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敬畏,底線,反口(為盟主“安北啊扶朕起來”加更)(1 / 1)

“中了!”

賈平安收杆,卻是一條大魚。

“穩住!”

邊上有釣友在提醒,“腳下要穩,斜著拖一下,彆著急啊!”

幾番廝殺,最終一條六七斤重的大魚上岸。

“娘的!這年輕人,就是運氣好!”

在這裡堅持釣魚的多在三十歲以上,堪稱是久經考驗的好手。可最近這幾日他們卻被賈平安給碾壓了。

“又中了!”賈平安提竿,一臉興奮。

艸!

這打擊太大,沒法釣了。

心情很糟糕啊!

有釣友帶著酒菜,乾脆把杆子擱在邊上,自斟自飲,也算是快活。

賈平安得意洋洋的帶著魚獲回家了。

從明德門進城,距離道德坊不遠。

賈平安進去時,正好是下衙時間。

胡運騎馬緩緩過來,見到賈平安後,先是一怔,然後下馬。

徐小魚拎著魚獲,低聲道:“郎君,這人板著臉好凶,酒坊裡的人都怕他。”

“他這是假凶。”

真正凶的人不會板著臉,而是陰著臉,或是笑著臉。

賈平安不知他這是想乾啥,等近前後,剛想說話,胡運拱手,肅然道:“有所為,有所不為,胡某佩服。”

賈平安沒想到這個古板的家夥竟然會佩服自己,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胡運上馬,堅定的道:“武陽伯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賈平安回到家中後,嘴角都是掛著微笑。

“晚上弄一條魚吃。”

曹二麻利的接了大魚,賈平安去洗手,杜賀跟在身邊,“郎君,先前來了不少人,曹英雄和王輔來了,送了好酒,說是今日特地告假來尋郎君飲酒。”

賈平安笑了笑。

“還有英國公府上來人,說是明日他家小郎君來府上住幾日。”

李敬業來家裡住幾日……

“許尚書也遣人來,說郎君若是無聊,等他休沐了,便一起去爬終南山……”

賈平安微笑著。

到了大唐,折騰了這幾年,他不再是一人,哪怕看似落魄了,依舊有人不離不棄。

“盧國公家送了禮,一條小狗,可阿福不樂意,最後隻能拿了回去。”

阿福還會吃醋?

賈平安有些好奇。

晚飯後,他在書房裡坐著,腦袋裡放空。

良久清醒過來,賈平安覺得渾身舒坦。

“你入定了?”

不知何時,明·擋不住·靜站在門外,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定可入。”賈平安打個哈欠,“就是不想事。”

世間其實從不複雜,隻是人類喜歡把往複雜了搞。

……

李治依舊如故。

今日議事,長孫無忌突然起身道:“陛下,東宮虛懸已久,老臣以為,為了國本計,當考慮了。”

李治沒想到他拋出了這個議題,不禁楞了一下。

目前李治有四個兒子,前三個都是宮人所生,出身低微,唯有四子許王李素節是蕭淑妃所出。

若是按照這個順序來看,子憑母貴,該李素節為太子。

但……

李治想到了王皇後一直以來的要求,不禁心中冷笑。

“此事容朕思量。”

長孫無忌剛想說話,外麵來人稟告道:“陛下,有武功縣縣令陳歐在宮外求見。”

李治一怔,“朕可召見了他?”

王忠良搖頭,“陛下,未曾。”

那陳歐就是私自回了長安。

私下回長安,他這是想乾什麼?

李治看了長孫無忌一眼,心中湧起警惕。

最近長孫無忌在籌劃那事兒,李治雖然樂見其成,但卻頗為警覺。

他擔心舅舅因此越發的跋扈,越發的權傾朝野。

長孫無忌眉間微微動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

可李治卻覺得這是舅舅的手筆。

李治說道:“帶了來。”

他選擇了平靜。

晚些陳歐被帶了進來。

眾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這是要給賈平安最後一刀嗎?

陳歐抬頭,乾裂的嘴唇張開,眸色堅定,“陛下,沿河村並無蟲災,全是臣的謊言。臣……請罪!”

