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被李治上了一課(1 / 1)

那個擦汗的男子一路慢悠悠的策馬而行,等半個時辰後,回身看看身後沒有異常,就策馬掉頭。

兩輛馬車就在不遠處,車上帶著大包大包的貨物,一輛大車兩個男子,不時笑罵幾句。

人有貧富,有人富可敵國卻鬱鬱寡歡,有人整日忙碌隻能果腹,卻樂觀歡喜。

男子覺得這等人就是樂觀的一類,讓他很是豔羨。

路過前麵一輛馬車時,他多看了其中一個老人一眼。

隻是因為多看了這一眼……

這特娘的……皺紋呢?

那須發斑白,可皺紋呢?

男子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老人就突然暴起,把他拉下馬來。接著另一個男子打個呼哨,後麵來了兩騎。

“你等……”男子看看這些人,惶然道:“這裡乃是長安城外,你等要作甚?”

老人獰笑道:“百騎拿人。你可知曉自家犯下了大事?等著剝皮抽筋吧!”

“可拿住了?”

賈平安來了。

“武陽伯,拿住了。”

賈平安下馬走過來,微笑道:“報上你的身份。”

男子愕然,“你是……”

賈平安冷笑道:“你眼中的驚愕慌張告訴某,你慌了。不認識賈某,你慌什麼?不做虧心事,你慌什麼?”

男子看看左右,“某所犯何事?百騎……百騎何時能拿人了。”

“一開口就露出了官氣。”賈平安覺得所謂的鎮定大多是假的,沒有經過那等反偵訊的訓練,能一直保持鎮定很難得,心理素質遠超常人。

“你不是喊冤,而是質問百騎為何能拿人,這不是普通人的反應,說出你的身份。”

男子猛地掙紮了一下,身後控製他的百騎獰笑道:“耶耶擒人的本事乃是祖傳,有本事你掙脫一個試試。”

“為何拿某?”男子麵色潮紅,這是緊張的表現。

“說,誰讓你給那些開賭局的人通風報信?”賈平安指指邊上,一行人偏離了官道,漸漸遠去。

“不說?”幾番詢問男子都搖頭,賈平安說道:“堵住他的嘴。”

“誰帶了布團?”雷洪回身問道。

“某!”

“等等。”包東來了,見狀說道:“某正好想換一雙襪子。”

瞬間所有人都如中箭的兔子,往包東的反方向跳。

男子不知為何,但卻知道有極大的危險在逼近自己,他嘶喊道:“某隻是出城轉轉。”

“那便說了身份!”賈平安選擇了上風處。

包東坐下,把一雙襪子脫了下來。

男子吸吸鼻子,麵色大變。

“來,張開嘴!”包東笑的很是愜意。

男子乾嘔了一下,“你彆過來!你彆過來!”

“某說了!”

男子喘息道:“某是金吾衛的小吏彭歡。”

包東心中一凜,“金吾衛?這是……這是勾結啊!”

雷洪卻歡喜的道:“難怪咱們一出來就跑空,原來是金吾衛的人在庇護他們。咱們從百騎多出來些人,金吾衛的馬上就知道了,隨即令人通風報信……好手段!好手段!”

有人說道:“若是直接抓賭,怕是也查不出金吾衛之事。”

沒有賈平安的隱忍,就抓不到幕後黑手。

“看好彭歡,其餘的,和某去抓賭。”

賈平安一馬當先,百騎紛紛跟上。

“武陽伯果真是目光敏銳,一眼就看出這等賭局的背後有人庇護。某還說怎地兩次都抓不到,為何不喬裝出去,原來如此啊!”

包東這幾日頻繁琢磨此事,給了不少建議,其中就有喬裝分批出去,隨後在半路聚集,突襲聚賭窩點的好建議,可賈平安不置可否,讓他頗受打擊。

雷洪扯扯臉上的胡須,“估摸著陛下都沒想到金吾衛的人竟然是幕後黑手,這一下咱們百騎可算是露臉了,前陣子說什麼……百騎無用。咦!先前武陽伯說要讓那些人知道自己眼瞎了,那些人可不就是眼瞎了?哈哈哈哈!”

笑聲中,眾人一路疾馳,半路上遇到了攔截賊人的百騎。

“武陽伯,我等拿住了通風報信之人!”

