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衙時,唐旭把賈平安叫了去。
包·茶藝師·東依舊在煮茶,給了賈平安一個眼神,卻像是情人拋來的媚眼,讓賈平安打了個寒顫。
唐旭坐在上麵,冷冷的看著他,“你壞了他們的事?”
這裡的他們,無需說,大家都知道是關隴那些人。
唐旭竟然知道了?
賈平安心中一緊。
承認,還是說巧合?
那就賭一把!賈平安抬頭,“是。”
關隴那些人是皇帝的死對頭,但他們勢力龐大,皇帝都得低頭。這時候若是皇帝把他拋出去當做是替罪羊……
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關隴門閥和皇帝壓根沒把他和這事兒放在心上……
“莽撞!”
若是要問罪,那就不該是莽撞,而是大膽!莽撞……這不就是硬漢子直男做事的風格嗎。
唐旭的聲音很嚴厲,賈平安心中一鬆,嬉笑道:“校尉……路不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不是你教導某的嗎?”
唐旭指指他,笑罵道:“彆的什麼都沒學會,卻學會了甩鍋。”
賈平安笑道:“那些人做事太齷齪,竟然讓人去裝死。”
唐旭點頭,“是齷齪,不過……”
他看著賈平安,目光陰鬱,“你這個少年……做事太莽撞,正好高陽公主那邊和駙馬鬨翻了,你去勸勸。”
我特麼!
賈平安顫聲道:“校尉,這事……這事不該某去啊!”
兩口子打架讓我去勸說,我不是居委會大媽,也不是社區的知心姐姐,憑什麼?
唐旭冷笑道:“若非如此,某憑什麼為你壓下此事?做人,最要緊的便是有來有往,去吧。”
壓個屁!
賈平安覺得老唐是在忽悠自己。
而且勸說高陽兩口子這等事兒不該是宮中的職責嗎?和百騎有屁關係!
唐旭乾咳一聲,“對了,此次你去西北出了幾個……主意,讓吐蕃使團有苦說不出,那祿東讚都低頭了,說是為那幾封信道歉。”
這場外交戰起始於讚普的那幾封盛氣淩人的書信,終於一次夜襲,雙方的皇帝隔空交手,大唐獲勝。
邵鵬進來了,說道:“相公們先前高聲大笑,頗為揚眉吐氣。小賈立功不小。”
可賞賜呢?
賈平安虛偽的道:“都是邵中官和校尉教導有方。”
“還會說話。”邵鵬坐下,目光炯炯的看著賈平安,“祿東讚低頭,陛下頗為高興,當朝和相公們說了,此事許敬宗有功,賈平安有功。你且好生做,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賈平安借機提出要求,“邵中官,校尉,好處不好處的某不在意,就想求一件事。”
“你說。”邵鵬笑吟吟的。
賈平安說道:“高陽公主那邊……換個人去吧。”
邵鵬的笑意漸漸僵硬,“滾蛋!”
馬丹!
過河拆橋,不要臉!
賈平安罵罵咧咧的出了百騎,一路晃蕩著去尋高陽。
值房裡,邵鵬幽幽的道:“公主和房遺愛之間……貌合神離,偏生要顧著皇室的麵子不能和離。公主愛鬨騰,昨日在宮中,公主和陛下撒潑,某正好在,就勸說了幾句,結果被公主踹了一腳……”
唐旭心有戚戚焉的道:“公主彪悍,房遺愛怕是巴不得和離。對了,為何要讓小賈去?”
邵鵬淡淡的道:“宮中去了幾波人都沒勸住公主。”
唐旭一怔,“那讓小賈去……也不成吧?”
“不成就不成,正好壓壓他的勢頭。”
“什麼意思?”
邵鵬淡淡道:“小賈此次出手壞了那些人的好事,救了崔建,你以為是恰好路過拔刀相助?不給他個教訓,他還真以為自己能摻和這些事。”
這就是給小賈一個下馬威。
唐旭懂了,“如此他勸說失敗,某再訓斥他。”
“你知道就好,記住了,要聲色俱厲,讓他痛改前非。”
……
賈平安已經被帶到了待客的地方,正無聊的喝著加料的茶水。
“公主正在發火,怕是沒空來,賈文書先回去吧。”
陪客的管事看著愁眉苦臉的,可見高陽這幾日鬨騰的厲害。
賈平安搖搖頭,“某奉命而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管事歎道:“宮中先前來了幾波人,公主都沒見。你……”
管事就差說‘你算個逑’了。
腳步聲傳來,管事回頭。
“公主?”
盛裝的高陽看著就像是午時的太陽,讓人炫目。
她目光掃過,“滾!”
看看,讓你走不走,現在被羞辱了吧?管事看了賈平安一眼,同情的歎息一聲。。
高陽的身邊出來一個女官,喝道:“錢二,還不快滾!”
啥,是某?管事指指自己,“……”
高陽目光轉動,右手在袖子裡動了幾下。
這個娘們又想動手了。
管事顯然深知這一點,一溜煙跑了。
高陽坐下,女官肖玲站在身後,頗有氣勢。
“誰讓你來的?”高陽昂首問道。
“邵鵬。”賈平安覺得這個娘們的氣勢又壯大了些,看著越發的像潑婦了。
高陽冷哼一聲,“那個賤人,這是被我踢了一腳,就不滿了?”
