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在暗處憋的太久了,就像是地老鼠,一朝得了翻身的機會,頓時就壓抑不住了。
這不,他想一巴掌鎮壓了老對頭賈平安,於是就尋了長孫無忌一派來主持此事的官員,二人在外麵一合計,覺得把掃把星給順手鎮壓了大妙。
於是二人一唱一和,覺得大事定矣。
可邵鵬來了。
一句‘陛下說都是親戚,善待巴陵’,就像是一巴掌,把這二人打的臉痛。
這……
“你不是武昭儀身邊的內侍嗎?”
官員認出了邵鵬。
邵鵬淡淡的道:“莫非要驗證一番此話的真假?”
賈平安挑眉,“某看有假!”
邵鵬臉頰抽搐,知道賈平安想坑人。
但王琦算是老司機了,被他坑過多次,所以馬上就轉進,“如此便遵陛下之令。”
賈平安順勢說道:“我等說遵陛下之令名正言順,你是個什麼身份?竟然也敢如此說。”
罵得好!
邵鵬隻覺得暢快之極。
果然,還是小賈懟人厲害啊!
王琦麵色漲紅,卻無法反駁。
皇帝令人傳話,在場的官吏遵命是正理,你一個社會閒散人員說什麼“如此便遵陛下之令”,這不是笑話嗎?
官員知曉這事兒王琦失去了分寸,就乾咳道:“此處某要封閉了。”
這是應有之意。
但賈平安卻說道:“封閉是你等之事,百騎卻要拿人去問話。”
官員問道:“誰?”
賈平安指著仆役那邊,“有人以往哄騙過某。”
官員看了一眼那邊,覺得沒搞頭,就暗自腹誹:你賈平安坑人不眨眼,竟然也有被人坑的時候?活該!
賈平安走過去。
那些仆役都騷動了。
是誰哄了賈平安?
王悅榮心跳加速,麵色微紅。
他是要尋誰?
賈平安目光掃過這些人,指著王悅榮冷笑道:“你,說的便是你,還裝傻,出來!呐,就是你!出來!”
王悅榮的腿有些軟,想落淚。
我和他並未交情,甚至在終南山時公主還坑了他一次。可他竟然……
果然是以德報怨的武陽伯!
她看著很慌,官員笑道:“可是被這個女人給迷住了?”
他是長孫無忌的人,所以敢肆無忌憚的取笑。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你的話比婦人的還多。”
邵鵬一直沒走,就是等賈平安懟這麼一句。
現在功德圓滿了,他笑吟吟的回去複命。
賈平安帶著王悅榮出去。
“在百騎待到這個案子結束,隨後……”
王悅榮福身,“奴願意伺候郎君。”
這女人果然在覬覦我!
賈平安搖搖頭,正色道:“某救你,隻因你的病。”
“奴的病?”
“是啊!你腎虛。”
這毛病是被賈平安嚇出來的,好歹也算是還了因果。
“腎虛……”
……
賈平安很忙。
李治一方麵覺得這次清洗很有必要,一方麵又擔心舅舅會趁勢擴張自己的勢力。
實際上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長孫無忌要怎麼動其他人?
賈平安在揣測著。
他到了房家。
房遺直回來了。
早上他到了刑部沒多久,就有官員來通知他房遺愛謀逆的事兒。
晴天霹靂啊!
隨後他被看護著回家。
他剛到大門口,賈平安正好帶著人出來。
房遺直……
記得後來保住了一條命。
賈平安拱手默然,看著有些沉重。
房遺直卻想起了當初賈平安的話。
——房公在時曾柄國,今日之眾宰相皆名列其下。
當年阿耶意氣風發,長孫無忌被他嗬斥不少次,他還以此為榮。
可此刻卻倍感愚蠢。
長孫無忌何等人?
小人!
小人得誌定然是要報複的。
賈平安那番話此刻想來便是提醒自己,小心長孫無忌。
可他那是意得誌滿,覺得能讓賈平安低頭,就忽略了。
此刻想來……若是那個時候自己能警醒些,把二弟弄在身邊教導,這場禍事也能避免。
果然是以德報怨的武陽伯。
房遺直拱手,“多謝武陽伯。”
“好自為之吧。”
賈平安知曉房家就此沉寂了,所以權勢滔天看似風光無限,但往往帶來的反噬也最為強烈。
那我以後是要權勢滔天呢?還是默默無聞?
