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黎……”
滄空呆愣愣地看著李楚,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帶路……帶什麼路?
看你這架勢怎麼好像要去抄刀去砍國教首座似的,這股殺氣……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啊喂?
我溫婉可人的英黎呢?
“有人越獄!”
“滄空大人!你居然敢擅自釋放首座大人的重囚!”
那邊忽然傳來一聲頓喝。
喀喇喇一陣響聲,七八個身穿甲胄的女子守衛一下子衝了出來。
“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啊!”滄空趕緊舉起雙手一頓否認三連。
華胥國法度森嚴,越獄、劫囚這些都是重罪,如果不趕緊放棄抵抗,很可能會被當場擊殺。
可是在她驚恐的目光中,李楚已經大踏步迎了上去。
“停下腳步!放棄抵抗!”
嗆啷啷刀劍出鞘聲響,一堆明晃晃的利器對準了李楚,其上真氣吞吐、刀芒隱現,顯然這些守衛都有不俗的修為。
李楚的目光在她們的兵器上一掃而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些守衛一時間都覺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像是在……挑貨?
就在她們不打算“憐香惜玉”,正要開始動作的時候,就見對方忽然抬起了手指。
嘭嘭嘭……
滄空正帶著一臉不忍的神色,祈求英黎快點停止奇怪的舉動,不要被守衛殺死。
就發現他不知是施展了什麼神通還是妖法,竟然瞬息之間就令那些守衛統統進入僵直狀態,固定在了原地。
“咦?”
滄空傻掉了。
隨即,就見李楚上前摘下一把光芒雪亮的長劍,收到鞘內,背在背後。
這把華胥國的守衛配置的劍雖然比不了後世名劍,但也多少算個精良級的武器,勉強還是可以用的。
“還愣著乾嘛?”李楚又回眼看向滄空。
目光很明顯,還是那個話。
帶路。
“啊……好的。”滄空竟再不敢說拒絕,一通小跑出了山洞,又回頭訕笑了下,“跟我來。”
一出山洞,陽光頗為晃眼。
這座牢獄竟然建在山峰的極高處,向下俯瞰,可以依稀看到一座上古城邦的大半風貌。
各種白色木石組成的建築,圓形的屋頂,滿街飄飄的彩旗,全部都是百分之百的逼真。
若這果真是一場投影,那也是相當大法力才能具現出的了。
滄空帶著李楚,下了這座山之後,並沒有進城,而是又去了遙遙相對的另外一座山。
一座明顯廣袤幽深許多的大山。
“這裡可是國教禁山……其上守衛森嚴之極。”來到山峰邊緣,滄空壓低嗓音道:“不管發生什麼,千萬不要鬨事。一旦被發現,我們就趕快束手就擒,憑借國君對我的倚重和首座對你的期待,應該不會太為難我們……”
“什麼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前方一座巨石後猛地跳出一位身披戰袍的紅衣女子,臉上抹著三道詭異的油彩,背後插著兩根法旗。
“我們是良民——”滄空趕緊高高舉手。
接著就聽見一聲略顯熟悉的……嘭。
“你瘋了!”滄空瞪大眼睛,“你敢對國教門徒動手?”
在華胥國,一向是有共識,寧惹朝廷命官、莫惹國教門徒。國教的地位超然,這一代國教首座又手段酷烈,向來為人所畏懼。
李楚搖搖頭,“繼續帶路。”
在他的記憶中,國教禁山也確實是嚴格不許華胥國民靠近的,先前的英黎完全不知道上麵的路該怎麼走。
滄空這種官員,也是有幸陪著國君登頂過一兩次而已,勉強記得道路。
接下來的路越向上,就越危險,她實在是不想再上了,可李楚都動手了……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讓他上……
然後兩個人就登上了高高的後山。
“這一路你製伏了三十幾個國教門徒,簡直……”滄空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楚,“太瘋狂了。”
李楚看著前方那深邃的山洞,隻是問了句:“就是這裡?”
