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晚。
德雲分觀就已大門緊閉。
但還是能清晰地聽到外麵的吵嚷聲、叫罵聲和怒吼聲……
李楚在謝師容首秀上的表現實在太“亮眼”了。
謝師容作為神洛城第一花魁,自打出道以來就沒經曆過那麼尷尬的時刻,當即恨不得用大腳趾摳出個兩室一廳住進去,然後再順著下水道遠離這座城市。
而台下她的擁躉們全都沸騰了。
你支持衛將離。
那你從天而降搶繡球,上去跟謝姑娘同台表演,是在乾什麼?
玩兒呐?
李楚也很難跟他們解釋。
所以各種陰謀論甚囂塵上,很多人都懷疑李楚是衛將離打出的一張牌,就是為了破壞謝師容的首秀。
雖然李楚迅速離開,還是被人找到了他修行的道觀,堵到了家門口來。
當然,這些感到憤怒的多半都是男人。
以某位混在人群中拱火的白姓富二代為典型。
而神洛城的姑娘們,多是第一次見到李楚。那時節,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火的原始人,冰冷孤寂的內心仿佛忽然找到了皈依之所。
她們也成群結隊地找到了德雲分觀,想要和小李道長好好談談人生理想。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小小的德雲分觀能夠承受的。
而隨著德雲分觀的大門緊閉,這兩者不可避免地碰撞到了一起。一時間,神洛城內的性彆對立前所未有的激烈。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位平平無奇的小道士正坐在道觀前殿,接受眾人的審視。
“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李楚一臉無辜。
“我也實話實說……”杜蘭客苦著臉:“師傅,我們已經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了。”
“人在現場,說實話也就是李楚,要是換個人我都要生氣了。”王龍七抱著肩膀,老神在在地說道。
“代入感很強,我隻是聽聽就已經替謝姑娘生氣了。”狐女也點點頭。
“嗐嗐!”
小肥龍也揣著兩隻胖爪叫道。
王龍七翻譯道:“它說它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但也很生你的氣。除非今晚吃完飯你主動把碗刷了,它才會考慮原諒你。”
李楚:“……”
杜蘭客皺著眉頭,又道:“我現在有些擔心,這件事會不會給將離姑娘帶去不好的影響。畢竟謝師容的擁躉是遠超其餘人,如果他們因此抵製將離姑娘,說不定……”
“誒——”旁邊王龍七一擺手,“不必那麼悲觀,依我看來,說不定還是好事。”
“嗯?”
“因為李楚這一亮相,半座神洛城的姑娘都看到了。那麼多謝師容的擁躉追過來,為什麼還沒打進咱們道觀?還不是被那些姑娘攔住了。據我聽說啊,就這一個下午的時間,現在城裡已經緊急成立了‘瀕危小李道長保護組織’,喊出了‘李楚隻有一個’等口號,專門瓦解一切針對李楚的不良行為。”
說著,王龍七搖了搖頭,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豔羨。
“女人在這方麵可比那些男人戰鬥力強多了,有這麼一大群姑娘喜歡你,不管你乾了什麼缺德事兒,都能給你洗白啊。”
意識到李楚的目光瞪了過來,王龍七又忙一抬手:
“當然!咱也不需要。就是說如果那些抵製者真遷怒到將離姑娘,咱們就讓李楚出去賣個慘,那些同情心爆棚的支持者一下子就能把將離姑娘捧成花國狀元也說不定。”
李楚沉吟了下,道:“我畢竟是個正經道士,搞這些不太好吧?”
“咳。”王龍七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三十萬呐三十萬……”
“這不是錢的事。”李楚抬臉,鄭重道:“但我忽然意識到,我必須要好好利用自身的影響力,擔負起那部分應有的社會責任才行。假如能正確地引導流量,將德雲觀的理念宣揚出去,那就是好的。”
王龍七撫掌一笑:“孺子可教也。”
老杜撓了撓腦殼,“師傅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大懂?”
“嘿嘿。”王龍七扯著他到一邊:“知道為什麼人家能當流量道士你不能了嗎?”
杜蘭客道:“難道不是因為我醜嗎?”