當然是權勢滔天!
成年人難道還用選擇?
想通了這個問題,賈平安隻覺得渾身經脈都被打通了,舒暢之極。
他策馬在前,包東和雷洪跟在後麵。
“讓一讓。”
包東回身,就看到了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沒問題,可老婦人騎馬卻有大問題。
這一幕就像在是後世的高速公路上,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騎著公路競賽型摩托車一般的詫異。
“退後!”
包東握住刀柄,目光炯炯。
賈平安回頭。
看著很蒼老的臉,但眼睛卻不老,很熟悉。
“咳咳!退開。”
包東聽著這話不對勁,那老婦人說道:“快些。”
死鬼,趕緊過來!
包東覺得自己的理解能力要崩了。
老婦人上前,低聲道:“王琦越想越激動,準備坑你。”
“二娘!”賈平安有些小感動。
這等時候彆去想著什麼利害關係,你必須要表現出更看重她這份情義的感動。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這樣該可以吧?
渣男賈在試探。
陳二娘楞了一下,心想他竟然不關心自身安危,隻想著我來報信的情義。
她感動了。
“王琦說你與巴陵交往過密,隨後又在宮中四處聯絡,這是準備在關鍵時刻動手的意思。”
這不是瞎扯淡嗎?
但他想到了長孫無忌後來弄宇文節等人的借口。
和房遺愛交往過密。
李道宗也背鍋了。
執失思力也背鍋了。
你要說證據……
我長孫無忌說的話便是證據!
誰來質疑?
此刻的長孫無忌一手遮天,牛筆大發了。
難怪王琦會選擇這等沒有技術含量的手段。
“安心。”
賈平安覺得這個女人竟然能來通風報信,可見有發展成為臥底的可能,就說道:“非常時期,你趕緊回去。”
陳二娘點頭,“王琦……真的變態了。”
賈平安不禁樂了。
“他喜歡做什麼?”
以前陳二娘不肯說這些,此刻卻說的格外的順暢:“他喜歡做針線,繡花,還喜歡……用針刺人。”
不敗兄!
教主!
賈平安震驚了!
“奴得趕緊回去了。”
“去吧去吧。”
賈平安回身,突然捧腹大笑。
王琦竟然喜歡刺繡,喜歡用針紮人。
他仿佛看到了一襲紅衣的教主坐在亭子裡繡花,外麵五大三粗的某個男子正在不耐煩。
可怕!
但目前要緊的是把王琦的坑給填了。
和巴陵交往過密,這特娘的純屬造謠。
他也就是護送著巴陵去過一次終南山。
還差點被坑了。
這事兒……
和宮中勾結,準備動手。
這說的是阿姐?
要怎麼辦?
賈平安本想直接破去。
但……
這般會很無趣。
做人要緊的是快活啊!
王琦此舉是一箭雙雕。
第一坑他,第二坑阿姐。
最終得利的是小圈子和王皇後。
小算盤打的不錯。
可惜遇到了我。
但他不能動,否則陳二娘就暴露了。
得想個辦法讓無雙出來。
他決定繞個圈子。
“讓無雙出宮?”
蘇荷看來才將修煉完畢,小嘴泛著油光,點頭道:“你放心,我馬上進宮。”
義氣無雙的娃娃臉進宮了。
賈平安在百騎等待著。
晚些衛無雙出來了。
“何事?”
許久未見,長腿妹子越發的出色了。
原先她還有些瘦,漸漸的豐腴了起來。雖然趕不上娃娃臉,但也頗為可觀。
“那王琦乃是長孫無忌的黨羽,他準備坑某和武昭儀,你進宮去告訴武昭儀此事。”
“就是這?”衛無雙皺眉,“你該給武昭儀想個辦法。”
呃!
阿姐需要嗎?
不需要!
