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目光閃爍,最後在那柄短劍的逼迫下退開,但她兀自嘴硬,“稍後我自然會向陛下稟告。”
“你沒有機會見到陛下。”賈平安化身為毒舌,噴的明德老臉一紅。
一個監控先帝嬪妃的老尼罷了,說什麼向陛下稟告,李治哪裡會見她。
但打人不打臉……
衛無雙看了賈平安一眼。
“說的好!”
這妹紙果然是颯!
二人跟在明德的後麵進去,一路上可見些女尼在灑掃。
而在邊上的殿內,能看到青煙渺渺,蒲團上跪著些木然的女尼。
“這些女人多有罪孽,她們前半生享儘了榮華富貴,可那些榮華富貴卻來自於先帝。先帝仙去,她們失去了依靠,那些榮華富貴如今都該還了。”
明德看著衛無雙,笑的森然,“這便是輪回。”
這話頗有些哲理,但賈平安卻見不得老尼得意,“所謂的罪孽誰來定?”
“佛祖。”明德的眼中多了嘲弄之色。
“佛祖沒工夫管這些。”賈平安目光轉動,看到的全是女尼,仿佛都是一個模樣。
找不到武妹妹,那就趕緊撤吧。
他剛想說回去,就見一個女尼挑著水,腳步艱難的從側門進來。
太陽漸漸炙熱,知了的叫聲漸漸密集,四十餘歲的女尼看著沒有一點生氣。
哐當!
女尼腿一軟,就跌倒在地上,兩個木桶跌落一個,水潑了她半身。一個年輕女尼衝上去嗬斥,語言刻薄。
衛無雙低聲道:“那是先帝的嬪妃,年老色衰,家人無能。”
這就是沒有後台的妖怪,被人肆意揉搓。若是家人還有權勢的話,在這裡……估摸著也沒啥優待。
進了感業寺的女人,就算是和俗世隔絕了。
那女尼癱坐在那裡,突然雙手捂臉嚎哭了起來。
“哭哭哭!”年輕的女尼踹了她一腳,眼神中多了興奮之色,罵道:“快些重新去打水,還有,你弄濕了石板,擦乾淨。”
側門進來就是石板路,被剛才潑灑的水淋濕了些,但現在溫度高,用不了多久就會乾掉。
那年長女尼哽咽著想爬起來,可剛站穩又倒下了。
她抱著腳腕,痛苦的道:“腳扭了。”
年輕女尼眼中的興奮更多了些,罵道:“廢物,趕緊起來,否則沒有你的晚飯。”。
賈平安看到了一種熟悉的神色:嗨了。
有的人能在虐待中尋到樂子,這個年輕的女尼已經起飛了。
那個年長女尼痛苦的掙紮著起來,用扁擔支撐著身體。
年輕女尼眼中的興奮之色越發的多,她伸腳去踢扁擔的下方,一旦被踢中,老女尼馬上就會撲倒。
一隻腳突然伸了過來,擋在了前方。
年輕女尼踢在了這隻腳上。
“男人!”她驚呼一聲,賈平安笑的很是靦腆,腳下卻使了個絆子。
“啊!”年輕女尼重重的摔在地上。
賈平安退後兩步,無辜的道:“她自己摔倒的。”
“夠了!”明德怒不可遏,“這裡是感業寺,此事我定然會稟告給陛下……”
這話她說的很是自然,那個年長女尼神色惶然,單腳跳著去撿水桶。
“我幫你。”賈平安過去幫忙,年長女尼推了他一把,連連後退,“不!不!”
賈平安看著她單腳跳著跑了,無語。
明德冷笑道:“你驚擾了先帝的嬪妃,且等著被責罰吧。”
賈平安笑了笑,路過她的身邊時,突然沉肩撞去。
明德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幾步,恰好退到了衛無雙的身邊,她伸手去抓衛無雙,想借此平衡身體。
可衛無雙卻輕鬆避開,目視著她摔倒在身前。
“走。”賈平安對這個長腿妹子多了幾分好感,覺得是個耿直的女漢子。
出了禁苑,賈平安肚子餓了,“午時了,你可餓了嗎?某請客。”
“餓了。”衛無雙看著這個少年,覺得有些迷霧擋住了自己的目光。
上次有賊子來老賈家偷東西,宮中擔心是誰要對賈平安下毒手,讓她出來查探。誰知道賈平安篤定的說沒這回事。
事情果然如他所說,隻是個簡單的偷盜案。
那時候的賈平安胸有成竹,行事沉穩。可今日他卻為了一個不相乾的老尼出手,為此得罪了感業寺上下,卻不見絲毫後悔或是擔心。
可是我想這些做什麼?
衛無雙搖搖頭,邁開大長腿,輕鬆跟在賈平安的身邊。
二人一路尋了家酒樓,掌櫃見到衛無雙戴著羃?,懂事的安排了單間。
“可有酒。”衛無雙掀開羃?,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還能喝酒?”賈平有些好奇。
“為何不能喝?”
晚些酒菜上來,衛無雙仰頭……
噸噸噸……
賈平安坐在對麵,一杯酒喝了許久才喝了一半。
而對麵的衛無雙已經喝了兩大壺。
孤男寡女啊!要是她晚些喝醉了,我可能坐懷不亂?賈平安腦海裡想到了女人喝醉後的各種遭遇,覺得這個妹紙對自己太放心了。但作為男人而言,在這等時候要禽獸不如、“飲酒進宮,你不怕被查?”