賈平安點頭,“乾得好!”

阿寶許久未曾這般狂奔過來,一馬當先,跑的酣暢淋漓。

當看到一片樹林時,外麵坐著兩個男子,他們剛起身想叫喊。

“放箭!”

箭矢落在二人的身前。

阿寶從他們的身邊衝了進去。

“跪下!”隨後的百騎看住了他們。

樹林的中間有一片空地,此刻這裡已經成了歡樂的海洋。

邊上是一隊歌姬在舞蹈,中間擺放了幾張案幾,一群有錢人權貴正在聚賭。

馬蹄聲壓下了樂聲,有人詫異回頭。

“是百騎!”

“百騎來了!”

歌姬們動都不敢動,這事兒也和她們沒關係。

十餘名賭徒四散而逃。

“回去!”

百騎的人把長刀連鞘解下來,就這麼抽打。

那些賭徒慘叫著跑回來,被驅趕著聚作一團。

周圍漸漸被百騎圍住了。

“是百騎!”

那個上次罵百騎是賤狗奴的賭徒麵色慘白,“為何無人報信?你的人何在?”

開賭局的男子跪在那裡,眼珠子亂轉。

一騎出來,有人說道:“是賈平安!”

賈平安策馬出來,目光銳利的盯住了那個賭徒,“上次可是你說百騎是賤狗奴?”

賭徒身體一顫,罵道:“你欲如何?”

“賭徒一律杖一百,沒收浮財。”賈平安策馬過去,猛地揮鞭。

“啊!”

賭徒慘叫著。

所謂浮財,就是指動產,比如說家中的各種值錢東西,實際上沒收浮財類似於抄家。

所以賭徒抬頭,不顧臉上的鞭痕,“沒收浮財?”

一群賭鬼,竟然也不研究政策法規,被抓之後才知曉要被抄家。

一百杖下去這人就去了大半條命,再抄家,這人基本上就毀了。

這便是大唐版本的禁賭手段。

“武陽伯,有話好說,某這裡有話要說。”

“武陽伯,某知曉是誰設賭!”

“武陽伯……”

賭徒們醜態百出,賈平安策馬回去,“某並非想抓賭,隻是有人罵百騎賤狗奴,某若是不來,百騎的名聲誰來維護?尊嚴何以彰顯?”

原來是這樣?

一群豬腦殼此刻要瘋了,方寸大亂。

包東使個眼色,眾人不解,包東大怒,然後往後退……

還不懂?

有人恍然大悟,鬆開了手,他控製的賭徒就撲向了咒罵百騎的那人。

於是人人鬆手,頃刻間那人就被淹沒了。

包東給雷洪挑挑眉,“這便是察言觀色。”

雷洪罵道:“你遲早是個奸臣。”

包東得意的道:“奸臣也比你好,你還得等賀娘子出嫁呢!哈哈哈哈!”

想到賀娘子,雷洪精神頭就上來了,上馬追去,“武陽伯,等等某。”

賈平安帶著人回到了皇城外,三十餘騎下馬整齊劃一,他走在最前方,那氣勢當真是犀利。

“這是何意?”

有人覺得味道不對。

賈平安一路到了金吾衛,“百騎奉命拿人。”

門子納悶,“百騎拿人?”

百騎啥時候能拿人了?

門子捂嘴想笑,賈平安眼神銳利,“陛下有令,你想抗命?”

他推開門子進去,三十餘人行走在金吾衛裡,那氣勢……

“百騎的來了!”

右邊有人在喊,賈平安指著他,“拿下!”

兩個百騎拔刀避過去,一腳就踹倒了喊話的人。

“憑什麼?”

有人打抱不平,賈平安森然道:“百騎奉命抓人,此人通風報信。”

那人麵色慘白,“某隻是……”

包東用刀脊抽了他的臉頰一下,把下麵的話堵住了。

賈平安看著前方那些麵色難看的人,“把彭歡帶來。”

彭歡帶路到了一處值房外。

“程浩!”

裡麵有人問道:“誰?”

賈平安說道:“你媽叫你回家吃飯。”

“賤狗奴!”

一聲叫罵後,一個將領衝了出來。在看到百騎和彭歡時,他的腳軟了,靠著門邊強笑道:“某隻是想掙點錢。”

“人人都想掙錢,所以才要用律法來限定能掙錢的範疇,程浩,你越界了!”

