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道德坊裡的名氣極大。
掃把星,但從不克坊裡的人,好感+1。
而且賈家大方,比如說有點事就喜歡請街坊吃飯。搬個家,但凡願意來的都能吃宴席,這大方的沒話說。
第三就是賈平安的本事。
從一個農戶的孩子,進了長安城後,他一步步的逆襲,如今掛著錄事參軍的職位,更是封爵開國縣男……
關鍵還有食邑,這個就很牛了。
而且賈平安詩才了得,青樓裡流傳著一句話:賈參軍去過的青樓,才是好青樓。賈參軍睡了的女妓,那才是好女妓……無數老鴇和女妓翹首以盼,恨不能把賈師傅拽進去。
這樣的賈平安,多少人豔羨?
關鍵是他大材斑斑,讓多少人想拜在門下卻不得。
現在他主動問趙岩是否願意跟著他學習……
趙都的第一反應就是一把把兒子按在地下,喝道:“磕頭!”
趙岩先是懵,接著眼中多了神彩。
那種絕望之中見到了光明的心情啊!
趙岩的淚水一下就滑落下來,然後叩首。
韓氏歡喜的眼中含淚,喊道:“要三個!”
某還沒死啊!
賈平安無語。
趙都按著兒子的頭連叩首三次,然後有些窘迫的道:“接著要作甚?”
這兩口子從未經曆過這些,賈平安也不管,徑直走了。
他這有些心血來潮,但更多的是被一種使命感驅使著。
這個大唐有許多問題,但總體在積極向上,正在走向一個新的輝煌。
不管未來如何,他總得要留下些什麼,比如說後世的那些學識。
若是這些學識能對大唐有所促進……
他眯眼,想到了後來的紛爭。
大明宮成了戰場,皇帝、公主、皇子……無數野心家在搏殺,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權位。
一群野狗!
那群野狗的眼中並無國家,有的隻是自己的權利欲望。
他需要做什麼?
賈平安微笑著。
他可以不管,也管不著。
娃娃臉、大長腿……許許多多的人,這些是他的朋友。
大唐看似輝煌,可在開元盛世出現後,旋即就陷入了深淵。
當梨園裡傳來帝王的歌聲時,這個大唐下滑的趨勢就不可阻攔。
李隆基。
不隻是李隆基,實則大唐從先帝開始就在廝殺,兄弟之間廝殺,親人之間廝殺……就像是一群狼,在為了血食而廝殺。
關鍵是,這個大唐的戰略有些不穩當。
在這個時代,沒有相應的科技支撐就在數千裡外廝殺駐軍,代價太大了。輪流上番也變成了募兵戍守,將領野心勃勃,長安卻鞭長莫及。
這些都是問題。
而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這個大唐上下同心一致。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賈平安拍拍手,回家。
打聽到了拜師程序的趙都帶著趙岩來了,送上了捆著的束脩……
幾條鹹肉。
賈平安收了束脩,趙都很認真的道:“但凡大郎不聽話,不用功,賈參軍隻管打,打死勿論。”
這個時代的父母就是這樣,越擔心孩子的未來,就越舍得讓孩子吃苦。
祖輩相傳的道理,少時多吃苦,長大後才能少吃虧。
這話看似不經意,可仔細一想,不就是讓孩子從小就被社會毒打,長大後才能適應社會的意思嗎?
而且從小吃苦,長大後才能經受更大的挫折和磨礪。
百姓自然期望孩子的未來一帆風順,但他們知曉,那樣的幾率太小。為了讓孩子未來能承受艱難,那麼就隻能讓他現在多吃苦。
漸漸的,能吃苦就演變成了評價一個人的標準。
等趙都走後,賈平安弄了幾本自己編寫的書給趙岩。
“這些書,不可示於外人。”賈平安很嚴肅的說著。
大唐豪邁,但過於豪邁就容易把自家的好東西忽視了。
這些書若是在此刻流傳出去,那簡直就是炸彈。
“是。”
趙岩很勤奮,賈平安教導,他學,一個教導的認真,學的更認真。
“歇息一會兒。”
賈平安今日依舊告假在家。
他出去轉悠一圈,趙岩在複習先前的知識點,臉上全是興奮。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拜師看似送束脩,可師父還得管飯。
中午是餺飥,趙岩眼巴巴的道:“先生,可有醋。”
“有!”
