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犀利(1 / 1)

毫無疑問,人都分親疏遠近。

作為皇子皇孫而言,太宗皇帝的兒子待遇都好,但下場都不好,比如說李承乾、李泰、李恪。

而作為李淵的兒子,李元嬰就是老李博愛的產物,也就是個意外。

作為兄長,李世民把有威脅的兄弟都乾掉了,剩下那些……不好意思,那些很多:老李太能生了,兒子二十多個,女兒十多個。

前麵的兒子還行,待遇超好,但玄武門之變後,先帝就變成了老大。

後麵的那些小弟該冊封就冊封,隨後全數趕走。

李元嬰十一歲就淒淒慘慘的去了封地。

十一歲的少年……一去封地就折騰,各種作死。

先帝怪責,但也隻是把他換個地方繼續折騰。

李元嬰樂此不疲的折騰著,到處修建滕王閣,可惜他此刻不認識王勃,否則定然會引以為知己。若是曆史不走偏,他甚至把李治都熬死了。由此驗證了一個道理:越是能折騰的就越長壽,越快活。

但他也因此臭名昭著。

連隔壁鄰居都不樂意和他打招呼,孩子見到他撒腿就跑,家中大人說了,那滕王吃人。

人渣啊!

但人渣滕卻很少責罰家裡人。

“嗷……”

“賤奴錯了,殿下饒命!”

李元嬰的宅子是回長安後才給的,不算大,大晚上這麼一聲吼,隔壁鄰居就不樂意了。

“沒完了啊!這還睡不睡覺了?這還有沒有道德了?!”

你說一家子正在睡覺,鄰居家突然傳來各種慘叫聲,你會怎麼著?

鄰居們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

有人尋了坊卒告狀,坊卒把臉一板,“那是滕王,家裡打殺了奴婢也管不得。”

奴婢等同於畜生,你管得著嗎?

等到了第二天,滕王打死了奴仆的消息就傳遍了。

“那個敗類!”

長孫無忌嘴角緊抿,覺得這等米蟲死了最好。

想到這個,他難免就想到了宗室裡那幾個有威脅的,眼中殺機閃過。

把這個滕王也加進名單裡?

這一刻長孫無忌覺得這個主意真心不錯。

宗室的人越少,對外甥的威脅也就越小。

晚些到了禦前,照例議事結束後,長孫無忌說道:“陛下,宗室這些年大體還好,可有些卻跋扈擾民,各地叫苦不迭。”

李治的眸色微動,想起了那幾個哥哥。

“那等風評太差的,老臣以為就該嚴懲,該削了封地就削了去,該幽禁就幽禁,該……”

李勣看了他一眼,知道皇帝和長孫無忌之間對此有默契。至於弄掉幾個宗室他也不覺得是壞事。

前漢分封,宗室尾大不掉,最後隻能用各種手段削藩,甚至還引發了戰亂。所以在許多人的眼中,宗室死光了最好。

李治的眼中多了回憶之色,“都是骨肉,朕怎忍心如此。”

長孫無忌笑了笑,“若是有跋扈的,懲治一番也好。老臣這裡正好有個人……昨夜滕王在府中打殺奴仆,慘叫聲震動街坊,老臣以為,可罰。”

這是殺雞儆猴之意。

也是為李治在宗室中豎立威信打基礎。

不得不說,長孫無忌這個用心就算是先帝在世,也得豎大拇指讚一句乾得好。

這隻雞選的不錯,李治歎息一聲,“滕王多有跋扈,如此……收他一百戶。”

所謂一百戶,就是給宗室的食邑特權,一百戶的租調一年下來可不少,十年下來更是讓人心疼。

這個處罰不錯,而且開了收回特權的先例。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知曉皇帝還是手軟了。

若是可以,李治甚至可以流放宗室。罰了一百戶,這是告誡。

李元嬰要肉疼了。

李治想的卻不是李元嬰。

這位王叔能乾啥?最多是折騰,滿世界修他的滕王閣。但有的宗室卻不同,他們曾經輝煌過,此刻蟄伏著,天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帝王不受威脅,壓根就不能。

但凡感到了威脅,他們會第一時間清除掉。

到了午後,李治剛想打個盹。

“陛下,滕王求見。”

來報信的內侍一臉糾結,李治皺眉道:“他來作甚?不見!”