“額。”王龍七噎住了一下,頓了頓,才不得不點頭道:“這也確實是決定性原因。”
“但是還有一點關鍵的,就是要能麵不改色地說出一大堆冠冕堂皇聽起來非常正確的廢話,這些話翻譯過來其實都隻有兩個字。”
“撈錢。”
……
外麵的喧鬨終究還是雷聲大、雨點小,但是有了被夜襲經曆的德雲分觀眾人依舊做了提防。
結果到了深夜,居然真有一道蒙麵黑影竄入觀中。
來人身手十分矯健,隱匿之術也十分高明,月色下幾乎隻是一道淡淡黑影。若不是李楚今晚時刻開著心目覆蓋道觀,恐怕還沒那麼容易發現。
可惜。
當這黑影甫一潛入,李楚就已經閃現到了他的身前。
沒等他做出反抗。
李楚一抬手,“定。”
嘭。
隨即,燈火就亮了起來,杜蘭客、王龍七和小肥龍這三條大漢就手持棍棒衝了出來。
“說!你是什麼人?”
“說!進來要乾什麼?”
“你是不是為了謝師容來報複的?”
“還不說!”
砰砰啪啪一頓亂棍打將下來,那黑影卻不出一點聲息。
王龍七大怒,拎起小肥龍,獰笑道:“我看你需要電一電。”
這時,李楚一抬手,製止了他的行為,“等等。”
“嗯?”王龍七一皺眉:“你不要心軟,這種人私闖民宅,又不肯老實交代,就得好好治治才行。”
“不是……”李楚搖搖頭,道:“我是說,不如我先讓他恢複開口的能力,再繼續問。”
“……”
王龍七囁嚅了下,道:“好,我就給你這個麵子。”
說著,李楚抬手,解開了此人臉上的穴位,讓他能夠出聲。
此人張開嘴,第一聲就是:“小李道長,饒命啊——”
李楚一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摘掉他的麵罩一看,居然真是見過。
來者不是彆人,正是那曾經來到城南與自己交易的陰氏後人!
片刻之後。
陰老三被轉移到前殿,老老實實地交代著自己的劇情。李楚當中主審,王龍七在旁副審,杜蘭客執筆記錄。
狐女抱著小肥龍,在一邊打嗬欠。
“我叫陰老三,是這一代陰氏族長的弟弟。”他的第一句話如此說道。
“那你的大名叫什麼?”杜蘭客停下筆,忽然問道。
“我大名就叫陰老三。”
“哪有人叫這名字!肯定在撒謊。”王龍七把小肥龍拎過來:“我看你還是得電一電。”
“不是的!”陰老三驚慌答道:“我大哥叫陰儒,我二哥叫陰釋,所以我大名就叫陰老三,有毛病嗎?”
“噢,那就沒毛病了。”
“這很合理。”
眾人釋然,杜蘭客繼續記錄。
“我是來投誠的。”
陰老三的第二句話,又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投誠?”
“是的,我是主動來棄暗投明,向小李道長投降的。”陰老三瞪大眼睛,“我大哥二哥都瘋了,他們要跟著滄海君毀滅神洛城!”
“嗯?”李楚雙眉並緊,道:“展開說說。”
“好。”陰老三頷首,之後開始講述。
“先前滄海君找上我們家族,忽然說要與我們合作。要我們替他開一座玄陰大陣,之後便會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尋找先祖陰帝的信息。”
“我們兄弟三人時一致同意的。”
“因為我們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家族當時內憂外困,隻有將先祖找回來,才有可能重振往日聲威。”
“玄陰大陣是我家族祖傳秘典《符陰經》上的禁法,多年來從未有人用過。為了開展此陣,我們才會去抓捕玄陰之體的女子,和一位作為陣眼的極陽童子。”
“你們家這起名字多少都沾點三俗啊。”王龍七忍不住吐槽道。
“嘿嘿。”陰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繼續講道:“後來因為這些犯罪舉動,我們和小李道長起了衝突。其實當時我就升起了悔意……因為小李道長表現出的正義感深深感染了我。”
“但是回去以後,我兩位兄長還是執意與滄海君合作。”
“後來我們在山墳之下的據點被小李道長一劍端了……”說著,他還心有餘悸地瞄了一眼李楚,“之後就轉移到了滄海君為我們準備的秘密所在。”
“在那裡,我們才對滄海君的計劃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來……他要開展玄陰大陣,是要聚攏玄陰,以此為籌碼交換四象之一玄武的出手!”
