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方上罷我登場 【二合一】(1 / 1)

因為一支神筆,小小的縣城中,暗流湧動。

即使是青天白日裡,也沒有幾個百姓敢上街閒逛。

昨夜城中頻頻傳來刀劍錚鳴與鬼怪嘶吼,嚇壞了不少過慣了安穩日子的百姓。

近來邪祟頻發。

不止是杭州府,聽說九州之內,俱是如此。

坊間傳聞,司天監裡已經流出內幕消息,南鬥傾斜,王朝氣運衰減,不日天下將亂。

妖孽叢生,不過是大亂的一點先兆罷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

但城中一處小院落裡,倒是有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馬亮躬身在桌前,桌上鋪著大張的宣紙,他提著腕、懸著筆,揮毫潑墨。當然,用的是普通毛筆。

墨仙在一旁靜靜添著獸爐裡的香料。

素手研磨,紅袖添香。

這是馬亮曾經夢中才敢憧憬的畫麵,此時也算得償所願。可自己卻失去了最寶貴的韶華時光,變成了垂鬢中年。

中間得失,難以計較。

不過他是個聰明人,心裡想著,以自己的出身,不餓死就是好的。就算奮鬥半生,也不知得有多幸運才能達到這樣的境況。

此時就當是直接跳過了那些艱苦奮鬥,快進到享受成果就好了。

這樣想來,血賺。

隻可惜。

歡樂時光總是短暫的。

墨仙正要將爐中倒出的餘燼拿去倒掉,忽聽得噗噗兩聲響,院中似有重物落下。

她打開門,迎麵就逼來了一道鋒銳的寒芒!

當啷啷……

盛爐灰的罐子掉落在地,墨仙腳步連連向後,退進屋來。

門外,四個體型彪悍的蒙麵漢子欺進屋裡,當先一個手持匕首,壓著嗓音道:“彆吵彆鬨,大爺們隻求財,不害命!”

後麵一個小個子尖聲道:“這小娘們長得好生標致,咱們不如順便劫個色吧?”

一個眉間有疤的漢子回頭瞪了他一眼。

小個子頓時縮了縮脖子。

墨仙無助地看向馬亮。

馬亮沉著地放下筆,道:“諸位好漢,我們小家小院,也沒有太多積蓄,桌邊匣子裡有些散碎銀兩,那就是我們全部錢財了,你們拿了,還請走吧。”

有一人過去打開他所說的木匣,果然從裡麵掏出一些銀子來,零零散散約莫二三十兩。

眉間有刀疤的漢子打量了下馬亮,冷笑一聲。

“嗬,還想誆騙我們?你若是就這點積蓄,用得起這麼好的紙張?這麼好的墨?真當大爺沒見識嗎?”

“好小子!”那小個子又尖聲道:“看來你是不見劫色不落淚啦!”

說著,他就要上前去扯墨仙。

“住手!”馬亮頓喝一聲。

他怒視著一夥強人,道:“若是你們覺得這紙墨值錢,可以拿走……我是家道中落,從外地趕過來的……家中實在沒有餘財了。”

實際上,隻要他提起一旁那一根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禿毛筆,隨意就可以畫出千萬兩金銀。

為了出門方便,金銀方麵,他一直是隨用隨畫,所以積蓄不多。

但此時若是當著這夥賊人用了神筆,那被他們搶走的……可就不止是金銀了。

若是丟了神筆,對現在的馬亮來說,無異於丟了半條命。

真·半條命。

那刀疤漢子凝視著他,似在思忖。

一旁小個子道:“大哥,這人擺明了誆我們。我建議劫個色,給他來點壓力。”

刀疤漢子終於點頭:“可以。”

“哈哈!”小個子奸笑一聲,就又要上前拉扯墨仙。

刀疤漢子薅住他的後脖領,一把將他丟出屋外,道:“我在前麵探探路。”

外麵噗通一聲之後,跟著又傳來諂媚的聲音:“應該的、應該的,大哥還請……先發製人。”

“小弟後發製人……大家輪流製人……”

“……”

墨仙雖然是自畫中走出,但她與尋常女子無異,根本不會任何神通。

眼看她即將受辱,馬亮氣急之下,提起一旁的神筆,就待在紙上勾勒。

墨仙忽然叫了他一聲:“主人!不要……”

馬亮看著她關切的眼神,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再畫一隻鬼怪出來,說不定他就要變成老人了。

可眼下這個局麵……

馬亮不得已,一番思忖,刷刷幾筆,畫出一把極逼真的鋼刀。

就見光華一閃,那把鋼刀居然瞬間彈出畫紙,出現在了桌上。

馬亮將其提起,大步上前來,喝道:“放開墨仙!”

不用他說,那刀疤漢子的注意力已然從墨仙身上轉移到了他身上。

漢子貪婪地看著馬亮桌上的毛筆:“我們兄弟幾個之所以被困在這城裡出不去,聽說就是因為一個小牧童撿了一神筆,畫什麼都能成真……想不到,這支筆居然在這裡。”

馬亮持刀上前,怒斥道:“知道還不快滾!”