賈平安讓人把醋罐子拿過來,趙岩接過,咕咚……
這一下得有二兩吧。
賈平安覺得沒法吃,就說道:“重新換一碗。”
趙岩說道:“學生就喜歡這麼吃。”
一碗加了二兩醋的餺飥,趙岩吃的津津有味,稍後竟然又加了些醋。
我是收了個醋壇子弟子?
下午繼續授課。
“參軍!”
包東來了,帶來了一個消息。
“突厥那邊回來了一批將士,校尉說要問問突厥的消息……”
百騎接過了打探外藩消息的差事,這等事兒自然也劃歸給了他們。
“你自家好生學。”
賈平安匆匆交代了作業,包東愕然,等出去後問道:“參軍竟然收了弟子?”
賈平安笑道:“就是玩鬨,收什麼弟子。”
包東卻從先前趙岩恭謹的態度裡看出這不是胡鬨,他豔羨的道:“參軍,要不……某也拜個師。”
賈平安指著他的下巴,“何時不長胡須了,某何時收了你。”
一路出城,沒多遠就接到了那數百人。
這數百人甲衣整齊,但有十餘人看著比較慘,身上依舊有包紮。
“百騎參軍賈平安。”賈平安在馬背上拱手,肅然問好。
這數百人昂首,當先的將領說道:“宣節副尉竇武,見過賈參軍!”
賈平安上前,問道:“可有知曉突厥詳情的?”
竇武喊道:“王老二。”
一個斷了左臂的軍士策馬而來,看著大大咧咧的,黝黑的臉上全是歡喜。近前,他單手揚了一下,“對不住賈參軍了,某這隻有一隻手。”
後麵有人怪笑道:“王老二,回頭你娶妻後,和娘子如何動?”
王老二罵道:“某不動!”
“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狂笑。
竇武歉然道:“兄弟們在外廝殺許久,有些忘形了。”
“無礙。”賈平安覺得這樣更真實。
隨後就是問話。
王老二是斥候,曾深入敵軍腹地去打探消息,他一一說來,賈平安令人在邊上記錄。
“……他們說近些年草原屢次遭災,否則大唐不是對手……”
草原最近些年堪稱是天災頻繁,但突厥人這般說,證明了他們從未屈服,以後一旦得了機會,還會再度反叛。
這是個比較重要的消息。
晚些記錄完畢了,賈平安還想了解些彆的事兒,但看看將士們有些疲憊,就問了王老二的地址。
“晚些請你飲酒。”
王老二瞪眼,“說話算數!”
賈平安笑道:“問問某的兄弟們。”
雷洪說道:“賈參軍不說假話。”
王老二歡喜的道:“多謝,回頭某在家等著。”
他舔舔嘴唇,“賈參軍,要不某去酒肆等著?某知曉平康坊一家酒肆,價錢不高,酒水卻美味。”
這些才將從一線撤下來的將士就饞兩樣:酒和女人。
賈平安笑道:“去吧去吧,某稍後就來。”
晚些他回了百騎交差,唐旭看了記錄,很是滿意,“回頭算你多半日假。”
邵鵬有些不滿,“算一日不成?”
娘的!
這個狗內侍,賈平安出來還不到半日,如何能算?
唐旭皺眉,“他出來才半日不到……”
邵鵬摸出一枚銅錢,先前想向他借錢的唐旭馬上就讚道:“老邵就是機靈,去吧去吧,算你今日沒告假。”
賈平安隨後去了平康坊。
王老二就在酒肆裡喝酒,看著胡女在甩屁股,不時怪笑。
晚些他摸摸錢袋,擔心賈平安不來,就在門外看了看。
一人騎馬而來,速度有些快。
平康坊裡多是青樓酒肆,這等地方如何能策馬疾馳?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在前方玩耍,眼瞅著就要被撞到。
“大郎!”
