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站在殿外,熱浪撲麵而來。
邵鵬在身側說道:“武陽伯壞了那王琦的事,不,是壞了那些人的好事,於是王琦惱羞成怒,隨即準備殺了武陽伯麾下的惡少。”
“平安麾下的惡少?”
“是,奴婢原先在百騎知道些事。百騎要想消息靈通,就得和那些惡少合作。武陽伯與那惡少合作數年,那邊還算是忠心。”
咱要不要把許多多的女人身份說了?
邵鵬想想還是覺得不說為好,免得昭儀又要琢磨那個許多多是否適合阿弟。
許多多……據聞擅使雙刀,凶悍無比,而且武陽伯也從未流露過對她的喜愛,咱就彆多嘴了。
“如此便是那王琦無理?”
“是。”
武媚紅唇微啟,“王琦既然是長孫無忌等人的打手,那麼事敗後必然會被嗬斥,甚至會被責罰更換。王琦突然在皇城裡挑釁平安,被抽了一耳光後再度出手挑釁,更是在皇城外對峙……這是做給長孫無忌那些人看的。”
邵鵬有些不解,“不能吧?”
武媚回身,眉間多了不屑之色,“他這是故意讓平安抽他,更是故意在皇城外被平安收拾,眾目睽睽之下受辱的目的就一個,想告訴長孫無忌等人,失敗並非是他的錯,而是他的手下比不過平安的手下,僅此而已。”
邵鵬仔細一想,不禁讚道:“昭儀明見萬裡。”
“平安……”武媚吩咐道:“我本想讓陛下賜婚,可想著這樣樹大招風,如此,讓衛無雙來。”
晚些衛無雙來了。
果然腿長……武媚看了一眼她的長腿,心想平安可會喜歡?
“可想出宮?”
衛無雙下意識的搖頭。
“那麼便一輩子不出宮。”武媚突然冷笑,“我問你,你照實說了便是。再問你,可願出宮?”
我……自然是願意的,但出宮乾啥我還沒想好。衛無雙點頭。
武媚頷首,問道:“出宮之後,若是有人找麻煩上門,你要如何辦?”
武昭儀問這個作甚?難道是想讓我去她家……衛無雙說道:“先問清事,有理說理,對方無理胡攪蠻纏,報官……”
武媚的眼中有些失望之色。
許多事兒都是民不舉官不究,而且對方既然惡客臨門,說不得官麵上的關係能碾壓了你。
這時候報官就是自尋煩惱。
武媚想到了自己當年和母親在老家的時候,被親族欺淩的日子。那時候報官可有用?什麼用都沒有。
衛無雙這般處置有些天真了。
“……報官多半是無用,如此便出手。”
武媚的眼前一亮,“如何出手?”
衛無雙陡然站直了,竟然有些凜然之色,“打了再說。”
不錯不錯!
衛無雙得分+1。
“若是家中仆役狡黠該如何?”
這怎麼問的都是管家的活啊!難道昭儀想讓我去她家裡管事?
衛無雙說道:“唯有賞罰分明。”
她跟著蔣涵幾年,見識了什麼叫做殺伐果斷,也見識了各種人心。
有趣的小娘子!
邵鵬俯身低頭,輕聲道:“昭儀,她跟著蔣涵數年。”
這便是我看重她的緣故。
武媚笑道:“給她凳子。”
第一關過了。
邵鵬饒有深意的看著衛無雙,心想此人看來有很大的可能成為武陽伯的妻子,當初和她保持客氣還是很睿智的。
坐下後,武媚和她閒聊了幾句,都是家裡的事兒。
晚些,等衛無雙一走,武媚起身,“去蔣涵那裡。”
武媚不知和蔣涵說了什麼,半個時辰後才出來。
回到寢宮,武媚笑道:“平安的事我算是安排好了,晚些準備禮物,邵鵬你先去一趟,好歹試探一番。我估算不會有問題,不過既然是結兩姓之好,那自然要尊重對方。”
邵鵬一聽也樂了,“以往武陽伯去了青樓,那些名妓就像是飛蛾撲火般的衝過來,可武陽伯從不假以顏色,如今成親,想來也是一個好事。”
咱去一趟青樓回來都得要用冷水沐浴才行,武陽伯苦熬數年,也算是熬出頭了。
武媚笑了笑,“如此,我也了了一樁心事,隻等他成親生子,也算是延續了賈家的血脈。”
……
“皇後!”
