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越水七槻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眸光暗了暗,帶上些許眷戀和傷感。
這麼多年下來,她看到彆人的笑,就能想起那個笑容。
那年的她,還沒有想過原來人消失在人海裡會那麼難以尋找,也單純得聽不懂那些話裡的委婉迂回。
那天有人到醫院接他,她站在那輛車子旁,心裡還在為那句‘叫爸爸’而氣惱,又不太明白他是不是在調侃嘲笑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並且決定明天再見到他的話,一定不要那麼輕易理她。
他上車前,轉過頭看她,目光似乎往她身後飄了一下,神色似乎怔了一瞬,語氣也複雜起來。
“小小七?”
“哼……”
她還在生著悶氣,又忍不住想聽他說什麼。
他折返身走近她,目光沉鬱而鄭重,讓她顧不上生氣了。
“小小七,就算是一個人也沒關係,心裡不舒坦就得讓自己舒坦,哭是最沒有用的,軟弱就會被欺負,熬過最難熬的日子,想想也不過如此,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
她還是不太能理解,但就像他之前說的那些話一樣,她點頭記下來就好。
嗯,不要頂嘴。
那天她目送車子開走時,還在想等媽媽醒過來,要跟她分享一下她認識的很厲害的小七哥哥,順便問問,以後能不能到東京來。
她以為認識了,就是朋友,是朋友,就代表著她以後可以經常見到他。
就算一個在東京一個在福岡也沒關係,假期很長的……
她那個時候還沒有想過護士說的‘你媽媽會沒事的’,隻是一句充滿善意的安慰,也沒有想到,在她身後的醫院走廊間,急救的一群醫生已經出來了,都摘下了口罩,用沉痛又心疼的目光注視著她。
她的小七哥哥看到了,所以才會跟她說‘就算一個人也沒有關係’。
她的母親沒有再醒過來,外婆帶著她和母親的骨灰回家,渾渾噩噩的幾天之後,生活對於她來說,好像變得陌生。
不過她堅信著,東京遇到的小七哥哥是最厲害的,比很多大人都要厲害,他說得也不會錯。
事實上,她到現在也覺得他沒有錯。
她把他的話如意念一般貫徹始終,熬過了最難過、最不安的日子,不讓自己吃虧,不讓自己受委屈,某一天轉回頭去想想,熬過來之後,確實也不過如此。
時間可以撫平很多傷痛,成長可以讓人體悟到更多,但這兩者似乎也不是萬能靈藥。
等她回首發現自己從傷痛和不安裡走出來後,‘想見小七哥哥’的想法開始不受抑製地在心裡瘋狂滋生,就像初春時瘋漲的野草,很快鋪滿了整塊凜冬之後凋敗的土地,還在不知足地往外溢。
她有太多話想跟他說,說她有幾個晚上想起媽媽,真的很難過,但她聽他的,最後堅持下來了,她是不是很棒……
那種‘去找他’的衝動,在國中一年級外婆去世時,被壓製了一年多,又以恐怖的架勢反彈回來。
她又堅持過一次了,而且她有了好多感悟,現在她應該不會再對他的話懵懵懂懂、可以跟他聊上很多了吧?
去找他,她要去找他!
從國中二年級的假期開始,她開始坐上了往返東京和福岡的列車。
她去過那個已經荒廢的音樂教室,渴望能遇到某個熟悉的人路過,也渴望能夠遇到一個知道當年事情的人。
可是那個地方日漸荒涼,磕壞了一角的鋼琴沒有再出現,地板上落了厚厚的灰。
她也去過醫院,醫院重新改建過,小樓變成了高樓,原本灌木叢前的椅子也都拆除了,種上了遮陰的大樹,夏天會有鳥兒在上麵駐留,可是再也沒有空地和長椅能容納兩個小孩子坐在那裡談話,也再也沒有一雙淩厲而不羈的紫色眼睛出現在那裡。
她甚至試著偷偷在樹上留過字——小小七。
這就像是他們之間的暗號,她是這麼認為的。
隻要他來了、看到了,就會知道她來過,搞不好會在旁邊給她留下什麼訊息呢。
可是等下一次她再過去,一切都還是原樣,‘小小七’孤零零地刻在樹乾上,旁邊沒有出現任何新的東西。
一年,兩年,三年……
有一個很不願意相信的事實,他大概已經忘記她了,他一次也沒有來過,否則應該會給她留點什麼的。
在高中畢業後,她試著當起了私家偵探,有空就會往那個醫院跑,往那個荒廢掉的鋼琴教室跑,開始搜尋著任何‘小七’的信息,遇到名字裡帶‘七’的人的事件,總會多上心留意,希望哪天突然遇到有著一雙紫色眼睛的那個人。
但是她一直沒有收獲。
直到去年,那個鋼琴教室在的地方被拆除了,連同著外麵的街道一直被改建。
她站在攔路的施工告示牌後,看著那邊大機械揮舞著鐵臂,把曾經輝煌過的房屋一點點銷毀,那些被拆除下來的建築廢料被一車車拉走。
最後連地麵也會被平得平平整整的吧?
