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恐怖。
枯敗的林木間,遊蕩著幽幽的孤魂。北風怒號,席卷著最上層的積雪,像是薄沙一般在地麵卷過。
遠遠看去,茫茫風雪之中,隻有一盞孤燈。
那是一家客棧。
月上高天,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客棧門前的崎嶇山路上。
這是兩個和尚。
一位老和尚,看上去形容枯槁、瘦骨嶙峋,披著厚厚的棉布僧袍,趕緊衣裳重得要將他墜倒。頷下幾縷白須,被風吹得想要快掉了似的。
他旁邊是一位小和尚,看上去七八歲年紀,也是穿著厚厚的棉衣,打扮的像是個球,唇紅齒白,說不出的清秀可愛。他倒是滿麵紅光,看不出冷的樣子。
一老一小倆和尚來到客棧門外,扣響了門。
篤篤篤。
“誰啊?”
一聲妖嬈的應門,一位纏著紅頭巾的女子探出眼來。
老和尚道:“店家,我們師徒倆是過路的行腳僧,想要來借宿的,順便……化些齋飯。”
女子眼一瞪,豎起眉:“一天到頭兒沒有幾個正經生意,倒是你們這些沒錢的和尚來得歡,沒有沒有,快到彆處去!”
“誒。”老和尚扒住了門縫,懇求道:“您看著荒山野嶺的,方圓幾十裡估計也就你們這一家店。就算不給吃的,多少也讓我們在柴房將就一夜吧。”
女子眼中光芒閃爍,還欲再說些什麼,就聽身後一聲粗豪的詢問:“娘子,在和誰說話啊?”
“沒什麼,兩個化緣的窮和尚,叫花子都不如,身上臭烘烘的沒有二兩肉,還學人出來當行腳僧,我這就趕他們走!”女子回道。
“彆啊、彆啊。”
就見一個滿臉堆肉的胖大漢子連聲叫著,接著一把扯開那女子,打開了門。
風雪灌進屋內,門裡的燭火霎時一暗。
“哎呦,兩位師傅,這是凍壞了吧,快進來喝碗熱湯、歇息一夜吧。”漢子十分熱情地招呼師徒倆進了屋。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了。”老和尚連聲道謝。
小和尚也跟著雙手合十,模樣鄭重而可愛。
“去炒兩個素菜,溫一碗熱湯,給兩位師傅伺候著。”漢子豎著眉毛朝女子道。
女子仍舊有些不情不願,但又不敢違逆,隻好扭著並不細溜但肉感豐盈的腰條,嘟囔著什麼奔後廚去了。
這客棧地方不大,一樓的小廳裡隻有三五桌的樣子,此時居然都有客人。
兩個和尚被漢子安排在了唯一有空位的一桌,旁邊是三個看起來像是走江湖的豪客,俱是濃眉大眼、虯髯帶疤。一旁堆著他們的蓑衣和鬥笠,看來也是遠道而來。
這三位豪客正相談甚歡,見兩個和尚坐過來,對視一眼,紛紛一笑。
其中一人先調笑道:“小和尚,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北方比南方的人多啊?”
那小和尚瞥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嘿嘿。”另一名豪客壞笑道:“你看外麵這天氣,北方冬天氣候苦寒,家家戶戶都出不了門,隻能在家裡生孩子啊。”
“哈哈……”
老和尚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是歎這些人葷素不忌,還跟孩子講黃段子。但是奇怪的是,老和尚也並未阻止。
這時,那漢子端了兩盤素菜和兩碗熱湯來,擱到桌上,招呼道:“兩位還請慢用,先喝湯,暖暖胃。”
老和尚並沒有道謝,反而是又歎了口氣。
小和尚乾脆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誒?”一名豪客問道,“和尚,你們怎麼不吃啊?是嫌他這山野小店,手藝粗糙嗎?”
“是啊,你又歎什麼氣。”另一人笑道:“是歎這素菜不合口味,想要吃肉嗎?”
那老和尚悠悠歎道:“貧僧是歎爾等,生來執迷,葬送緣法,何苦來哉。”
“嗯?”
