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燕歌行(1 / 1)

新書 七月新番 2104 字 29天前

第424章燕歌行

數日前,信都郡以北的河間國。

河間是一個小郡國,隻有四個縣,總人口不超過二十萬。傳國時間倒是挺長,從漢景帝的兒子河間獻王劉德開始列為諸侯,劉德雖然隻有區區十二個兒子,但八代下來,繁衍的子孫數百上千,也算河北一大土豪。

上個月馬援拿下信都後,便讓搞統戰很有一手的繡衣都尉張魚北上河間,招撫當地殘餘的豪右著姓。

說來神奇,河間劉姓對魏軍到來竟是持歡迎態度,隻因去年銅馬還是流寇時,頻繁進攻河間,末代河間王甚至被銅馬殺死,還掛到了旗杆上!

等劉子輿控製銅馬後,河間宗室哭唧唧地跑去告狀,希望嗣興皇帝給他們一個公道。豈料劉子輿非但不懲罰銅馬,甚至將攻下河間的上淮況封為王來統治此地。

“這皇帝胳膊肘怎麼往外拐,一定是假劉!”

聞訊後,河間劉頓時炸鍋,又聞魏王在邯鄲赦趙劉而不誅,於是就出現了滑稽的一幕,這群大漢宗室居然連夜繡了魏旗,積極歡迎張魚來接收各縣,早日趕走銅馬。

河間北接幽州,南臨青、濟,水陸衝要,滹沱沸浪,橫漳騰波,不過張魚來此卻不是為其地利,而是為了糧食。

信都以南的糧道被城頭子路襲擾,運輸能力大大下降,馬援遂讓張魚試試看,在河間能否搜到沒被銅馬搶儘的糧秣,就近緩解壓力補給。

按理說河間郡陂澤沃衍,宜於耕植,也是個產糧郡國,但連續兩年戰亂幾乎絕產,曠野除了賊就是兵,見不到普通百姓,連躲在塢堡裡的豪強徒附都瘦巴巴的。

張魚親自走了三個縣,收獲寥寥無幾,隻能犯愁:“糧沒多少,鹽卻繳獲了好些。”

畢竟河間東麵就是渤海郡,自身也有些許鹽鹵池,如今也隻能將這一車車鹽鹵送去湊數了。

“還有西邊武隧縣未搜。”

張魚不死心,聽說河間最西邊的縣靠近滹沱河,田畝最多,人口最眾,遂決定親自帶兵去看看。

然而未到武隧縣之際,本已和張魚接上頭,表示願意歸附的縣豪卻狼狽地跑來哭訴,說被一支“銅馬軍”打了。

“是真的銅馬,騎兵甚眾!恐怕有數百之眾,直接衝入縣城,燒殺擄掠無所不做。”

“銅馬怎會有這麼多騎兵?”張魚自己就是乾情報的,表示懷疑:“莫非是上穀突騎打到河間了?”

他知道魏王還安排了一支“北路軍”,但據張魚所知,上穀兵還被阻在幽州一帶,莫非是有了進展,前鋒抵達了?

張魚遂派人去武隧縣一探究竟,前哨抵達縣城時已是傍晚,對麵讓其對口令,尖兵們哪知道啊,於是就挨了一陣猛烈的箭矢。加上雙方一邊魏地方言,一邊是口音濃重的幽州土話,雞同鴨講,一言不合遂打了起來!

這便是張魚抵達武隧縣後看到的情形,雙方已經打出了怒火,完全沒有對話的可能。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魏軍以為對麵人少,想趁著敵人夜晚不好使用騎兵,一舉破城。而對方也毫不相讓,黑暗中雙方越打越猛。魏軍連續發起三次衝鋒。第三次終於攻上了城牆,雙方展開慘烈肉搏戰,最後還是被攆了下來。

打了半宿,魏軍因為熬不住嚴寒和傷亡先收兵後撤,張魚隻覺得納悶極了:“銅馬士氣大不如前,尤其是守備縣邑的散兵遊勇,更是一觸即潰,今晚這些敵虜,怎如此經打?”

張魚遂做了初步判斷:“看來不是上穀突騎,恐怕是幽州仍有助劉子輿者,發生力軍南下助陣啊!”

這是十分重要的訊息,張魚立刻令人去信都通知馬援提防北邊來敵,他自己則琢磨著,要在河間發動豪強相助,拖住這支敵兵,不要讓他們加入戰場。

他帶來河間的人不多,隻能暫且撤離,張魚一宿沒合眼,到次日天色將亮時,才稍稍眯了會……

但就是這短短的鬆懈,等他在劇烈的鼓點中再度睜眼,發現己方居然被包圍了!