但凡再等幾年,王琦這等人聽到阿姐的名號就會瑟瑟發抖。
所以把事情說了,剩下的讓阿姐自己想辦法。
衛無雙進宮求見了武媚。
“小事。”
武媚很平靜,等衛無雙走後,就安排了一下。
“準備閉宮。”
邵鵬不解,“昭儀,不必如此吧?”
武媚看了他一眼,“這隻是開端。閉宮之後,陛下定然會來安撫,隨後準備禮物,我去皇後那裡請罪。”
閉宮是棄療的意思:陛下,你弄死我吧。
而等李治撫慰後,武媚再去皇後那裡請罪,一下就明晰了目標。
——皇後,你想弄死我何必用這等法子呢?求你放過我吧。
皇後怕是會吐血。
邵鵬覺得脊背發寒。
女人……都是這般厲害的嗎?
“最後你再去百騎,讓平安上奏疏請辭,回華州種地去。”
邵鵬:“……”
——長孫無忌和皇後內外勾結,我們姐弟扛不住了,這不我在宮中求饒,阿弟也怯了,隻想辭官歸家保命。
麵對這件事兒,武媚三招禦敵。
第一招,向皇帝示弱,以示自己並無野心;第二招是向皇後示弱,暗指此事是皇後的謀劃;第三招讓賈平安示弱,表示麵對國舅的咄咄逼人,我們隻能任人宰割。
三招下來,王皇後開始得意,最後會崩潰。
長孫無忌開始無所謂,最後會抓狂。
外麵隨即會流傳著長孫無忌和皇後內外勾結的消息,甚至還會傳來皇帝怕是命不久矣的謠言。
大案剛起,長孫無忌正在躊躇滿誌的準備把那些對頭拉下馬來。在這個時候來這麼一出,長孫無忌唯有進宮請罪的一條路,否則就造反吧。
昭儀果然是……狠辣啊!
這手段讓邵鵬覺得脊背發寒的同時,也深深的慶幸自己跟對了人。
晚些果然有人彈劾。
“說是武陽伯和巴陵公主交往過密,二人在終南山謀劃,隨後武陽伯和宮中勾結,準備做大事。”
邵鵬覺得好戲開始了。
武媚淡淡的道:“準備閉宮。”
剛準備行動,有宮女來稟告,“昭儀,蕭淑妃和皇後打起來了。”
武媚納悶,“今日不是該休戰嗎?”
宮中天天吵鬨打架也不成,所以漸漸的就有了默契,一三五吵架,二四六休息。
今日該休息的吧。
武媚不解。
宮人說道:“蕭淑妃罵皇後小人,說皇後汙蔑他和武陽伯勾結,打的好凶,說是皇後的頭發被抓了不少下來。”
邵鵬呆滯了。
武媚也呆滯了。
我準備好的手段還沒用啊!
蕭淑妃你怎麼就自作多情了?
張天下歎道:“皇後的發際線已經很高了,這一下……哎!”
皇後再這樣下去怕是會禿。
……
蕭淑妃代入了。
她覺得這彈劾針對的就是自己。
她先去和皇後大戰一場,自己臉上帶彩,卻洋洋得意。
“淑妃,咱們好像吃虧了。”
“胡說!”
蕭淑妃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麾下,笑道:“皇後的頭發少的可憐,額頭越來越禿了,剛才我趁機薅了一把頭發下來……哈哈哈哈!”
她隨即去求見皇帝。
“陛下,蕭淑妃說那些人誣蔑她和武陽伯內外勾結。”
“這事和她無關。”這事兒分明就是彈劾的賈平安和武媚,蕭淑妃為何要對號入座?
“陛下,那賈平安進宮為臣妾驅除邪祟,那些人就說是內外勾結,臣妾不想活了……”
李治捂額,很頭痛。
接著有人去詢問巴陵。
“武陽伯?”
本來心喪若死的巴陵想起了終南山之行,她本想坑賈平安一把,“此人狡黠……”
對啊!