他此言一出,客棧中的客人們麵色都變了。
老和尚也不廢話,雙手拈印,頌念一聲:“阿彌陀佛——”
轟——
隨著他這一聲佛號,好似天地大變,周遭的一切光影仿佛褪了顏色。
一間暖烘烘的山間小樓,忽地變成一座破敗樹乾搭就的爛屋子,四麵的風雪倏忽間灌了進來。
桌上的素菜瞬間化作兩盤切斷的人手指,而那兩碗熱湯則變成了殷紅的鮮血,在寒風中兀自冒著熱氣。
而同桌的江湖豪客,則化作三隻野獾。其他幾桌的客人,也紛紛化作各類山精野獸。
至於後廚的老板和老板娘,則一個化作野豬、一個化作長蛇。
劇變隻在一瞬之間,這些山精野獸都紛紛大驚失色,直到此刻才知道犯了太歲,就欲四散奔逃。
可惜,老和尚又道了一聲:“善哉、善哉——”
頃刻間,似是有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這些在山間嘯聚害人的精怪,竟同時崩碎開來!
嘭嘭聲中,隻有一隻精怪幸免於難。
就是那條老板娘所化的紅斑長蛇。
小和尚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一抬手,將那長蛇攝到掌心,化作小小的一道紅芒。
“你是場間唯一動過善念的精怪,因為你這一絲善念,許你到我鎮妖塔林聽經五百年。”
小和尚輕輕說了一聲,也不給那蛇妖任何反抗的機會,直接單手將它揣進衣袖。
方才還熱熱鬨鬨的場景,轉眼又變成了風雪中僅有師徒二人。
小和尚又朝老和尚說道:“此間死過二十四人,頌念二十四遍經文超度即可。”
“是。”
老和尚聞言,恭順地盤腿席地,開始頌念經文。
良久之後,他才重新站起身,而後問道:“師傅,我們下一步到哪裡去?”
原來兩人之中,這小和尚才是師傅!
聽他問話,小和尚想了想,道:“佛緣會要開始了,我們回山吧。”
說著,他一揚手。
地上一片枯葉被一股莫名巨力卷起,忽地迎風暴漲,擴張到丈許長寬。
小和尚先行踏上,老和尚緊隨其後。
旋即,一片偌大的枯葉,迎風而起,呼嘯而去。
到得清晨,眼下已經能看到神洛城的輪廓。
鴻都山、白龍寺,就在腳下。
兩位和尚沒有直接入寺,而是遠遠地落在地上,觀望了一番。
今天是白龍寺的佛緣會開始的日子。
所謂佛緣會,是白龍寺裡傳承數千年的一項盛會。
即普天下的僧人或者崇尚佛法的人都可以來參與,爭取佛前緣法。
最後的佛緣分為幾個層次,極品緣法可能是白龍寺的一件至寶,上品緣法可能是藏經閣中的某一卷上古經文,中品緣法可能是成為白龍寺弟子,下品緣法可能是寺中長老的一次開光驅邪……
至於能得到什麼佛緣,全憑天命。
在早年間,佛緣會一度是天下佛門的一場無上盛會。
隻是近幾百年來,隨著雲浮寺崛起、白龍寺衰落,佛緣會逐漸有黯淡的跡象。
可也與花都大會並稱,算是神洛城內唯二的盛會。
但是……
今年的花都大會突然在冬天召開,和一直在冬天召開的佛緣會時間臨近,佛緣會的名望一下子跌到了史上最低……
這也讓白龍寺的僧眾們看清了這些號稱虔誠的信徒的真麵目。
有了女人,就忘了佛法……
虔誠個鬼哦。
所以今年的佛緣會也被迫進行了一些改革。
原本都是信眾自發觀看得大會,今年為了引人前來,將佛緣會的第一輪,就改成了看哪一位參與者能吸引更多人氣。
而這時,正是開始報名的時間。
在山寺門口,發生一個小小的插曲。
記錄參賽者名錄的小沙彌,微笑詢問著一位帥絕人寰的參與者。
“姓名?”
“李楚。”
“職業?”
“道士。”
“……”小沙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確定了麵前的人十分認真,不是開玩笑的之後,小沙彌緩緩問出一句。
“這位施主……您是來踢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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