蔡豔急匆匆的進了寢宮。
“何事?”王皇後放下手中的書,抬眸,見蔡豔麵帶喜色,就笑道:“可是有喜事?”
蔡豔笑道:“可不是。不過皇後,此事機密。”
王皇後看看左右,眾人悄然出去。
“說吧。”王皇後打起了精神。
蔡豔近前幾步,低聲道:“先前武媚尋了衛無雙說話,接著又尋了蔣涵說話,有人聽到蔣涵說……”,她抬頭,眼中有得意之色,“蔣涵說蘇荷的路找到了,以後和武媚那邊要什麼……和氣些。”
王皇後的雙眸猛地迸發出異彩,霍然起身道:“這是勾結!”
蔡豔笑道:“可不是,那蔣涵曆來都標榜自己剛正不阿,連皇後你的話都不從,可這是什麼?這是陰謀與武媚勾結。而那賈平安和蘇荷便是暗手,皇後,機會來了。”
“武媚賤人,當初虧我把她弄進宮來,脫離了苦海,可她卻恩將仇報。這等人我若是不能弄死她,我何以執掌後宮?”
王皇後一拍案幾起身,“去打聽陛下在哪。”
一直等到了晚上,李治那邊才有空。
“陛下,皇後來了。”
李治剛吃完飯,聞言點頭。
王皇後笑吟吟的走了進來,行禮。
“坐吧。”
除非是徹底的翻臉了,否則該給的尊重李治還得給。
王皇後跪坐在側麵,“陛下看著清減了些。”
女人啊!這等套話說來何益?
想到自己最近臉上多了肉,李治不禁冷漠了些。
“陛下,臣妾先前得聞,有人和蔣涵勾結。”
王皇後身體傾斜,神色認真。
“誰?!”
蔣涵是李治用於掌控宮中的那隻手,可這隻手竟然有了主意……
王皇後低聲道:“今日武媚先尋了衛無雙說話,接著親自去尋了蔣涵,有人聽到蔣涵說……蘇荷的路找到了,以後與武昭儀那邊親近些。”
李治淡淡的道:“無稽之談,你且回去。”
王皇後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失望,起身告退。
等她走後,李治坐在那裡拿著奏疏看。
不知過了多久,李治抬頭,王忠良看到那眼神不禁一個哆嗦。
“武媚禁足。”
禁足,就是關閉寢宮。
把人悶在寢宮之中,不得進出。
接下來就是嚴懲。
比如說某個嬪妃觸怒了皇帝,一般就是禁足,接著過一陣子後再降份位。
王忠良心驚膽戰的應了,親自去了武媚那邊。
“禁足?”
恍如晴天霹靂般的,邵鵬愕然。
周山象渾身顫栗。
他們都是宮中的老人,自然知曉禁足的後果。
武媚抬頭,“是。”
隨即寢宮關閉。
消息不等天亮就傳到了各處。
“皇後,武媚被禁足了。”
蔡豔覺得此事自己堪稱是首功,為皇後除掉了一個大敵,不禁喜上眉梢。
“哦!”
皇後躺在榻上,本是沮喪,聞言一下坐了起來,“禁足了?”
“是。”
皇後雙手合十,“老天保佑,那個賤人總算是被收了。”
她看著蔡豔,“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回頭自然有賞賜。”
蔡豔笑道:“這是奴婢的本分。”
……
“武媚那個賤人被禁足了?”