內侍說道:“陛下,滕王在宮門外喊冤,還大罵進言之人乃是欺瞞陛下,該殺。還說若是被他知曉是誰弄的,定然要一把火燒了那家。”

這人……找死!

李治麵色微青。

“讓他來。”

長孫無忌也得了消息,他起身道:“老夫得去看看。”

他擔心外甥心太軟,到時候手一鬆,外界就會覺得這個皇帝朝令夕改,軟弱可欺。

他急匆匆的趕去,正好跟在李元嬰的身後。

“陛下!”

李元嬰悲憤欲絕,“為何削了臣的戶數?臣不服!”

這貨可是敢衝著先帝說不服的混不吝,屢教不改的人渣。

長孫無忌冷笑道:“大晚上打殺奴仆,一坊騷動,你可知罪?”

打殺了奴仆這等事兒不多見,也不少見,但弄的血淋淋的儘人皆知,這真心沒見過。

李元嬰怒了,“那與本王有何關係?彆的宗室宅子寬大,就算是打殺了十個奴仆外間也聽不到。本王教訓家中貪錢的奴仆難道有錯?”

咦!

這話好有道理。

李元嬰的宅子小,這個是事實,而打殺了貪汙的仆役也無可指摘。

“為何夜間打殺?”李治也很不滿,“鬨騰的滿城風雨。”

大夥兒都是老李家的人,你就不能做個好人?

“臣夜裡算賬查出了貪汙。”李元嬰覺得這些人腦子有問題,“難道還得等第二日再拷打?”

“滕王……會算賬?”李治深知這位王叔的尿性,喜歡畫畫,喜歡大興土木,但其它事兒一律不管。以至於在封邑滕州多年,府中虧空無數。

這樣的敗類竟然會算賬?

李治都忍不住笑了。

長孫無忌板著臉,可小腹微微顫抖,在暗樂。

“臣當然會算賬。”李元嬰卻很平靜的說道:“三月前,臣家第一日花銷九千三百六十三錢。第二日花銷一萬八百三十六錢,第三日……”

這是滕王?

那一個個數字說的精準無比。

關鍵是……

“三月前花銷五十一萬五千一百七十九錢。二月花銷……”

長孫無忌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怕不是看錯了人。

這個宗室渣滓竟然會算賬?

會算賬也就罷了,他竟然還能記得每一日花銷的錢。

“殿下說的……莫不是信口而來?”長孫無忌覺得一個人再厲害,可也不能幾個月前每日的花銷都記得那麼清楚吧。

“賬本就在宮外。”李元嬰一臉無敵的寂寞,“臣聽聞什麼打殺仆役就覺得冤,那惡奴貪汙了錢,臣隻是拷打詢問,又沒打死。”

鬨烏龍了啊!

但鬨烏龍無礙,關鍵是……滕王這一開口就是數字,這不會是忽悠朕吧?

李治淡淡的道:“取了來,另外,宮中算賬的來幾個。”

這是要當場驗證,若是錯了……李元嬰就是欺君,要重罰。

外甥大氣!

長孫無忌暗自讚賞。

晚些賬本送來,宮中禦用的賬房數名坐下,手中竟然拿著算盤。

本王要學!

李元嬰看著算盤兩眼放光,覺得這便是自己的寶貝。

劈裡啪啦一陣敲打,李元嬰在邊上直接報數,壓根不看賬本一眼。

幾個賬房核算完畢,看向李元嬰的目光中帶著那種見到行業大佬的崇拜。

“滕王高明!”

這等算賬的本事不算是什麼,可能清楚記得那些數目的本事堪稱是天才。

李治震驚了。

這個宗室敗類竟然是個算賬的天才?