李楚靜靜聽著。
“四象都有一記至強的天賦神通,玄武的最強神通名叫‘玄冥’,可以一息之間冰封千裡!”陰老三道:“滄海君想要借助玄武這個大神通來冰封整個神洛城!一旦玄武出手,沒有人可以阻止。”
“這太瘋狂了,到時候神洛城這幾十萬人不會再有任何活口!我自從知道這個以後,一直很害怕。”
“今天我與我兩位兄長大吵了一架,他們堅持不肯放棄這次合作,即使搭上全城人的性命。”
陰老三看向李楚:“於是我下定決心,還是來找小李道長投誠,我願意幫你們瓦解滄海君的計劃!”
“我有個疑問。”王龍七又道:“你就算要棄暗投明,更應該去找朝天闕才對吧?為什麼來找我們道觀?”
陰老三微微一笑,笑容裡居然有些許的傲然。
“我更信任小李道長。”
杜蘭客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人生在世有很多重要的能力,其中,“選大腿”絕對是要排在前列的。
一個合格的江湖人士,必須要熟讀《選擇》。
李楚沉思片刻,稍一頷首:“我相信你。”
“如果你真的是誠心如此,那就幫我一個忙。”
……
滄海君給陰氏準備的藏身之所,是一片大倉庫。位置居然就在神洛城內,甚至離朝天闕的駐所隻有幾條街。
他的路數很簡單。
先前朝天闕曾經在城中大肆搜查陰氏後人,沒有找到,所以斷定陰氏後人是躲在城外的。
當時也確實是這樣。
而現在他們再轉移回來,恰好成了“燈下黑”。
隻要用符籙陣法牢牢封鎖住氣息不外泄,就不可能有人能發現。
當然,出現二五仔的情況沒有被算在內。
陰老三惴惴不安地來到倉庫最深處,走進陰儒的房間,陰釋恰好也在。
一見他來,陰儒就站起身,露出笑臉。
陰老三也趕緊一笑。
兩兄弟先前才大吵過一架,此時相視一笑,忽然氣氛就和諧了。
就聽兩人異口同聲,齊齊道了句:“大哥(三弟),我想通了!”
“嗯?”
陰儒走過來,攬住陰老三的肩膀。
“三弟,你想通什麼了?”
“額……”陰老三吞吞吐吐地道:“我覺得……大哥你說的有道理,這次是要搏一搏,就算跟滄海君合作也沒什麼……另外,我想去看看那些被抓來的玄陰之體和極陽童子,看看她們還好嗎。畢竟沒有他們,大陣就做不成。”
“哈哈。”陰儒笑道:“三弟,你就不問問我想通什麼了嗎?”
“大哥……”陰老三隻好先問:“你想通什麼了?”
“我覺得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魔門確實勢大,但是小道士也屬實厲害,咱們夾在中間,很容易不小心就被碰碎了。”陰儒道:“所以我方才又去找了一次滄海君。”
“我將《符陰經》裡的陣法篇和玄陰之體、極陽童子,全都給他送了過去。哈哈,我想通了,家族大陣泄露了又能怎樣?幾百年也沒用過一次,誰在乎?”
“現在大陣全都由滄海君的人操持就好了,他們和朝天闕、和小道士的爭鬥,將和我們家族再無半點關係!我們隻要離開神洛城,就可以從此置身事外,不沾半點乾係!”
“他也如約將陰帝的信息告訴了我,嘿嘿。”陰儒又笑了笑,低低地道:“你絕對猜不到事情是怎樣的。”
陰老三的表情則與他形成鮮明對比,幾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我真猜不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啊……”
“嗯?”陰儒注意到他的不對,“三弟你怎麼了?”
“大哥你這辦法這麼好……為什麼不早說?”陰老三懊惱地道。
“我也是和你吵過架之後才想到的啊,對了,剛才你去乾嘛了?”陰儒這才想起來問道。
“我剛才……”陰老三緩緩舉起一枚行隨符,弱弱說道:“也去找了個人。”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
篤篤篤。
陰儒的目光驚疑,在陰老三的手上掃了掃,又神識外放,看了一眼門外。
不出所料,門外是一個儒雅隨和的身影。
心中不禁一聲哦豁。
完蛋。
旁邊的陰釋也發現了外麵的人是誰,霍然起身,看著陰老三。
又驚又怒:
“是你小子把道士引到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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