“嗬。”那漢子一聲冷笑,“你倒是劈我一刀試試?”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朝馬亮走來。

馬亮本無意殺人,見他一再逼近,一時心慌意亂,雙眉擰緊,大喊了一聲,猛地揮刀!

鐺——

鋼刀重重砸在漢子的頸間,發出的卻不是刀鋒入肉之響,而是一聲金鐵碰撞之聲。

“嗬嗬。”漢子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冊來,在馬亮眼前晃了晃。

隻見上麵八個大字。

《三十天學會鐵布衫》

……

“認識嗎?”刀疤漢子道:“我自學了整整三年的鐵布衫!靠著這垃圾功法,我練成了刀槍不入!我有天賦,我打家劫舍,就是為了繼續拜師學武。”

“我已經聯係好了北方的燕趙門,隻要五百兩銀子就能收我入門。”

“原本我是不想殺人的,可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居然在這裡遇見了神筆……哈哈哈哈!今後我還練什麼武,直接修仙好了!”

門外,那把風的小個子聽得不真切,一陣納悶,“大哥這是遇到什麼筆了,爽成這個樣子?”

“莫非是某種傳說中的名器嗎?”

他不由得搓搓手。

期待。

“你……”

屋內,馬亮想不到這夥蟊賊中居然還有武者,再想去提筆作畫已來不及,情急之下隻能再揮起大刀,還欲再劈一次。

刀疤漢子卻沒給他機會,飛起一腳,嘭的一聲!馬亮單薄的身子高高飛起,撞在了牆壁上,像一張畫兒似的緩緩滑落下來。

“主人!”墨仙嬌呼一聲。

“今後你的主人就是我了,哈哈哈……”

刀疤漢子撿起神筆,再看向倒在一旁的馬亮,目光森寒。

身懷至寶的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不止是這個人,刀疤漢子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包括今晚和自己一起來的兄弟,一個都不能留!

人不狠,站不穩。

他正要撿起鋼刀結果了馬亮,就見外麵的小個子忽然走了進來,神情奇怪。

刀疤漢子皺眉:“不是讓你望風嗎?”

“是。”小個子道:“我進來就是要通知你,朝天闕的人來了。”

“嗯?到哪了?”

“到……到我背後了……”

說罷,小個子木然往前走了幾步,露出身後的一道黑色身影。

……

刀疤漢子瞳孔瞬間縮緊。

“展留名?!”

不錯,來人一襲黑衣,容顏冷峻,眸光如電。

正是朝天闕中最年輕的統領,展留名。

這幾年裡,但凡是在杭州府內行走的賊人,都要記住展留名的樣子,預做提防。

隻是此時,再提防也已經晚了。

“兄弟們!”刀疤臉大喝一聲:“並肩子上!殺了他,就有一場潑天的富貴!”

他這倒也不算虛言。

手中握著的神筆,豈是能用“富貴”二字來形容的?

隻是……

眼前人也不是他們一起上就可以對付的。

就見展留名眸光一轉,雙眉一揚,無形中似是有轟然一聲炸響!

嘭、嘭、嘭、嘭。

攏共四名強人,全部一聲不吭暈倒在地。

而那長身而立在門口的青年,分明一動未動,僅僅是一個眼神而已。

強者威壓,恐怖如斯。

若是他想,甚至可以直接將這幾個強人當場嚇死。

塵埃落定。

稍頓。

展留名才出聲問道:“你是馬亮?”

屋內的馬亮和墨仙並沒有遭受他的威壓攻擊,此時神誌清醒。但是……馬亮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找上門來的朝天闕統領,情知事已敗露,隻有苦笑。

與李楚所預料的一樣,展留名前日來時,就已經吩咐衙門配合排查文房店。此時恰好查到一位紅衣女子,十分可疑,他前來察看,便遇到了這一幕。

救了馬亮與墨仙。

但馬亮也不知該是悲是喜。

良久,才應了一聲:“是我。”

展留名從地上撿起神筆,又看了馬亮一眼:“落筆成真……果然是有代價的。”

“因為他是肉體凡胎罷了,這等仙器豈是他能掌握的?”

屋外忽然傳來一個陰仄仄的聲音。

……

展留名目光沉凝,對馬亮和墨仙說了一句:“彆出來。”

說罷,他獨自走到院中,正迎上了兩個古怪的麵具人。

一個戴著青銅麵具,另一個也戴著青銅麵具。

隻不過左邊是哭臉,右邊是笑臉。

兩人身後,還帶寵物似的帶著一隻垂頭搭眼的鬼怪,看見展留名,它眨了眨銅鈴般的大眼睛。

可能是想起了昨夜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都怪你耽誤事,我們來晚了。”哭臉人低沉地說了一句,看向鬼怪。

鬼怪驀然渾身發抖,似是想要求饒。

但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就被哭臉人隨手一指,嘭的爆開!