兩個百騎過去帶人,可程浩卻癱軟成了一灘爛泥,竟然帶不動。

“架走!”

換了兩個力氣大的,賈平安回身,依舊一馬當先出去。

那些百騎何曾想到過能在金吾衛拿人,那種得意啊!

他們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宮中,許敬宗正在舌戰群雄。

“……國子監不思進取,老夫覺著就該少撥錢!”

禮部有管理學校的職責,老許一上任就衝著國子監開火。

長孫無忌看了他一眼,知道許敬宗這是在為賈平安張目,堪稱是狼子野心,狼狽為奸。

但這等事兒用不著他出馬,否則他支持柳奭等人作甚?所謂首領,必然不會是赤膊上陣的那人。首領就該運籌帷幄,麾下眾將領命衝殺。

現在就到了柳奭等人衝陣的時刻了。

柳奭說道:“國子監乃是大唐教授學子之地,諸多功勳之後呐!”

你許敬宗嗶嗶,可國子監的學生大多是權貴高官之子,削減國子監的撥款,你這是想得罪天下的高官權貴嗎?

他覺得許敬宗會轉進。

可許敬宗卻目光炯炯的道:“老夫這幾日一直在國子監暗訪,上課期間學生玩鬨,下課後三五成群去青樓吃喝玩樂,稱兄道弟,這是學什麼?老夫看這是在國子監裡互相勾結!”

長孫無忌嘴角抽搐,覺得自己不和此人計較是對的。

這話直指國子監的弊端:因為那些學生的父祖地位太高,學裡壓根就不敢較真去管理他們,以至於亂作一團。

而所謂互相勾結,這個也確有其事。

但有的事可做不可說,那些學子的父祖聽到這番話,許敬宗回頭就得上了無數人家的黑名單。

但老許不怕啊!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竟然嘴角微微翹起,心中不禁一凜。

難道皇帝讚同許敬宗的建議?

那老夫豈不是站錯了隊!

許敬宗見他退縮,不禁大快,“老夫看把算學弄出來最好。”

這個過分了,把算學獨立出來,國子監就成了權貴子弟學校,怎麼標榜有教無類?

李治乾咳一聲,許敬宗瞬間就順毛了,“可老夫卻覺著不妥,還是留著吧。”

這人變換臉色之快,讓柳奭也不禁瞠目結舌。

這特娘的分明就是變色龍啊!

“陛下,武陽伯求見。”

關鍵時刻,賈平安來了。

晚些他被帶了進來,見老許嘴角還殘留著白沫,不禁倍感敬佩。

一人獨挑小圈子數名大佬,就憑著這份膽略和忠心,李治和阿姐也得給老許一個善終。

柳奭正在憋屈,見他進來,想到他和奸臣許是一夥兒的,就忍不住說道:“陛下許了你十日期限,這是第八日了。”

賈平安說道:“陛下,臣先前帶人去查了聚賭之事,在城外設伏,抓獲了傳信之人,隨後順勢拿獲聚賭之人……”

乾得漂亮!

許敬宗衝著賈平安挑眉,那得意洋洋的模樣,讓柳奭覺得有些惡心。

“隨後臣訊問得知幕後人的消息,就去了金吾衛……”

李治微笑道:“朕一直在想,為何抓不到那些賭徒,賭徒也就罷了,可那些賭徒裡有許多權貴,那些人曾是大唐的棟梁,朕看著曾經的棟梁迷失於賭博,心疼呐!”

賈平安覺得不對勁。

這事兒不是我查出來的嗎?

和你有啥關係?

李治含笑看了他一眼,“於是朕便給了百騎十日期限,這十日本就是朕給那些人的告誡,十日內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可終究有人不肯回頭,如此,朕也算不得不教而誅。”

漂亮!

這臉皮厚的讓賈平安暗呼漂亮。

關鍵的是不但臉皮厚,李治的心還黑,明明想借機弄些人立威,偏生要說的這般的悲天憫人……

這又厚又黑的手法,讓賈平安覺得自己遠遠不及。

李治見他不說話,心中滿意,“金吾衛能庇護這等人的,少說是街使吧。”

“陛下英明。”這一點李治確實厲害,“是街使程浩。”

李治歎息一聲,擺手道:“程浩死有餘辜,可那些賭徒中卻有不少人才,朕心何忍?”