“應該是……”滄空弱弱地說。
“接下來我自己進去就好了,謝謝。”
雖然還沒有踏進山洞,但是李楚已經以心目掃視過,其中濃鬱的魔氣幾乎遮蔽一切,藏著足足上百道躁動的危險氣息。
若是再帶滄空進去,說不定會有危險。
眼見著李楚的背影走進了山洞,滄空忽然產生了一陣茫然的感覺。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好端端去探個監,好像就成了他越獄然後打上禁山的幫凶?真是無妄之災。
可是……
雖然犧牲很大,但剛剛見到那張無比俊美的臉對我說謝謝……
還是覺得好欣慰。
嚶。
……
“吼——”
“啊……”
“殺!殺!殺!”
沿著那幽深的洞穴向下,一路李楚又製伏了許多國教守衛。
當來到洞窟深處時,看到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這偌大的洞窟裡,建著足足百餘座囚牢,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更像籠子。
狹窄的空間裡,重重繁複的鐵索與符籙,壓製著籠子內的存在。而那鐵籠中關著的,已經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人……
有渾身血肉鼓漲、雙目猩紅似血的,有渾身生滿棕黃色長毛、再難辨彆人獸的,有乾脆失去人的形態、渾身長滿觸手、隻有眼神能透露出些許情緒的……
魔氣洶湧。
它們此時都在各自的鐵牢中或是發瘋、或是哀嚎,一時仿佛人間煉獄。
李楚走在其中,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他憑借著記憶中熟悉的氣息,找到了深處一座較為安靜的牢籠前。
之所以這裡較為安靜,是因為周圍幾座鐵牢都是空的。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布滿了鮮血與殘破的肉塊。
看來是發生過一些慘烈的事情。
“長梓?”李楚嘗試著叫了一聲。
那具鐵牢中間,是一名魔化尚且不算很多,保留了大半人類體征,隻是長了七八條紫色長尾、以及四肢化為利爪的小姑娘。
她抬起眼,一雙眼眸也已經化作了紫瞳。
“哥哥?”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確定,看著李楚的目光也十分懷疑。
“是我。”李楚來到鐵牢前。
“你是我哥哥?”長梓的目光仍舊在閃爍紫芒,似乎難以確認。
可能,既是因為她的魔化,也是因為李楚的變化……
作為最親近的人,即使她現在神誌難明,依舊存在著極深的感應。而不是簡單通過外表,就相信了他的身份。
李楚沒有多辯解,而是繼續道:“我是來救你的。”
“救……”
長梓的眸光閃爍一番之後,最終柔和下來,像是李楚的話讓她放下了敵意,相信了他的身份。
“哥哥……你快走……”她望著洞窟的來處,“你救不了我……”
李楚已經抽出劍來了。
他既然接到了任務,自然不會允許失敗。
“沒用的……”長梓繼續搖頭,“即使你看破這座鐵牢,我也無法行走在陽光下,我們都是見不得光的怪物……”
“嗯?”李楚止住了行為。
因為長梓的話提醒了他,這個任務似乎沒有這麼單純……
所謂的“拯救”,真的隻是將她從牢籠之中釋放這麼簡單嗎?
於是他放下劍,多問了一句:“你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是師尊……”長梓說著,欲言又止,改口道:“國教首座,她瘋了……”
“她聲稱自己得到了神明的啟示,華胥國將要滅亡……她說唯一能夠解救華胥國的辦法,就是舉國升華。”
“升華?”
“首座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一顆始魔之眼……”長梓道:“經過始魔之眼的照射,肉身便會受到改造,獲得極大的升華……”
說著,她苦笑了一下,“就像我們這樣。”
“她管這叫升華?”李楚凝眉。
“沒錯,我們的確獲得了極強的力量……可是這股力量,伴隨著嗜血與瘋狂……根本無法控製……”長梓痛苦地說道:“我之前修煉過神魂,還能勉強壓製一些,那些普通的戰士,根本無法掙紮……她們都變成了怪物……”
李楚沒有廢話,直接問道:“要怎麼才能解救你們?”
“很難……”長梓用雙爪抱住自己的頭顱,道:“有人試過,即使死亡也無法解脫。恐怕除了毀掉那顆始魔之眼……彆無它法……”
原來如此……
李楚內心了然,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任務內容?
