歡結閭裡豪傑,以任俠為名,在河西很有人脈,去那是上佳選擇。

但他素知王邑對朝廷的忠誠,想到大司空掾範升冒死進諫卻被王邑踢走,更又不敢表露心跡,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待會要好好表現一番。

等竇融回到隊列時,發現位於他右邊的梁丘賜校尉部也已集結完畢。

而位於陣列最前排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軍司馬,竇融聽說過他的名號,來自列尉,以孝義聞名的第五倫。

第五倫所部八百豬突豨勇都安靜地坐在地上,秩序不比竇融的部下差,而他們額頭上,竟是清一色的一抹黃巾!

……

皇帝王莽已在眾公卿簇擁下,登上了雲台望樓,但見前陣大司馬董忠所部精銳甲士車騎橫列,旌旗招展,站在太陽下甲光鱗鱗,呼喊時聲震四野,乍一看確實十分精銳。

王莽今日一身玄黃禮服,坐於雲母屏風後沒有說話,隻是使了個眼色,統睦侯陳崇便立刻指著大軍,對一旁觀禮的“恭奴善於”須卜當說道。

“善於,新軍威武麼?”

須卜當的妻子,乃是寧胡閼氏王昭君的女兒,又因為親附中國,時常作為使節,學過點漢語,立刻應道:“小王從沒見過如此威武的軍隊。”

陳崇笑道:“以此眾戰,誰能禦之!以此攻國,何國不克?善於,陛下如今傾國相助,汝心中可有感動?”

不敢動,不敢動,須卜當自從來到常安被王莽強行加冕後,早就身不由己,也絕了回匈奴的念頭,隻能聽憑擺布。

今日的儀式還安排了不少花活,諸如在軍隊前列,馳來虎賁百人,當先則是一輛大甲高車,一個巨人操控車馬,身披孟賁之甲,來到高台正麵時還高呼一聲,一個人的聲音竟幾乎蓋過了萬千士卒的嘈雜。

王邑介紹道:“陛下,這便是來自東萊的巨母霸。”

雲母屏風後的王莽頷首,聲音還是那麼嘶啞:“夙夜連率韓博獻巨母霸居心不良,想要借他比擬秦時有十二巨人出於臨洮,而秦覆亡,非所宜言也,應該懲罰。但巨母霸本人主動參軍是好的,待會讓他上來,予要就近看看這文母太後降下的霸王符。”

王邑應諾,又乘機道:“陛下,高台後方是更始將軍所部豬突豨勇,不妨也看看?”

王莽沒有立刻答應,隻看了一眼身旁司命所持刻漏,直到時辰已到時,王莽才鄭重轉身,他禦座下竟然是有小輪的。周邊的侍從們,也各持儀仗器物隨之轉動,整齊劃一。

隨著高台上旗幟搖動,早就得了王邑叮囑的竇融立刻讓士卒們起身,排開陣列演練起進退來——一般來說後軍是不準動的,但誰讓他是王邑大舅哥呢?

這時候身旁一聲鑼響,梁丘賜部中,前排一個營的黃巾士卒們原本靜坐於地,此刻卻猛地起身,站得筆直,因為第五倫答應了,今日他們表現若要,今天回去加餐,說不定還有老肥肉吃。

兩陣相鄰,一靜一動,竇融雖然這兩月奮力訓練士卒,可他們的素質基礎擺在那,仍顯得有些亂,倒是第五倫手下八百人揚長避短,以不動之姿,倒是顯得格外規整。

而更具優勢的,是他們纏在頭頂的醒目黃巾。

皇帝所在的高台離得遠,豬突豨勇們又站得密集,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重點,多看一會就眼花繚亂,相比於拙力表現的竇融部,第五倫的部下卻能被一眼看到。

很快,天子再發鶴音:“以黃巾抹額者誰人?”

不斷有騎士在後軍和高台間往返,將信息通報給皇帝:“是校尉梁丘賜,前排者乃是軍司馬第五倫。”

“第五倫是誰?似是聽過。”

王莽看向旁人,一貫機敏的陳崇這次卻沒說話,還是說符侯崔發稟報道:“乃是揚雄弟子,上書代師請罪,主動請纓入伍,願奮擊匈奴。”

“原來是他。”

王莽這才記起來,又讓人去聽聽,第五倫的部下們喊的是什麼?

畢竟,八百人的聲音是很容易湮沒在數千數萬之中的。

騎士很快就跑了個往返,稟報道:“彼輩喊的是……”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當中黃門持節來到後軍時,竇融還以為是王邑已將自己名姓上報,要得召見了,立刻整理衣冠,王邑可叮囑過他,待會上了高台,千萬不能說自己字“周公”,唯恐惹了皇帝念起舊事,心生不快。

等中黃門來到近前時,竇融露出滿臉笑容,才要出去迎接,卻不料中黃門卻拐到了隔壁梁丘賜軍中。

然後就帶著梁丘賜,還有那年輕的軍司馬第五倫,往高台而去。

竇融一時愕然,隻覺十分尷尬,敢情自己辛苦訓練士卒兩月,還不如這第五倫簡單的站立不動、黃巾抹額亮眼啊!

他手下的軍司馬們義憤填膺,覺得第五倫投機取巧,竇融卻是想了想後哈哈一笑。

“引起皇帝矚目不是什麼好事,反倒是默默無聞容易活下來,這風頭,且讓彆人出去吧”

竇融能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沒有刀子懸在他頭頂,可第五倫不同,他在朝中沒有過硬的靠山,卻已經招惹了當權者,隻要五威司命陳崇願意,很容易弄死他。

所以他無法低調,隻能奮力撲騰方能安全。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吸引王莽注意後,讓陳崇不好直接下黑手。

除了他和梁丘賜外,一同被召見的還有巨毋霸,巨毋霸掃了一眼身後的小個子,他雖然人長得凶神惡煞,卻不是極惡之輩,甚至還謙遜地比了比手,讓二人先上。

梁丘賜連道不敢,等巨毋霸登台時還對第五倫低聲道:“這巨人乃是此戰祥瑞,萬不可與之爭。”能蹭著第五倫的表現得到皇帝召見,梁丘賜已經十分滿意。

等他們跟在踩得梯子咯吱作響得巨毋霸身後登頂,先過來的是一群郎衛,為首的是五威中郎將劉疊,劉疊是劉歆的兒子,與第五倫打過照麵,對他一笑,然後例行規矩,讓人對眾人搜身。

末了才帶著他們前行,第五倫瞥眼看著左右,侍禦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台側,群臣以次排列,守衛相當森嚴。

等他們經過一重重戒備後,就靠近了皇帝在高台上的禦座,在這,第五倫看到了老仇人統睦侯陳崇,隻沒瞧見劉歆。

再往前,便是天子禦座,左右有雲母屏風遮蔽,左右還站著兩位身材高瘦,穿著五色服飾的司命,手中抱著禮器。

這時,第五倫停下了腳步,瞳孔睜大,因為左邊司命手中的器物,他總覺得十分眼熟。

那居然是一根金屬管,長約五六十厘米,紅銅所鑄,色彩斑斕。

隨著皇帝王莽那帶輪子會動的禦座緩緩轉向他們,司命也隨之而動。

彎彎曲曲的柄持在司命禮官手中,筆直管身則被他平平舉起,黑黝黝的中空管口,就這樣對準了第五倫!

……

PS:威鬥而已啦。

第三章在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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