李治愕然。

長孫無忌震驚。

賈平安一口咬死沿河村有蟲災,隻要陳歐不說話,那麼他就翻不了身。

長孫無忌已經盤算後了後續,準備用一波攻勢拿下賈平安,為親密戰友褚遂良的歸來接風。

但……

陳歐反口了。

這個瘋子!

許久以來的順風順水讓長孫無忌少有這等被背叛後的難堪,此刻隻想一刀剁了陳歐。

李治先是愕然,旋即看了長孫無忌一眼,擔心是他弄了什麼手段。

“此事倒也可笑。”李勣出頭了。

昨夜李敬業說要去陪兄長,李勣乾脆一巴掌把他打出去,讓他去住幾日。

他覺得賈平安要長期在家閒著了,但不能讓外人輕視了他,讓李敬業去住幾日,也算是英國公府的表態。

——李家依舊是賈家的堅定盟友!

可沒想到轉瞬局勢變化,這事兒……不對了。

他也覺得這是長孫無忌的手段,但卻想不通因果,想不到這事兒對小圈子有何好處。

難道陳歐中邪了?

這是當初他們對賈平安的判斷。

此刻原封不動的用在了陳歐的身上。

想到這裡,李勣說道:“武陽伯說蟲災確有其事,你卻說乃是謊言。誰真誰假?”

果然,武陽伯說了這番話。

陳歐看了長孫無忌一眼,他知曉自己被小圈子看重,以後自然能飛黃騰達。但此刻卻顧不得了。

“陛下,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戰歿,加之遭遇了……”

“……臣萬萬沒想到,隔壁村子的人來看到了,當即鬨騰,說臣不公,隨後……”

隨後就是糾纏打鬨,也就是民變。

李勣問道:“為何沒有鏟除那些莊稼?”

若是鏟除了莊稼,也就沒了證據,這事兒還真不好界定。

陳歐說道:“臣……那些村民不舍,臣便留了下來。”

優柔寡斷。

當然,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闡述,叫做愛民如子。

李治身體一鬆,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當初賈平安年輕氣盛把事情辦砸了,他那個氣啊!恨不能一刀剁了那個掃把星。

可此刻陳歐竟然反口,這滋味全歸了長孫無忌。

舅舅,你覺著如何?

長孫無忌心中自然不好受,但他覺得陳歐的反口有些古怪,就問道:“你為何出麵解釋?”

人是利己的,賈平安為陳歐背鍋,按理陳歐就該偷著樂,就算是內疚,也無需表露出來。

陳歐歉然看了他一眼,“相公,武陽伯為下官遮掩,說想著這般做,就做了。下官聽聞此話,當即就趕來了長安,此刻下官心中就一個念頭,做人……要講良心。”

良心?

這個詞大唐君臣許久未曾聽聞,也未曾想到過了。

此刻聽陳歐提及,長孫無忌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假話。

陳歐說道:“臣願領罪,隻求不牽累武陽伯。”

李治:“……”

賈平安咬牙說謊,為的是陳歐。陳歐坦白,為的是賈平安。

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良心!

良心值幾個錢?

對於重臣和帝王而言,良心不值錢,隨時都能用於交換利益。

所以他們覺得格外的詫異。

這人莫不是說謊?

李治仔細看著陳歐,可看到的全是誠懇和內疚。

這是貨真價實的話。

那他為何如此?

李治擺擺手,有人帶了陳歐出去,隨後該如何,還得看君臣商議。

……

“陳歐反口?”

周醒隻是比陳歐早到長安一個多時辰,才將稟告完畢,剛想去歇息,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陳歐瘋了!”

王琦麵色鐵青的道:“相公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收拾賈平安,他卻突然反咬一口。是誰攛掇的?賈平安沒這本事。李勣?還是許敬宗?”

他看著周醒,目光中有些狐疑之色,“你才將去了武功,和陳歐說了什麼?”

周醒看了那根針一眼,把自己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一字不漏。

“那是為何?”

王琦咆哮道:“陳歐為何反口?”

那個來稟告消息的男子說道:“陳歐在朝中說,他是為了……良心。”

“良心?”王琦瞪大了眼睛。

周醒也呆住了,“良心?”