“那東西在哪裡?”他又接著問。
“隻有國教首座才知道它在哪……”長梓答道:“也隻有首座才能召喚它、驅使它,始魔之眼的力量……無可匹敵……”
她忽然抬起眼眸,再度疑惑地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我……”
李楚猶豫了下。
因為不知道怎樣的回答才是最貼切的。
這樣開放的世界,萬一哪一句話說錯了,影響了接下來的劇情走向,那就太糟糕了。
承認?還是不承認?
或者置之不理?
就在他思忖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英黎!”
是滄空,她居然沒有離開,而是又跑了進來。
“怎麼了?”李楚問道。
“首座大人已經收到消息了……”滄空一臉匆忙地來到近前,周圍的一切雖然也令她觸目驚心,但她最擔心還不是這些。
“英黎,收手吧。”她急道:“外麵全是國教門徒!”
“哦?”李楚反而眉頭一揚,“國教首座也來了?”
“這個好像沒有……”滄空道:
“首座大人前日才說春華盛典之前都會在聖殿之內閉關……不是,英黎你那失落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啊?”
說著說著,她突然被李楚的眼神變化嚇了一跳。
難道沒惹得首座大人親自出手你很失望嗎?
活著不好嘛?
“既然如此……與外麵的人交戰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李楚道。
“當然!”滄空頓首道:“英黎你終於想通了,投降才是最明……智……的……誒,你乾嘛?!”
她話說到一半,就見李楚突然戟指向上,嗆啷啷一聲長劍出鞘。
接著,李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上了劍身。
滄空雖是文官,但身為女子,自降生就被教習煉體之法,體魄已然相當不弱,應該受得了一段短暫的禦劍吧?
咻——
一道流光倏忽鑽出洞口。
轉眼間,就已經落在了華胥國的城牆之內。
轟——
墜地之後,濺起來一陣漫天的煙塵。
“你還好嗎?”李楚問道。
煙塵散儘,就見滄空呈大字型癱倒在地,身體四肢不停地抽搐,口鼻含糊不清地哼哼,隱約間還有翻白眼的跡象……
“喂……”李楚又叫了一聲。
自己的禦劍的確不那麼溫和,所以他輕易從不敢帶人,方才是覺得將滄空自己留在那裡不好,才嘗試著將她捎上……
“啊。”滄空呻吟一聲,似乎漸漸回過神來,“這……這是哪……”
她看了看四周,忽然瞪著李楚,道:“你不是英黎!”
“……”
被發現了?李楚沉默了一下,內心權衡著殺人滅口的必要性。
誰知滄空下一句道:“你是神仙!”
說完,她十分乾淨利落地暈了過去。
李楚以心目觀察了一下,她的身體沒有太大異樣,隻是方才的速度太快,她有些禁受不住,過會兒應該就可以醒來。
於是便乾脆將她留在了原地。
此處已經沒有被國教逮捕的危險,至於接下來要怎麼做,就由她醒來自己決定吧。
更何況……
她醒來以後,華胥國還有沒有國教首座還不一定。
李楚將劍歸鞘,邁步朝著記憶中聖殿的方向走去。
……
國教聖殿曆史悠久、建築眾多、占地也不斷擴張,已然比華胥國王宮更加廣闊。
李楚來到之後,直接一道閃現,穿過高牆,來到了聖殿內部。
這裡的道路錯綜複雜、建築難以辨彆,但是李楚不管,直接以心眼術鎖定中央最強的那道氣息。
那人定然就是國教首座。
一路穿行,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並不高大但十分雅致的白色殿宇之外。
此行的目標就在裡麵。
沒什麼好多說,李楚上前,就欲單刀直入。
剛靠近殿宇,就聽其中有一人高聲說道:“首座!無論如何,也要保重身體,不能不吃飯啊!你整日操勞國事、思慮萬民,此時再不出來吃飯,餓瘦該怎麼辦?我會心疼的啊。”
這個聲音十分尖細,聽起來就像是個經受過苦難的嗓音……
可那不知為什麼,這陌生的聲音卻讓李楚聽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滾。”這是一聲女子沉沉的回應。
“好嘞。”
那尖細聲音的主人的被罵了之後,語調仍舊十分愉悅,轉身離開。
當見到那身影自殿宇中走出時,李楚略有驚詫。
果然是他。
就見陳化吉穿著一身玄紅二色的錦衣,帶著一頂小帽,正腳步歡快地走出來。
李楚埋伏在拐角處,趁著陳化吉經過時一把將他拽了過來。
“好漢饒命!”