“你何時會算的賬?”李治想到了彆的事兒,眼中多了陰鬱。

宗室子藏拙常見,但你最好藏一輩子,暴露出來就是居心不良。

“昨日啊!”李元嬰說的理直氣壯的,“臣和武陽伯學了算術,武陽伯說了許多速算的道理,臣一聽就明白,回家做了作業,覺著無事可做,就尋了賬本來核算,誰知道一算下來,竟然有許多漏洞,更是查出了貪汙的賤奴二人,昨夜臣連夜拷打,證據確鑿,臣準備把他們送去種地……”

他覺得自己真仁慈。

可李治的心中卻掀起了波瀾。

“那新學還能教人算賬?”他試探著問道。

賈平安算術了得,還弄出了算盤,這個李治知道。可算術了得和算賬了得是兩碼事。

“有。”李元嬰很是興致勃勃的給他做科普,“武陽伯說我等權貴家大業大,若是不懂核算,哪日被人哄騙都不知道,若是為官或是為將,連賬目都看不懂,算不清,那便是糊塗官,糊塗將……”

李治心中一震,“弄幾本賬冊給滕王看看。”

他終究是要驗證一番,才好判斷。

晚些賬冊送來,李元嬰依舊是一邊計算一邊翻頁,那速度可不慢。

核算完畢,他報總數,然後皺眉道“陛下,上月一筆九萬錢的支出不對,原先剩餘的錢加上這九萬錢,卻和上一月的結餘有三萬錢不對。”

幾個賬房都是內侍,此刻看著很有趣。

左邊一個在笑,笑的臉頰都顫抖了起來。

中間一個的腿在顫抖,抖的衣裳都起皺了。

而最邊上一個賬房看著最好笑,竟然一屁股坐下去,顫聲道:“陛下,不關奴婢的事,是他們……是他們乾的。”

李治捂額,不敢置信的道:“朕本以為你在滕州胡鬨,除去耗費公帑之外再無半點作用……”

李元嬰悲憤的抬頭,“臣會畫畫。”

李治笑了笑,感慨的的道:“朕從未想到你竟然有這等本事,可見觀人不可管窺。”

李元嬰卻說道:“陛下,是武陽伯教的好,陛下,那等算賬的法子極妙,臣教你……”

長孫無忌在邊上看著李元嬰興致勃勃的教授算賬的法子,李治好奇的現學現賣,拿了賬本來測試……

而那幾個賬房已經跪在了邊上,麵如死灰。

“好法子!”

李治用皇叔的法子算了一下,果真方便。

“陛下,一起去學吧。”李元嬰熱情洋溢的發出了邀請。

“咳咳!”

王忠良乾咳兩聲,心想皇帝豈能和你們一群人渣做同窗。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曉這個蠢人的用意,但這個提醒的方式讓人詬病。

“滕王竟然這般上進,朕心甚慰。”對於宗室上進,帝王總是心情複雜,你若是武藝上進,或是和魏王李泰當年般的結交大儒和臣子,這等上進就是尋死。

而宗室若是畫畫,若是癡迷於建築藝術,或是喜歡飛鷹走狗打馬毬什麼的,這等上進皇帝會格外的欣慰,並積極出資讚助。比如說李元嬰這十多年到處玩行為建築,先帝看似憤怒,實則暗喜。

而算賬……

這個天賦技能更是讓李治讚不絕口。

一連串的讚許後,李治說道:“此後隻管學,說不定何時朕還得倚仗你來管事。”

李元嬰心中一喜,“那臣的食邑……”

那是一百戶啊!

“依舊給你。”

李元嬰告退。

李治在琢磨著事兒。

“舅舅,這等算賬的法子可謂是便捷,輔以算盤,很是方便。朕在想,國子監中有算學,可否引入新學?”

這是試探,更是一種期許。

長孫無忌點頭,“老臣以為可行。”

——若是賈平安能扛住那些大儒的攻擊當然行。

百家之學死灰複燃了,那個掃把星要把新學推進國子監。

會如何。

他仿佛看到了劍拔弩張的場景。

那個少年哪裡擋得住,他正好順水推舟,算是借刀殺人。

甚好!

李治見他讚同,心中再無疑慮,就讓人把國子監祭酒肖博叫了來。

“進國子監?”肖博沉默片刻,“陛下,難。”

李治知曉他為何說難,“反對的人多,但朕看到的卻是利國利民。那新學算賬的法子犀利,算學的學生出來本就低人一等,為何不能學了這個?若是學了,尚書省要不少人,何樂而不為?”