蕭淑妃歡喜異常,叫人點燃了許多蠟燭,“唱歌,我要舞一曲。”
……
賈平安得知消息是在第二天午時。
“不知何故,武昭儀就被禁足了,宮中皇後和蕭淑妃得意洋洋。”
明靜說了這個消息,發現賈平安很平靜,就讚道:“你果然是鎮定自若。”
我已經要炸了……
賈平安有些懵。
他不知曉曆史上是否有過這等事兒,若是有,也難保如今的局麵和曆史上出現偏差。
若是無……
“禁足在宮中代表著什麼?”
賈平安覺得能讓皇後和蕭氏一起歡呼雀躍的禁足,絕非簡單。
“你果然聰明。”明靜今日不知是否吃了蜜糖,“禁足之後,多半是要降份位,弄不好……”
弄不好就打入冷宮。
賈平安明白了。
他抬頭,“小明啊!我對你如何?”
這人就是個不要臉的!明靜冷笑道:“你每次懟我時這般刻薄,還說對我如何,可還要臉?”
這女人看來最近沒少複盤和我的交鋒,而且還察覺到了我的手法在漸漸變化,從明懟轉為了暗懟。
賈平安誠懇的道:“那不是為了給陛下一個交代?若是咱們倆好的一被子,陛下回頭就會收拾你,你看看邵鵬……”
咦!老邵去了阿姐那裡算是因禍得福,這個例子不妥當。
明靜冷笑,“邵鵬在武昭儀那裡得了重用,宮中人都說他是因禍得福了。”
這個女人不大好忽悠了,看樣子最近沒少吃核桃……賈平安歎息一聲,“阿姐對我恩重如山,你說說,我若是不聞不問,可還是個人嗎?還請你為我打探一番消息。”
明靜昂首,一臉倨傲。
這個娘們是要趁機報仇嗎?
那我該尋誰去打探消息?
無雙?
無雙按理得了消息早就該出來了,可今日她未曾出來,說明此事弄不好她也被波及了。
李治這是發狂了?
“本不該答應你,可誰讓我是個以德報怨的人呢!”
賈平安抬頭,拱手,“明中官霸氣。”
明靜得意的道:“等著。”
這女人心不壞,但膽子不大,所以李治才會用她來監控百騎,就是篤定膽小的她不敢隱瞞。
“回頭給你長安食堂的貴賓待遇。”
“好!”
明靜動力十足的進宮了。
“兄長。”
李敬業來了。
“阿耶尋你。”
竟然讓李敬業來通知,可見李勣的謹慎。
“阿耶看著又老了些,我好難受。”
李敬業真的是難受,眼眶都紅了,“我勸他總是不聽。”
“你勸他什麼?”
“勸他多弄幾個女人進家,會越來越年輕。”
老李竟然沒把你打死,可見真是親生的。
“胡言亂語。”
“兄長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去年我遇到一個高人,他說自家一百三十餘歲,可看著就是須發斑白,肌膚皺紋卻很少。我擔心阿翁的身體,就給了五十文請教,他說當年黃帝禦女三千而飛升,男人,就是要多睡女人才能長壽。”
這特麼是哪家的理論?
五十文錢也能請教問題?
至於什麼一百三十餘歲,那更是哄人的話。
不過賈平安想到了後世有長壽者曾經說過:我長壽的手段無他,喜歡和美女打交道。
興許這也是一條路。
若是老李能多活些年頭,對大唐,對自己都好。
他拍拍李敬業的肩膀,“好好勸吧。”
“阿翁固執,每次都是一頓毒打。”
賈平安臉頰顫抖,“隔一陣……等傷好了再勸。”
見到李勣時,他擺擺手,把值房裡的官員先弄走,然後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道:“武昭儀之事老夫聽聞了。此事你彆輕舉妄動。”
作為大唐著名的老陰比,李勣的謀劃堪稱是一絕。
賈平安說道:“可我心急如焚,若是降份位也罷,就怕……”
就怕李治下毒手,把阿姐打入冷宮。
“你的擔憂老夫知曉。”李勣壓壓手,示意他坐下。
深呼吸幾次後,賈平安平息了情緒,“我在宮中認識人,那人本該出宮告知此事,可卻沒來……”
“這是個重要的線索。”李勣把謀劃大戰的勁頭都用上,眉頭緊皺,“那便是連帶武昭儀親近的人都被波及了,可見此事不小。宮中老夫雖然不甚明了,但能讓帝王忌憚的不外乎便是威權。武昭儀有皇後和蕭淑妃作為對手相互牽製,驟然少了她,後宮會生出許多麻煩,所以……除非她圖謀不軌……”
李勣看著賈平安,等待回答。
你看著我作甚?