一個婦人在絕望的尖叫著。
那兩個孩子中的一個回身,臉上還掛著天真的笑容。
馬兒疾馳而來。
王老二用僅存的右手拎起一根木棍,大喝一聲衝了過去。
那馬兒越發的近了,婦人在瘋狂奔跑而來,可卻遠遠夠不上。
邊上的人都捂著嘴,瞪大了眼睛。
王老二奮力一棍掃去。
馬兒的前蹄剛落地,後蹄準備揚起,被這一棍掃在受力的前蹄上,頓時一聲長嘶,竟然後蹄騰空,往前滑去。隨即向左撲倒。
馬背上的男子連續翻滾,毫發無傷的站起來,緩緩轉身,盯著了還拎著木棍的王老二。
“好險!”
周圍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孩子的母親衝了過來,抱住孩子就狠抽屁股,“你嚇死阿娘了!”
男子走到王老二的身前,冷冷的道:“剛回來的府兵?”
王老二察覺到了上等人的氣息,“是。”
男子深吸一口氣,突然伸手。
啪!
王老二被這一耳光抽懵了,緊接著男子一陣拳打腳踢,邊打邊罵道:“某已經準備勒馬了,你卻出手打馬,某差點跌死……賤狗奴,某弄死你!”
王老二抱頭滿地翻滾,不住的慘叫著。
“住手!”
賈平安一來就看到了這個。
男子回身,皺眉道:“某姓王,莫管閒事。”
姓王,還能這般肆意出手的,多半就是皇後家族的人。
賈平安皺眉道:“為何動手?”
男子冷笑道:“你是長安縣縣令?還是雍州刺史。若不是,滾!”
邊上有人不忿,說道:“那軍士先前見馬兒要撞到孩子,就抽了一棍子,這郎君落馬無事,就過來毆打軍士。”
賈平安走過去,“可還能站起來?”
王老二爬了起來,看著一瘸一拐的。
“多謝賈參軍。”王老二知曉自己惹不起這等權貴,所以看著有些畏縮。
“小心!”
有人驚呼,王老二身形快捷的衝到了賈平安的身後。
啪!
王老二慘哼一聲,竟然是男子準備抽賈平安,結果他挨了一鞭。
賈平安回身,說道:“沙場征戰歸來的勇士見義勇為,卻被權貴折辱,這是誰給你的勇氣?”
男子罵道:“賤狗奴,受死!”
大唐人一旦發生衝突,最喜用拳腳來決定誰有道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種事兒每天都在各處發生。
男子舉鞭,賈平安猛地前衝。
男子沒料到他前衝,一怔,鞭子落空。
賈平安躍起,雙手去拉他的腦袋,膝蓋提起。
呯!
男子倒地。
那臉上全是血,鼻梁的位置看著也塌了,鮮血噴湧。
賈平安拍拍手,“走,換個地方喝酒。”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可會被官府抓?”
“不怕。”賈平安笑眯眯的。
晚些喝酒,賈平安問道:“為何不還手?”
王老二喝了一口酒,歡喜的道:“不敢。”
賈平安懂了。
不管有理無理,王老二若是動手打傷了男子,事兒很麻煩。
你有道理,可架不住對方有家族啊!
除非你飛到天竺去,否則那等家族有的是辦法來收拾你。
在世家門閥之下,百姓就是工具,也是螻蟻。
麻痹!
賈平安仰頭喝了一口酒。
晚些王老二醺醺然的回去了,賈平安卻沒走,就像是在等著什麼。
晚些,有人進宮哭訴。
李治微笑聽著,“朕感同身受,不過朕卻聽聞了另一個說法,王忠良……”
為啥又是咱?