肖博苦笑道:“臣知曉,但卻難。”

李治皺眉,“難才要你來,若是簡單之事,朕要你何用?”

肖博歎息一聲,覺得自己就像是即將走上祭台的祭品,連衣服都被扒拉乾淨了。

他出去的時候,在宮門外見到了李元嬰。

“誰汙蔑本王殺人,把名字報上來,本王回頭弄死他!”

李元嬰真的發飆了。

被他揪住的是一個小吏,先前就是他去了滕王府,趾高氣昂的說收滕王封邑一百戶。

結果運氣不好,就被逮住了。

小吏一臉懵逼,“某不知。”

“不知?”李元嬰準備揮拳。

“住手!”肖博終究是看不下去了。

“肖祭酒。”李元嬰冷笑道:“莫非是你。”

這條瘋狗,逮到人就咬。

肖博卻不怕他,“此事莫要過問。”

這等事兒犯忌諱。

“本王過問又怎麼了?”李元嬰是真憤怒了,罵道:“本王在家中安心休養,可就有人指鹿為馬,說本王虐殺了仆役。還說本王大半夜殺人,嚇得一坊人膽戰心驚,這是誣蔑。誣蔑也就罷了,害得本王被扣了食邑一百戶,哪個賤狗奴乾的?”

中書省正好出來一人。

“長孫相公。”

長孫無忌看了李元嬰一眼,覺得此人真的是在找死。

“看什麼看?”李元嬰見眾人往邊上看,就緩緩轉過去。

長孫無忌?

李元嬰覺得氣氛不對。

晚些他尋了個熟人問了。

“說是長孫相公。”

淦!

李元嬰怒了,站在長街上甩甩腦袋,灑脫的罵道:“賤人!賤人!賤人!”

他連續罵了三聲賤人,接著就帶著鹹肉去了百騎。

這是拜師。

“多謝武陽伯。”李元嬰獻上鹹肉,誠懇的道:“某還有拜師禮,懇請收了。”

這貨……有病。

賈平安當然不能收了李元嬰做學生,他隨手提起鹹肉,“給兄弟們加餐。”

這是不給麵子啊!

邵鵬覺得賈師傅有些托大了。

李元嬰要發飆。

但……

“哎!你莫非是在顧忌著本王的輩分?”李元嬰歎息一聲,“那便兄弟相稱好了。”

這貨是李治的叔父,賈平安和他稱兄道弟……

你坑我呢!

賈平安麵色一變,“來人。”

哼哈二將進來。

“趕出去!”

“哎哎哎!”李元嬰一邊後退,一邊說道:“本王請你去青樓,最近長安城多了個女妓你可認識?說是肉香四溢,一起去。”

賈平安看著他,覺得這人是在裝傻。

但……

你看看此人的神色,分明就是個浪蕩子。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理由,彆說什麼尊師重道。”

“多虧了先生,本王這才能查出了家中賤奴貪汙,追回了數十萬錢,錢能乾啥?不就是吃喝玩樂嗎?不玩女人,留著身體作甚?留著錢作甚?走!”

晚些,賈平安就和他出現了一家青樓。

“殿下來了。”

老鴇看到李元嬰就像是看到了乞丐般的,眼皮子都不挑一下。

“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莫不是對老鴇用強了?”

老鴇嘴角一顆大痣,看著格外的邪魅,反正賈平安是沒法有任何興趣。

李元嬰淡淡的道:“本王上次灌醉了她,這女人覺著丟人,就不依不饒。”

“灌醉之後呢?”

賈平安許久沒來青樓了,竟然覺得有些輕鬆。

難道我是個渣男?

不存在的。

“灌醉之後,她當眾說本王醜若無鹽……”李元嬰神色平靜,仿佛在說著另一個人的遭遇,“醜便醜吧,可無鹽是女子,把本王比作是女子,欺人太甚……”

“然後呢?”

“本王讓人把她丟到了一具屍骸的邊上,把門鎖上……”

這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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