墨汁飛濺。

這邊,笑臉人對展留名說道:“把神筆留下,你可以走。”

展留名沒有出聲,冷冷地看著他們,左右手分彆向後,在左肩與右腰,握住了背後的一雙刀劍。

黑刀、白劍。

天下神兵。

“我聽說過你,朝天闕最年輕的統領,天生仙體……七星照命。不過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拔刀。”

笑臉人的聲音很歡快,與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似的。

“你可以問一問你的命星,一旦拔刀,你……會不會死?”

哭臉人的聲音無比陰沉,就像是誰欠了他幾吊錢。

展留名麵沉似水。

他的確是天生仙體,身懷的仙體名為“七星照命”。

顧名思義,他天生有北鬥引路。

北鬥主殺。

他可以看到每個人的死兆所在,並去引爆、催發這個死兆。

靠著這項能力,他出道多年,未嘗一敗。

可有些時候,死兆也會出現在自己頭上。

這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些威脅生命的事情。靠著這個能力,他也躲過了許多生死大劫。

譬如今時今日。

自這兩個怪人出現,他便感受到了自己的命星黯淡。

危。

思忖良久。

他將神筆靜靜放在地上。

這兩個怪人的出現,顯然是在預料外的。對於神筆背後可能牽扯的勢力,朝天闕準備不足。

沒有必要做無謂的犧牲。

這不是逃跑。

是戰略性撤退。

“屋裡那兩個我要帶走。”他說道。

“隨意。”笑臉人一攤手:“我們是守法良民,來這裡不是為了殺人。”

說罷,展留名退進屋內,扶起墨仙與馬亮。

若是將他們留在這裡,八成免不了被隨手殺害的結局。

能救則救。

嘭——

展留名帶著兩人徑直撞破房頂,飛上高空,一隻夜梟橫刺裡殺出來,他便踏上鳥背。

臨走前,他回望了一眼。

目光深邃。

“這小子看得我心裡發毛。”哭臉人嘀咕道:“我們是不是不該放他走?此子來日,必成大患。”

“這誰不知道?那可是天生仙體,但凡成長起來,哪個不是一方大能?”

笑臉人一抬手,地上的神筆無風自動,落入他的袖中。

又道:“不過我們要殺他也沒那麼容易的,還會引來朝天闕的報複。若是把妖道仙藏的事情暴露了,那就更麻煩。”

“可以,但沒必要。”

收走神筆,兩人也轉身離開,走出院門,就發現外麵早候著一人。

那人見了他們,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啊,哀樂使。”

……

那人一張黑色方臉,好似老農,卻穿著一身乾淨的青色道袍,有些違和。

哭臉人與笑臉人見了他,身形當場僵住。

“桑道人……”

哭臉人低低地叫了一聲,似乎真得要哭了。

“你們就站著和我說話嗎?”那桑道人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異妖門和你的恩怨已經過去許多年了……”笑臉人似乎想打圓場。

桑道人一眼看過去。

噗通、噗通。

哭臉人和笑臉人一起跪下,絲毫不見了方才的從容氣度。

慫。

“我本是來這城中尋彆人,不想神識掃過,發現了你們。說說吧,你們來乾嘛的?”

“我們……”笑臉人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

桑道人又淡淡道:“彆撒謊,我看的出來。”

“是妖道仙藏。”哭臉人直接道:“妖道仙藏行將現世,我們這次下江南,就是為此而來。”

“難怪,我就說你們這群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怎麼就突然敢跑南邊來了。”桑道人撓了撓頭,“剛剛拿到了什麼,東西擱地上,你們就可以滾了。”

“桑道人,此事事關重大……”笑臉人還想再說些什麼。

桑道人再一抬眼。

他猛地將神筆丟在地上,轉身就跑,同時高喊了一聲:“再見!”

哭臉人被同伴這逃跑速度震驚了,就感覺身邊那麼大個人,瞬間就沒了。

眨了眨眼,他也趕緊起身閃掠而走。

偌大個街巷內外,忽然就空蕩蕩的,隻剩下這老道一人。

他手指一動,將神筆攝入掌心,端詳了一下,又聞了聞。

“果然是道兄的味道,想不到此行還有意外收獲。”他笑了笑,將神筆揣入懷裡。

隨後,站起身,念叨著:“然後是那個叫李楚的小道士,說是……帥絕人寰?我倒要看看……有多英俊。”

正待開啟神識掃過整座徐陵縣城,他突然發現,肉眼可見的前方街口,一個小道士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身素淨的青色道袍,神情淡然,相貌……帥絕人寰。

貼切。

是那種……你看到這個人,再想想這個形容詞,頓時就知道不會有第二個人了,一定說的就是他……的貼切。

桑道人看著李楚,目光凝重起來。

李楚和陳化吉並肩走來,當看到這位黑臉道士,他也很快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瞳孔微縮。

因為……

他們兩個……

撞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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