“不怕。”衛無雙很篤定,一雙大長腿跪著,賞心悅目。
“為何?”賈平安覺得這個妹紙真有些特立獨行的意思。
衛無雙的眼睛越發的亮了,鵝蛋臉上隻是多了一抹紅暈,“那年我和同伴夜裡在宮中行走,遇到了陰物,同伴中邪而死,我隻是小病一場,宮中請了太史令來查探,他說我的命硬。”
陰物?也就是鬼魂。
賈平安笑了笑,沒見過那等東西,他不好妄言。
衛無雙喝完第三壺酒,這才覺得舒坦了。
“感業寺裡的那些女人都是可憐蟲,可為何從未有人可憐她們?”
賈平安搖頭,這個他真不知道。
衛無雙覺得自己喝了賈師傅的一頓酒,有必要償還一下,而這個消息就是她的酒錢。
“那些女人有的家中平凡,有的家中權勢滔天,可在她們家人的眼中,從先帝駕崩之後,他們宮中的親人就是死人,所以感業寺的女尼才敢虐待她們。”
衛無雙起身,“此事你出手是基於義憤,但卻犯了忌諱,那些尼姑的親人得知也不會感激你。明德會馬上進宮告狀,此事大概會是王忠良處置,你……小心些。”
她福身,然後拉門出去,“我用這個消息來換你的酒錢!”
這個女人倒也恩怨分明。
賈平安看著大長腿一閃而沒,不禁啞然失笑。
……
明德從未被人這般打臉過,所以急匆匆的進宮去求見王忠良。
“告訴他,那百騎的賈平安在感業寺肆無忌憚的亂闖……撞到了先帝的嬪妃之後還去輕薄……”
王忠良正在李治的身邊服侍。
外麵有人進來,低聲道:“感業寺來人了。”
王忠良出去,來傳話的內侍說道:“來的是明德,她說今日有百騎的文書賈平安在感業寺裡亂闖,還輕薄了先帝的嬪妃,毆打了寺裡的女尼,誰都擋不住。”
王忠良一怔,“衛無雙呢?”
那個命硬的女人為何沒管?
“衛無雙就看著。”
這事兒王忠良可以一言而決,把態度轉到百騎,讓邵鵬來處置。
他剛想張口說話,就聽裡麵的皇帝問道:“朕恍惚聽到了感業寺?”
王忠良進去,笑道:“陛下聽的沒差,剛才感業寺的明德來了,說賈平安在寺裡輕薄先帝的嬪妃,還動手打人。”
李治抬頭,眼中有厲色閃過,“輕薄了誰?”
“沒問。”
“去問問。”
王忠良親自出去,明德見了不勝歡喜,就加油添醋的說了一番賈平安的壞話。
“那些都是先帝的嬪妃呐!”最後她抹淚歎息著。
王忠良回去稟告道:“賈平安輕薄的是先帝的一個老才人蔣氏。”
老才人蔣氏……
李治的眸色微冷,“問衛無雙。”
稍後衛無雙來了,把今日的事兒說的明明白白的。
說完後,她退後,在心中為賈平安默哀一瞬。
這個少年不錯,就是有些運氣不好。
這次他怕是難逃一劫了。
“不是輕薄?”李治的語氣有些平靜。
衛無雙點頭,“陛下,那賈平安年少,見到這等事就忍不住上去幫襯。”
她說出這話有些冒險,一旦李治要收拾賈平安,她也會被連帶。
但,做人要講義氣,吃了賈平安的一頓酒,她就不能無動於衷。
她低下頭來,等著李治的決斷。
按照皇室的規矩,但凡是男人,就不該和先帝的嬪妃有身體接觸,一旦接觸就是大罪。
李治看了她一眼,腦海裡卻浮起了一個女人的倩影,“方外人當以慈悲為懷,先帝的嬪妃服侍先帝辛苦,就算是清修,也當善待。”
衛無雙心中大震,失禮的抬頭看了一眼。
李治神色平靜,並無老爹的女人被男人觸碰後的惱怒,“明德統禦感業寺無方,責打二十棍。賈平安……少年熱血,衛無雙……”
“臣在。”作為女官,她有自稱臣的權利。
但此刻她腦子裡懵了。
賈平安觸碰了先帝的女人是事實,感業寺苛待那些女人也是事實,但這是慣例,用這種苛待來消磨那些女人的繁華心,讓她們學會麵對現實,成為木頭人。
這是大夥兒都知曉的事兒,可皇帝為何對明德下了狠手?
她不解,然後想到了賈平安的匪號掃把星。
難道這掃把星還能逢凶化吉?
李治吩咐道:“你去嗬斥賈平安。”
嗬斥……明德挨了二十棍,賈平安隻是嗬斥。這個嗬斥怎麼就像是敷衍了事,掩人耳目呢?
王忠良同樣是不解,但他沒敢問,一路急匆匆的去了外麵。
明德正在翹首以盼,見他來了就歡喜的道:“可是要收拾那個掃把星?”
王忠良站定,板著臉道:“來人。”
他帶來的內侍上前。
“拿下明德,痛打二十棍!”
明德:“……”
“為何?”明德奮力掙紮著。
老子也想知道!
王忠良喝道:“打!”
啪啪啪……
明德慘叫著,衛無雙恰好出來,明德抬頭,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