那個掃把星豈止是狡黠,簡直就是一頭狐狸。
問話的官員覺得事兒成了。
巴陵想起了賈平安把王悅榮拉出去的事兒。
那個少年雖然手段狠辣,但……卻沒有落井下石。
賈平安和他們夫婦交手數次,還被她坑過,按理此刻就該報複。
可他並沒有。
關鍵是……
她抬頭看了一眼官員,認得是長孫無忌的心腹。
此刻她已經徹底的明白了。
這個案子就是皇帝和長孫無忌共同掀起來的。
長孫無忌要動賈平安,我為何讓他如意?
“這是汙蔑!”
“你莫要自誤!”官員聲色俱厲的道:“負隅頑抗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巴陵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長孫無忌那條老狗讓你來,就是為了陷害忠良?”
“放肆!”
官員怒了,剛想嗬斥,就聽後麵有人乾咳。
“咳什麼?”
身後的乾咳聲越發的劇烈了。
他回身看去。
王忠良和褚遂良就站在不遠處。
“這是在誘導巴陵公主汙蔑武陽伯?”
王忠良覺得自己真的開眼界了。
褚遂良沒想到竟然讓王忠良看到了這等醜態,他板著臉道:“無恥!”
這是……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先想到了正義凜然這個詞,然後覺著不對。
這分明就是道貌岸然。
回過頭,長孫無忌就派了鄭遠東去處置此事。
“你乾的好事!”
鄭遠東指著王琦,回身踱步,“行事不密,讓相公被朝中人看了笑話,要緊的是被王忠良看到了,陛下會如何想?”
這次本就是要用汙蔑來清洗對手,你王琦失敗了不打緊,後續的汙蔑還怎麼搞?
“打!”
王琦被綁在長凳上,隨即一頓板子。
他想喊冤。
這事兒他隻是建言,執行的是長孫無忌那邊的人,失敗了和他有屁的關係!
可上位者是不可能失敗的,若是失敗,必然是有各種原因,那鍋隨便往下屬的頭上一甩,自己依舊清白如水。
王琦被痛打了一頓,可鄭遠東卻不肯罷休,“房家是要緊的地方,你帶著人去盯著,等待相公的吩咐。”
房家此刻已經是愁雲慘淡。
王琦到時,房遺愛已經去了大牢裡,家中就剩下了房遺直和婦孺們。
“慘!”
周醒看了一圈,回來說道:“還是跟著相公妥當安心。”
王琦卻在想著何時能擺脫這陰暗的身份,去朝中尋個清貴的官職。
以前不能,現在相公一手遮天後,這不該是問題吧。
他一瘸一拐的出了房家。
“駕!”
三騎從右邊來了。
“賈平安!”
王琦的眼中全是陰冷。
“王琦?”
賈平安勒馬。
王琦微笑道:“長安城中隻有一條大道,走錯了地方……小心沒有回頭路。”
“賤人!”
賈平安用馬鞭指著他,“不過是某些人圈養的狗罷了,回頭打斷狗爪子,敲掉你滿嘴狗牙,看你還如何叫囂。”
他目光一轉,竟然就無視了王琦,“陛下有令,不得虐待房家婦孺。”
裡麵的官員應了。
王琦知曉這是來自於皇帝的暗示。
——彆太過分了。
賈平安指著王琦,“這等野狗為何能進去?全數趕出來。”
那官員乾笑道:“王郎君……莫要讓某為難。”
你官身都沒有,哪有資格進房家?
某要做官!
王琦微微垂首,眼中全是野心。
賈平安旋即就去了百騎。
“房遺愛等人被關在了何處?”
“刑部。”
程達很敏銳的察覺了這個案子的不同尋常,“武陽伯,此事不簡單,某以為還是要離遠些。”
“咱們是百騎!”
賈平安進了值房,明靜在看消息。
“房遺愛等人被關在了刑部大牢裡,大牢已經被長孫相公的人接手了。”
好了。
剩下的都是待宰羔羊。
……
刑部大牢裡,房遺愛惶然不安的喊道:“某要求見長孫相公!”
呼喊聲回蕩著。
過道的儘頭,兩個官員站在陰影中。
“房遺愛怕了。”
“他活不了,不過相公需要他來撕咬那些人。”
“如此……再憋他一憋,威脅一番。”
“如此也好。”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