陳化吉遭遇驚嚇的第一個反應,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頭蹲下……
這樣即使有人要殺他,也根本來不及出手,就會被他這果斷地放棄抵抗而迷惑住。如果對方還有進一步動作,他還有後手——順勢下跪。
“是我。”李楚道。
“呀?”陳化吉一抬頭,頓時驚喜交加:“這不是我最崇敬的餘杭小驕傲,小李道長嗎?”
李楚懶得理他叫的那奇怪的名號,直接問道:“你怎麼在這裡……這是在做什麼?”
“這個……”
提起自己的身世,陳化吉忽然嘴唇一扁,鼻孔擴張,大眼睛裡蘊滿了淚水……
“小李道長,我不完整了……”
“……”李楚沉默了一下,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
“我被那道接引強光一照,就發現自己出現在這國教聖殿裡了,還是一個首座的親信,本來沒什麼不好的,直到我覺得自己想撒尿……”
陳化吉啜泣著說道:“我發現我找不到作案工具了……”
看他哭的愈發慘烈,李楚隻好勸了句:“蹲著更環保。”
“哇——”陳化吉眼看有哭出聲的趨勢。
李楚趕緊道:“你先說說你是什麼人吧。”
“哦……”陳化吉當場止住了哭泣,介紹道:“我的身份是聖殿裡的一個管事,叫做吳稽……”
很貼切的名字,李楚心想。
不過他沒敢說出來,畢竟陳化吉才剛把哭憋回去。
“整日裡就負責照顧首座大人的飲食起居,除此之外沒什麼大事了。”陳化吉繼續道。
“這樣啊……”李楚點點頭。
那莫非隻有自己才有複雜的任務?
“誒,小李道長你是要來聖殿乾嘛的?你的身份是什麼人?”陳化吉問道。
李楚也不隱瞞,將自己的身份和目標一說。
誰知說完之後,陳化吉猛然一驚,“啊?你要殺首座大人?”
“怎麼?”李楚奇怪地看著他,“不行?”
“唉……”陳化吉歎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隱瞞了,其實我除了是聖殿的管事,暗地裡還有另一個身份……我還是國教首座的舔狗。”
“這倆身份……完全不衝突吧?”李楚納悶道。
“不是的。”陳化吉搖頭道:“我先前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隻是後來家中犯下大罪,險些滿門抄斬。是當時尚未成為首座的大人將我救下,從此我就在心裡深深記住了她。”
“後來她成為了首座,我卻隻是一個不能修煉《華胥經》的廢物,我就想……既然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那我要這鐵棒有何用?”
李楚咧了咧嘴。
是條漢子。
“於是我就一刀割儘煩惱根,之後投入聖殿之中,並且刻苦修行《華胥經》,就是為了保護首座大人的安危。儘管她神通廣大,並不需要我的保護……我也隨時準備為了守護她獻上生命……”
李楚看著他一臉動容的神情,又問道:“這到底是背景故事還是你的親身經曆……你怎麼這麼投入的樣子……”
“噢,嗬嗬。”陳化吉怔了下,接著不好意思的一笑,“主要吳稽這哥們兒的人設和我太對路子了,代入感很強。”
說著,他又撓頭道:“而且我冥冥之中似乎有種感應,好像……我必須要守護首座大人,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並且要幫助她完成她要做的事情,這樣才可以得到一些東西。”
“哦?”李楚眨了眨眼,“那看來你的任務……是幫助首座?”
“可這豈不與你的任務正好衝突……”陳化吉為難地看著李楚,“這該怎麼辦?”
“倒也沒什麼好辦法……”李楚倒是十分淡然,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公平競爭好了。”
“蛤?”陳化吉滿臉驚恐,話語裡也帶上了哭腔,“這樣子真得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