王忠良上前說道:“王衝在平康坊打馬,眼看著就要撞到兩個孩子,王老二衝上去,抽了馬一棍子,王衝落馬無事,卻毆打王老二,隨後賈平安來勸說,王衝偷襲……”
簡單一番話,一個惡劣的年輕人形象活靈活現。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覺得有些進步。
來人堆笑道:“陛下,王衝那孩子算起來還是你的晚輩呢!。”
王家和李家是姻親,現在姻親被打了,皇帝你不說個話?
李治含笑道:“此事要不……交給大理寺吧。”
你這是想把老王家的臉麵往地上踩呢!
來人心中不快,可一看皇帝一臉誠懇的模樣,心想難道皇帝是真心為了老王家好?
但去大理寺是不能的,一旦事情泄露,王家丟人。
來人晚些告退,臨走前說道:“郎中說王衝以後怕是要破相了。”
下手太狠了啊!
李治等他走後去了後宮一趟。
“陛下!”
萬花叢中的感覺……其實也不錯,但太多了也難受。
李治在花叢中待了一會兒,隨後去見了王皇後。
“他們說是王衝被打的半死。”王皇後沒有請皇帝撐腰的意思。
老王家也不需要。
李治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到了前麵,他把邵鵬叫來。
“褚遂良最近很是得意?”
邵鵬身體一顫,“是。”
褚遂良堪稱是國舅的頭號打手,指哪打哪,也是小圈子的前鋒大將,在朝堂上和私下壓製政敵不遺餘力,而國舅反而一臉老實模樣在裝菩薩。
李治幽幽的道:“總是那麼跋扈,真當朕這個帝王是個擺設?今日在朝堂之上,那條老狗看似振振有詞,置朕於不顧,強項令啊!硬是廢黜了朕看好的一個官員……”
王忠良仿佛聽到了喊殺聲,恨不能尋個地洞鑽進去,什麼都聽不到。
“你說……朕在他們的眼中是什麼?”李治微笑問道。
王忠良跪下,顫聲道:“陛下,那些都是……都是賤狗奴!”
他本想說都是亂臣賊子,可這話風險太大,於是瞬間就想到了皇帝的忠犬老許。
老許罵人都是賤狗奴,沒啥政治指向性,超級安全。
李治淡淡的道:“朕就看著,看著他怎麼鬨騰,邵鵬,你以為如何?”
邵鵬跪下,“陛下,主辱臣死。”
這話實在。
李治點頭,“百騎最近據聞事情不多?那便查查官員。”
邵鵬心知肚明,皇帝說的官員就是褚遂良。
老褚,你特娘的得意跋扈,卻不知皇帝已然把你恨之入骨了。
“賈平安……”
李治想到的是柴令武。
賈平安今日暴打王衝,這是見義勇為,無可挑剔。
可他才將出手暗算了柴令武,差點弄死了這位駙馬,此刻又衝著王衝出手……
作為臣子,他的作法於皇帝而言是好事。但從全局而言,賈平安的出手衝動了,打亂了他的某些部署。
“高侃上次回長安說收複的突厥部族反複無常,朕以為當專人前去安撫鎮壓,讓薛仁貴帶著人去,賈平安……也去!”
小賈……
邵鵬心中暗自叫苦,然後說道:“陛下,突厥那些部族彪悍,賈平安此去……”
李治冷笑道:“怎地?百騎內部之事朕隻是看著,難道你還想越權?”
“奴婢不敢!”邵鵬滿頭大汗的趴下,屁股高高撅著。
這便是徹底臣服的姿態。
晚些,賈平安就接到了命令。
“去北方?”
賈平安竟然很歡喜,傳令的人回去說了,李治不禁也有些好奇。
“難道是喜歡征伐?”
可賈平安歡喜是因為他能離開長安了。
最近朝中的氣氛不大對。
小圈子又活躍了起來,褚遂良作為出頭鳥……咳咳,不對,是先鋒大將,格外的興奮,弄的皇帝越發的赧然。
但賈平安知曉,褚遂良離第一次倒黴不遠了。
朝堂上將會發生一次爭鬥,他剛出手差點弄死了柴令武,還是遠離為好。
……
雙倍月票期間,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