就像什麼都沒存在過一樣。
那天,有幾個同齡男女笑鬨著,從她身後的街道上走過,她回過頭的時候,看著兩個男孩子開心的笑臉,突然覺得似乎想開了什麼,卻又好像是太想不開。
她的小七哥哥,會不會也這麼開心地活著?
不對,以小七哥哥那種性格,大概不會笑得那麼陽光,不過也說不好,萬一生活讓他很開心呢。
那樣的話,忘了她也沒關係,畢竟對於小七哥哥來說,她隻是某一天遇到的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相識也不過隻有那麼一個下午。
隻不過,她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讓自己堅持下去了。
她好像永遠也找不到他了。
長大之後的小七哥哥會是什麼樣的人?有點遺憾,可能她再也沒法知道了。
其實她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所以想著幫最好的朋友再做點什麼,然後呢,策劃一件可以轟動全國的大事。
有名的高中生偵探們被困於孤島,出現了嚴重的傷亡,到時候一定會被報道出來,轟動全國甚至整個世界,她的照片會被刊登出來,也會留存在檔案裡,或許是成為疑案的死者,或許是成為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但不管怎麼樣,小七哥哥說不定就會在某個時候看到,驚訝於照片裡的人為什麼會有些熟悉。
應該會的……
她是抱著這種覺悟來的,而在聽說白馬探會多帶一個人時,也不在意被困在孤島上的會不會多一個人,一直到槌尾廣生推開門,她抬頭看到坐在桌右側的人轉頭看過來,身量很高,黑發下的神色沉靜冷淡,紫色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但就算不是那特彆的瞳色,她也能夠一眼就能認出來。
是他。
不管是不是比當年冷漠,但他眼裡和神色間的沉靜沒有絲毫變化,那種似乎看透了很多事物的透徹審視也沒有絲毫變化,那是一股曾經最讓她安心的力量。
她當時差點痛哭出聲,哪怕他好像真的不記得她了,但他還是在這個最後的關頭出現在她麵前,就好像在埋怨她:不是讓你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的嗎?
他不記得她沒關係,他好像從來沒有放棄過她,而再怎麼陰差陽錯,她再次也找到了他,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似乎那些讓她難受糾結的事都煙消雲散了。
……
門外,灰原哀聽著門後壓抑得輕微的哭泣聲,愣了愣,抬起的手始終沒有敲下去,轉身放輕腳步回柯南待的房間。
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前屋裡的人笑了,那是想到什麼開心事的笑,不帶一絲摻假,可是很快,屋裡的人又哭了,哭聲裡好像帶著難以言說的委屈和悲傷,那種委屈和悲傷是那麼真切,聽得人心裡發悶。
可是,越水偵探為什麼哭?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總覺得不太正常。
等等,越水偵探該不會是在青山第四醫院認識非遲哥的吧?
在灰原哀離開不久之後,一個黑色人影到了越水七槻的房門前,站了一陣子,又一聲不吭地悄然離開。
五分鐘後,越水七槻整理好心情,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門就看到甲穀廉三、白馬探、服部平次和柯南站在一起?
“什麼?非遲哥說他不跟我們一起下去吃飯了?”
服部平次一臉驚訝,伸手想去開白馬探的房門,卻被白馬探伸手攔下。
“他好像不太舒服,”白馬探對疑惑看他的服部平次解釋著,神色有些複雜,“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也覺得他應該休息。”
柯南察覺到白馬探的臉色奇怪,疑惑問道,“池哥哥的情況很不好嗎?”
“你們不用擔心,不是身體不適,可是有些累了,”白馬探轉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他目前應該緩過來了,一會兒我吃過晚飯再來看看。”
“哦?”時津潤哉從房間裡出來,臉上掛著微笑,“今晚的晚飯有人會缺席嗎?不過他不是偵探代表,就算不出席,大概也不會影響活動。”
“不過,非遲哥的晚飯怎麼辦啊?”服部平次沒有堅持開門,縮回了手。
“給他留一份吧,等他覺得餓的時候,就在廚房加熱一下,”白馬探看向甲穀廉三,“我們可以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