來自幽州的突騎披著氈衣和毛茸茸的氈帽,何止數百啊!幾有二三千騎之眾,隻要他們願意,絕對能將張魚這千餘人聚殲於此!

張魚額冒冷汗,就在他以為自己要為大魏殉國時,對麵看清楚他們的黃巾和旗號後,卻派人來招呼。

“吾等乃漁陽突騎,舉義旗,南下助魏滅漢。”

“誤會,是誤會!”

漁陽突騎原本隻是按照吳漢的計劃,來河間搶一波糧食,補給軍隊,豈料剛打進縣城,才吃飽飯,占了民房,騎吏們搶了豪家女眷,想趕在大戰前快活一番時,卻在武隧和一股“漢兵”碰上,一番交戰下來,雙方各有損傷。

吳漢帶著大隊人馬抵達後,認為不可讓這支兵將漁陽突騎南下的消息傳出去,遂親自引兵來追。

眼下吳漢縱馬出陣,與張魚見了麵,漁陽突騎昨夜殺了張魚幾十個手下,吳漢卻跟沒事人似地,笑道:”難怪,我還在想,與匈奴作戰,同烏桓血拚,也沒這麼難打,原來是大魏王師,是自家人啊!”

誰跟你是自家人!

張魚方才已經驚得做好自刎殉國打算了,眼下一看似友非敵,頓時又氣又喜。

氣的是漁陽突騎下手極狠,張魚損失不小,上一次遭友軍進攻差點全軍覆沒的,還是竇周公。不過對麵甲騎精銳,不是越騎營那些廢物能比的,或許能派上大用場。張魚也不好痛斥這個叫”吳漢“的漁陽太守,將他又逼到劉子輿那邊去,隻在問清楚緣由後,以魏王親信的口吻道:

“我奉國尉馬將軍之令來河間征糧,如今糧食為貴軍所食,這也就罷了,還殺傷我上百麾下,雖是誤擊友軍,但吳太守也實在是太過莽撞了。”

痛擊友軍是自第五倫在新秦中時就有的優良傳統,但經過越騎營與竇融的事後,魏王親自定了一條軍規:不提前通報進入戰場被友軍誤打,活該,但若是確認身份後還“誤傷”友軍的,也要被懲處。

“如今倒是有個將功贖過的機會。”

張魚指著南方道:“馬國尉正駐兵信都城,吳太守不妨隨我去拜見。”

吳漢一一詢問張魚東線戰事及魏王對戰役的具體的安排,然張魚為人謹慎,吳漢說什麼“心慕魏王,殺漢守,自表為太守”,實在是可疑,甚至不能確認漁陽突騎降魏真偽,這些軍事機密豈能細說?

張魚隻想將吳漢騙到信都郡馬援軍中,扣住此人,讓馬援直接接管突騎!

然而吳漢亦不輕許張魚,隻道:”既然馬國尉與銅馬對峙於漳水之畔,那我親將騎從走側翼襲其後,而馬國尉以正合之,必能完勝!隻要打穿東路,魏王的河北之役,離全勝也不遠了!“

不行!萬一抵達戰場後,吳漢忽然反水,助銅馬襲魏軍該如何是好?張魚堅持己見,非要吳漢先入魏營,吳漢也留著心眼,表示戰機一瞬即失,不容耽誤。

完全陌生的兩支軍隊,想建立信任何其難也,更何況是開釁有了死傷後,將領還能假模假樣交談說話,他們屬下看對方的眼神,就隻有濃濃的恨意了!

雙方就這樣扯皮半響,最後不歡而散,決定各打各的,省得今天這樣的“誤會”再度發生。

張魚多疑,還是得將這漁陽突騎視為潛在的敵人,向馬援示警。

而吳漢也有自己的想法,暗道:“我若隨汝入馬援大營,就算不被扣下,功勳多寡有無,就得馬援說了算。大丈夫寧為雞口,毋為牛後!”

他吳漢既然要投靠魏王,就不打算給人打下手,要做,就做與馬、耿、景等大將平起平坐的方麵之帥!“

但吳漢對軍爭亦頗為敏銳,粗中有細,知道何為大局。

漁陽突騎加入東線戰場,確實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吳漢遂下令道:“讓掉隊後至的一千騎留在漳水一線,保持與張魚聯絡,適當之時,給那馬援助助陣,省得事後彼輩向魏王告狀。”

“其餘三千,在河間多掠糧食,吃飽喝足,繼續隨我向西!”