“怕是陛下的意思。”賈平安覺得李治也可憐,外麵有權臣壓著他;後宮的王氏和蕭氏都是門閥的棋子,他還得一臉興致盎然的陪睡;家裡人也不消停……
高陽側臉看著他,目光睥睨,“你想說什麼?”
肖玲看了賈平安一眼,警告的搖搖頭,示意公主已經發狂了,彆招惹她。
發狂的高陽連太宗皇帝都能頂撞,她隻是對你有些好感,少年……自求多福吧。
賈平安淡淡的道:“日子不好?”
高陽點頭。
賈平安歎息一聲,“多少人想看你的笑話?”
“那又如何?”高陽越發的驕傲了。
“可日子終究是自己過的。”
“嗯。”
“不喜歡,那便遠離。”
這門親事就是個悲劇,高陽不爽,房遺愛也恨不能遠離這個瘋女人。
“嗯。”
“自己樂意就聽聽歌舞,喝喝酒,出去散散心。”
“嗯。”
肖玲的眼珠子都瞪成了魚肚白。
先前公主在後麵砸了許多東西,那模樣讓人確信,就算是皇帝來了也沒用。可現在公主卻乖巧的嗯嗯嗯……
見鬼了!
賈平安鬆了一口氣。
高陽的性子……怎麼說呢,傲嬌,眼高於頂,而且不喜歡約束。
先帝給她尋了個軟弱的駙馬房遺愛,覺得正好讓閨女掌控這個男人。
可高陽不喜歡掌控男人,這娘們其實喜歡的是硬漢。
房遺愛和硬漢自然風馬牛不相及,於是被高陽嫌棄了。
所有人都在說高陽的不是,皇室希望她能謹言慎行,哪怕是做樣子,也要和房遺愛裝作是恩愛夫妻的模樣。
可高陽的脾氣做不來啊!
於是這事兒越管越糟糕,越管高陽的逆反心態越嚴重,後來乾脆怒了,破罐子破摔,說是要造反。
賈平安見她目光茫然,就知道自己順著捋毛的法子對了。
“為何鬨騰?”
高陽的眼中多了不屑,“那個賤人,喝了酒來我這裡鬨,說是以後各走各的道,這般也就罷了,他竟然說再給幾個女人……當我這裡是青樓嗎?”
呃!
房二這是喝多了吧?
絕對是。
“那賤人!”高陽一拍案幾,“我不答應,他說休了我……”
房二看來不隻是喝多了,弄不好有人在背後攛掇。
“我一怒就抽了他一頓。”
“隨後我進宮尋皇帝,讓他廢了我和那賤人的婚事,可皇帝卻左一個大局為重,右一個讓我要賢惠……你讓我如何能忍?”
賈平安想象了一下高陽狠抽房遺愛的畫麵,不禁覺得太美。
“你說誰有理?”高陽怒了,臉蛋緋紅,呼吸急促。
日子都過不下去了,為啥還要勉強在一起?後世遇到這種情況早就離婚了,離婚不成也會分居。
賈平安想了想,“日子是自己的,既然兩看相厭,為何要勉強自己?”
高陽隻覺得腦海裡霹靂一聲,炸的她一怔。
以往她和房遺愛兩看相厭,各玩各的,但依舊覺得是夫妻,所以不時要見麵,甚至一起吃飯。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規則,但高陽最喜歡破壞規則。
“是呀!”她悟了,“我若是不想搭理他,閉門就是了,管他作甚?”
她眼睛一亮,“這樣好,他不是說要自己過嗎,如此,肖玲。”
“公主。”肖玲出來。
“以後那賤人再來求見,就說不見!”
這個……
肖玲謹慎的道:“公主,就怕外麵說閒話。”
終歸是夫妻,若是房二吃閉門羹,外麵會說高陽跋扈。
一個侍女來報信,“公主,駙馬來了。”
“不見。”高陽昂首。
侍女低頭,“公主,駙馬求你放過他。”
咦!
房二竟然有這個膽子?
賈平安覺得這是有人在給房二出主意,而目的就是為了激怒高陽。
高陽發狂,衝著李治咆哮,李治不勝其煩……
然後這對姐弟之間的關係漸行漸遠,失去了娘家支持的高陽會越發的瘋狂,如此……到時候收網,用高陽作為突破口,一舉拿下房家,順帶把李恪等人拖進來……
嘖嘖!
老陰比!
賈平安不禁為這個手段驚歎不已。
若非他知曉高陽和房家的結局,壓根就不會想到這些。
侍女還在等待高陽的決斷,大家都覺得兩口子鬨歸鬨,還得要維係一下名義上的夫妻關係。
可高陽才將被賈師傅的一番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哪裡會在意這個。
這個娘們昂首,不屑的道:“告訴他,從今日起,他不必再來了。”
阿彌陀佛!
賈平安覺得自己救了房家一門老小的命,想來也算是勝造七級浮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