連陳二娘都瞠目結舌。

“良心是個什麼東西?那個賤狗奴,他既然為了這個東西發狂,他瘋了!”王琦一腳踹倒了案幾,覺得自己聽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話。

“他完了!”周醒也怒不可遏,“相公饒不了他!”

……

賈平安得知消息後也懵了。

但旋即他就明悟了。

“那陳歐非是那等權欲熏心之輩,若是如此,他會坐視沿河村的水深火熱,而不會冒險出手。”

杜賀歡喜的道:“郎君,如此你便解脫了。”

“是啊!”可賈平安卻不覺得歡喜。

他還想給自己放個長假,可陳歐的出現卻終止了他的美夢。

“武陽伯,陛下召見。”

賈平安再度進宮。

李治看著心情不錯,“為官數十載,會遇到各等事,如何秉承本心?”

這個問題在旁人看來很是刁鑽,但後世人卻很是熟悉:為官者將如何保持初心?

李治已經準備好了聽聽賈平安的長篇大論。

他準備重新認識一番這個臣子。

賈平安想了想,“敬畏,底線。為官者當知曉敬畏,哪怕再利欲熏心,也該有底線,知道敬畏。”

李治默然,然後擺擺手。

賈平安愉快的回去繼續長假。

“敬畏,底線。”

李治琢磨著這兩個詞。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五戶人家如今如何了?去,把賈平安叫來。”

王忠良去了,李治歎道:“軍中將領皆重袍澤情義,賈平安見到這等事,出手遮掩倒是重情……”

他看著手中的文書,突然覺得不香了。

“臣子的眼中隻有良心,君王何在?”

帝王都希望臣子把自己視為天,言聽計從,忠心耿耿。朕讓你有良心你就有良心,朕讓你昧著良心就你得昧著良心。

這才是帝王的心腹。

許敬宗走的是另一條路線:莽!

但凡遇到事兒,咱們啥都不說,皇帝啥意思,老夫莽就是了。

誰能對朕言聽計從?

李治霍然發現隻有一個臣子。

“李義府!”

他突然笑了起來,“良心,有趣。”

講良心的臣子,做不了帝王的心腹。

“陛下。”

王忠良回來了,“那賈平安回家了。”

李治滿頭黑線,“朕讓他回家了?”

王忠良下意識的道:“他大概是見到陛下沒說,就回去了。”

李治一想也是,可轉念一想,他就覺得不對。

“他這是覺著朕依舊不滿,於是就自覺回家。”

李治冷笑道:“朕是不滿,可朕卻知曉,臣子萬千,若人人都是李義府,朕就離昏君不遠了。”

陛下果真英明。

王忠良崇拜的看著李治。

這等眼神最容易讓人發飄。

李治避開了這個眼神,負手走了出去。

“他小覷了朕。”

李治吩咐道:“賈平安罰十萬錢。”

王忠良覺得這個處罰就像是罰酒三杯。

賈平安現在不差錢,十萬錢算個什麼?高陽公主要是不高興了,隨時都能糾結一群貴女把這錢出了。

李治顯然也想到了這個,不禁麵色發黑。

“陳歐……”他沉吟著。

“陳歐謊報蟲災,其罪不赦,然其情可憫,讓他去遼東。”

遼東苦寒,靠近高麗,堪稱是僅次於西南的艱苦地方。

李治隨後就去了武媚那裡。

“此事讓朕收獲了兩個有敬畏心的臣子,朕很是歡喜。”

武媚沒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轉,不禁笑道:“那陳歐想來也是個不肯讓彆人代為受過之人,臣妾恭喜陛下收獲賢臣。”

“先帝有魏征,稱為人鏡,朕也希望能看到此等賢臣。”

太宗皇帝有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

人鏡指的就是魏征。

武媚想到的卻是魏征的下場。

阿弟若是想做人鏡,她定然會讓他脫掉官衣,守著一個武陽伯的爵位好好過日子,多生幾個孩子來栽培,他自己就彆想再進官場了。

晚些李治離去,武媚吩咐道:“去一趟百騎,讓他本分些,若是無所事事,我這裡正無聊,讓他想想辦法。”

賈平安人還沒到家就被追回來了。

“武陽伯!”

包東竟然哭了。

“有點出息。”賈平安皺眉道:“哭什麼?”