從張魚口中知曉銅馬東路軍所在後,吳漢決定稍稍更改一下計劃。

“既然銅馬軍在漳水以東,那其糧道救援,必在漳西!”

光去下曲陽城堅城外嚇嚇劉子輿可不夠,吳漢打算,順手將銅馬的大動脈也給切了!

吳漢回過頭,看著趕了幾百裡路依然士氣未衰的漁陽突騎,他們皆燕地男兒,一開口就是慷慨之歌,頓時雄心更壯。

“有此三千騎,幽冀可橫行!”

……

吳漢是一往無前的橫行猛衝,來自幽州燕地的另一位將軍,麾下也是三千人,卻是暮氣沉沉,滿腹躊躇。

臘月中旬,常山郡北部,耿況回首望去,綿延橫向的山脈峰巒如聚,上頭覆蓋著冰雪,像守衛平原的巨人。

而他們拚死拚活也無法攻克的常山關(今拒馬關),依然穩固。

常山關是蒲陰陘最大的隘口,若能破開南下,從山區到平原,順著河流,區區二十裡下坡路可至。

然而天下險塞畢竟需要尊重一下,耿況終究未能破關而入,就隻能走號稱“十八盤”的山路繞道。上穀兵為此要多走兩百裡山路,沿途蜿蜒曲折,坡度大,轉彎急,一麵是高山,一麵是懸崖,且有些路段山勢陡峭,無道可行,得臨時架橋才能通過。

費了數日時間,他們才鑽出太行山區,兵卒減員不少,戰馬也損失嚴重,但好歹是翻過了天險。

進入平原後,耿況立刻帶兵進攻了上曲陽(今曲陽縣)。

上曲陽和北漢都城下曲陽名字雖像,卻不是一座城,甚至不相鄰。

下曲陽(今河北晉州市)在巨鹿北部,上曲陽卻在常山郡北部,兩城相隔兩百多裡。

下曲陽是大城市,上曲陽卻隻是個偏僻小縣城,奪取並不困難。

難的是上穀兵下一步的去向,耿況接到了寇恂遣輕騎緊急送來的信,講述了漁陽發生的劇變,以及吳漢的膽大妄為。

那吳漢也是心大,居然請寇恂在他不在時,幫忙照料漁陽政務烽燧,寇恂現在要管上穀、代、漁陽三郡之政,頭都要大了。

寇恂又擔心吳漢孤軍深入,功敗垂成,錯過了兩郡突騎聯手,橫掃幽冀的大好時機;但又怕他僥幸成功,占儘功勞,讓上穀難堪。

寇恂雖然穩重,但畢竟正值壯年,功利性還是有點重,耿況卻一點不擔心,反而感到一番喜悅。

“吳子顏橫空而出,倒是讓老夫不必發愁了。”

耿況最憂心的不是如何建功立業,而是怕上穀突騎表現太過卓著,立功太多。

他的長子耿弇年僅二十二,卻已經是魏車騎將軍,軍中二號人物,專領並州軍務,前段時間又打了場富平大捷,光芒蓋都蓋不住。

兒子都這麼厲害,若是當父親的再能征善戰,魏王是不是要將幽州也交給耿家啊?耿況擔心,魏王倫恐怕會寢食難安,畢竟他亦是以臣子身份反了王莽。

耿況雖然南下,但對直接去協助景丹夾擊真定王仍有遲疑,上穀兵繞後確實能一舉改變西線形勢,但景孫卿是他的故吏,耿況又怕魏王會覺得,他們在撇開王命串聯,搞一個“上穀係”出來。

這下好了,有個寧為雞頭的吳漢冒尖,那他老耿,就可以舒服地做“牛後”,笨拙地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又不至於惹人矚目。

“繼續向南,行兩百裡,擊真定郡與井陘關之間糧道。”

拉景丹一把,這是情義;但又不幫徹底,這是分寸。

不愧是學《老子》出身,才四十多歲的耿況,很明白多藏必厚亡的道理。耿弇負責盈,做父親的負責虧就行,如此耿家才能像月亮一樣,雖時有盈虧,卻能長懸於夜!

耿況捋須笑道:“後生可畏啊,這天下,還是交給伯昭、馬援、吳漢這些年輕人去征伐罷!”

“至於老夫,給汝等做陪襯即可!”

……

PS:第二章在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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