許敬宗起身道:“陛下,那等人輸紅了眼,什麼事都敢做,哪裡值當陛下垂憐?臣以為該嚴懲!”

李治神色黯然,“朕雖想寬容,可卻知律法無情,如此,按律如何?”

宇文節說道:“陛下,賭博者杖一百,抄沒浮財。在長安設賭者極刑,不過那些人是在城外。”

大唐的律法實際上也是人治大於法治,比如說主人不通過官府而殺有罪的奴婢,杖一百;殺無罪奴婢,徒一年。

但在實際操作中,奴婢類同於畜生,打死了也無人管。

李治歎息一聲,“如此,杖八十,抄沒一半浮財。至於城外……那也是長安!”

“陛下仁慈!”

眾人都覺得皇帝真是不錯。

可賈平安卻知曉李治的心狠手辣。

那麼這一係列都是表演?

李治主演,許敬宗傾情出演。

君臣二人你唱我和就把此事處置了,李治得了個仁慈重才的好名聲,許敬宗繼續在奸臣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嘶!

賈平安發現自己小看了老許。

晚些,賈平安正準備去感業寺轉轉,剛出皇城,就看到了數十男女跪在外麵。

“多謝陛下!”

“陛下仁慈,楊家上下感激不儘。”

這是什麼意思?

包東問了守門的軍士,回來說道:“是那些賭徒的家人,聽聞陛下仁慈,減了二十杖,更是少抄沒了一半浮財,都感動不已,來此謝恩。”

看看周圍的人,少說數百,這數百人再散播出去,沒多久整個長安城,甚至是整個天下都知曉了皇帝的仁慈。

晚些,那些賭徒被收監,準備杖責,有小吏漫不經心的道:“這杖責的輕重可是看人來,正好今日在的胥吏都是膀大腰圓之人,你等……危險呐!”

不談力量說杖責的數目就是耍流氓。

有賭徒顫聲道:“那可彆打死了!”

小吏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生死有命,福貴……在天呐!”

那賭徒一個激靈,“某願意出錢贖罪!”

小吏罵道:“某是那等貪婪之人嗎?來人,拉出去,杖責!”

有人把此人拖了出去,馬上外麵傳來了打板子的聲音。

八十杖打完,此人竟然還能進來轉個圈。

“屁股疼!”他本是個機靈了,轉一圈後,甚至還蹦跳了一下。

這是打了八十板子的模樣?

這分明就是假打!

此人拱手說道:“陛下這般仁慈,可某的賭癮很大。”

他痛苦的道:“若是留下浮財,依舊會成為賭注。若是沒收了,某還能得了善終,懇請稟告陛下,把那些浮財都收了去吧。”

這樣也行?

這些賭徒都明白了,這時外麵有人說道:“這八十杖打下來,某渾身依舊是力氣,下麵是誰?”

這就是催命符。

一個賭徒喊道:“某要戒賭,請收了某的浮財去!”

“某也願意戒賭!”

一群賭徒痛哭流涕的在懺悔,紛紛表示願意將家中剩下的浮財全數交出來,以免自己還有賭資。

賈平安是第二天才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就是皇帝?

前麵仁慈的說隻沒收一半浮財,後麵卻用彆的手段把剩下的一半浮財給全都拿到了手中。

仁慈之名依舊響亮,但錢財已然收入囊中。

賈平安明白了。

那些權貴的死活李治壓根就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錢。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術!

我好淺薄!

賈平安覺得自己被李治上了一課,渾身冰涼的縮在值房裡發呆。

“武陽伯,陛下賞賜。”

李治賞賜了賈平安一匹小金馬。

送來賞賜的內侍饒有深意的道:“陛下說了,要奮蹄揚鞭。”

——少年,要好好乾啊!

賈平安笑道:“多謝陛下,臣定然兢兢業業,死而後己。”

回過頭,包東看了一眼金馬,說道:“咦!這不是抄沒賭徒浮財中的那匹金馬嗎?某當時還說果真漂亮。”

臥槽!

賈平安傻眼了。

李治竟然連賞賜都是借花獻佛,直接把抄沒的財物賞賜給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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