包東抹淚,“武陽伯不在百騎,某覺著恍如孤兒,情不自禁。”

世上隻有媽媽好……

賈平安無語。

“兄長。”

李敬業扛著鋪蓋來了。

“你這是何意?”賈平安滿頭黑線。

“某和阿耶說了,去兄長家住幾日。”

“你上次擼阿福,毛都擼了一地,阿福如今看到你就想抓撓,你還是彆去了,回家睡去。”

李敬業才走,張天下來了。

“無聊?”

賈平安琢磨了一下,“讓昭儀放心,回頭就弄個新玩意給昭儀解悶。”

張天下低聲道:“可彆弄了什麼鬼故事,上次昭儀看到半夜……”

臥槽!

賈平安上次隨手寫了個鬼故事送進去,本想給阿姐解悶,可沒想到效果那麼好。

“那你等提醒就是了。”

張天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昭儀不怕,有些宮人隨後看了,那幾日一到晚上,那些宮人都聚在一起睡覺,有人做噩夢尖叫,鬨得雞犬不寧。”

你賈平安真是作孽啊!

賈平安笑道:“安心,此次不是故事。”

他隨即去采買了些東西,又買了些工具。

乾私活了!

外麵邵鵬說道:“上次說去五香樓……”

狗曰的老邵,硬是盯著這事兒。

上次說去五香樓,賈平安隨後就去了武功縣。

“下衙就去。”賈平安在鋸東西。

先標好尺寸,隨後鋸斷……

“下衙了!”

外麵包東在嘀咕。

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賈平安把東西收好,隨後帶著百騎的人,浩浩蕩蕩的往平康坊去。

……

陳歐得了自己的處罰決定,意外之極。

“去遼東還是縣令?”

通知他的官員說道:“念及你才將回到長安,許你明日出發。”

當年先帝駕崩前讓李勣為疊州都督,李勣得令後家都不回,出宮就直奔疊州。

所以陳歐才覺得意外。

他在長安也沒地方,就準備去買些必需品,在平康坊住一宿,明早出發。

一路進了平康坊,陳歐先買了乾糧,隨後買了一身衣裳。

等他到了遼東時,那邊的天氣就涼了,若是沒有衣裳,估摸著活人過去,凍成人棍被送回來。

“陳歐?”

身後有人,陳歐回身,見是一個不認識的大漢。

大漢冷笑道:“賣主求榮之輩,小心到了遼東被凍死!”

這話帶著威脅之意。

陳歐知曉此人的來意,定然是小圈子那邊覺著他主動請罪是背叛,這才派人來警告。

說不得會動手。

他站在那裡,說道:“某所為乃是出於本心,何來的賣主求榮?”

大漢隻是冷笑。

陳歐心中悲憤,“某為官為的是造福一方,何為背叛?若是你等覺著某不堪,隻管動手。”

他說著向前一步,一股淩冽之意逼了過去。

大漢不禁退了一步,然後惱羞成怒的道:“你作死!”

一個即將去遼東的罪官被毆打一頓,他若說是小圈子動的手,證據何在?

這是大漢來的目的。

小圈子有大佬為此惱火了,令王琦派人動手教訓陳歐一頓。

大漢獰笑著說道:“你撞某作甚?”

“啪!”

陳歐被一巴掌扇的頭暈,接著被一腳踹倒在地上。

大漢不敢下狠手,隻是衝著肉厚的地方踩。

“住手!”

有人從後麵靠近,喝了一聲。

大漢罵道:“賤狗奴,也敢……”

陳歐抱頭被揍,見大漢氣勢洶洶的回身,就爬了起來。

大漢見到身後的情況,身形一僵,轉身就跑。

數十大漢狂追而去。

陳歐傻眼了,不知這些大漢為何幫自己。

“打到他娘都不認識他!”

賈平安走了出來。

“陳明府。”

“武陽伯。”

二人再度見麵,竟然生出了熟悉的感覺。

我和他沒基情吧?

賈平安覺得這種感覺很微妙,“聞君即將遠行,可願共謀一醉?”

陳歐也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卻忘記了惺惺惜惺惺這個詞,拱手道:“固所願也。”

……

晚安!

看看票夾,推薦票月票,有的……給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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