賈平安心想阿姐壓根就沒這個想法。李治此人非同小可,他在,阿姐就是一心輔佐,隻是最後阿姐命長,得了單獨掌權的機會,這才有了武周。
“阿姐絕非這等人。”
咳咳!
李敬業就是起兵造阿姐的反,自己兵敗身死,連累老李被掘墓……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李勣笑道:“如此你擔心什麼?彆忘了,武昭儀有子!”
是啊!
李忠這個太子李治絕對是不滿意的,而李素節,看李治對蕭淑妃的勁頭,多半也不靠譜。
阿姐若是被鎮壓了,李弘也就成了地裡的小白菜……小白菜地裡黃,七八歲便沒了娘。好好跟著阿耶過,又怕阿耶娶後娘,弄個兄弟比我強。
賈平安回到百騎,晚些明靜回來了。
“說是蔣涵也被嗬斥,暫時卸下了宮正之職。”
明靜拍拍太平,“我說,武昭儀和蔣涵是做了什麼,竟然引得陛下大發雷霆,宮中好些人都在議論此事。”
阿姐和蔣涵……
賈平安猛地想到了自己的親事。
阿姐曾經說過,那些人家家中甚至有兩三個夫人。而阿姐最近在為自己謀劃親事。
衛無雙和蔣涵親近,蘇荷是蔣涵的侄女!
阿姐!
賈平安呼吸急促。
阿姐為了我深陷絕境,我該做些什麼?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笑道:“多謝了。”
明靜歎道:“帝王心思難測,你……”
“我無礙。”
明靜出去時把門帶上了,室內靜謐了下來。
賈平安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治既然猜忌阿姐,那麼自然也會猜忌我。
我能做些什麼?
他起身。
李治的心性絕非是外界感知的那樣,作為帝王的素質他一樣不缺。
而帝王必備的一項素質便是:無情!
在權力之前,妻兒都能成為陌路,殺了便殺了。
阿姐此刻並未如以後般的有自己的根基,所以李治說禁足就禁足。
賈平安在深呼吸。
他也怕死。
“我該坐視,等待結果。”
他雙手捂臉。
“可阿姐為了謀劃我的婚事,以至於此。”
不知過了多久,他鬆開手。
“包東。”
門被推開。
包東一直都在外麵。
“武陽伯。”
包東的目光中帶著關切之意。
“吳王的侍衛統領宋勉是什麼情況?我怎麼記得陛下深恨此人?”
包東說道:“宋勉當初向陛下投誠,於是得以活命。他逼死了廢吳王,最後卻投靠了長孫相公,被安排給了褚相。”
他看了賈平安一眼,“陛下因此深恨此人。”
李恪上了長孫無忌的必殺名單,那麼宋勉此人就是他的重要線人。至於從皇帝那裡弄一個李恪的侍衛頭領過來,在長孫無忌的眼中壓根就不是事。
這樣的人,在李治的黑名單上榜上有名。
賈平安點頭,“知道了。”
晚些,他摸出橫刀來擦拭。
等下衙時,他緩緩走在人群中,目光盯住了前方的褚遂良和他身後的宋勉。
毫無疑問,宋勉是個二五仔加白眼狼,但長孫無忌把他丟給褚遂良,便是千金市馬骨之意。
賈平安甚至懷疑在李恪的定罪上,宋勉的證詞起到了重大作用,隨後脫罪,親自逼死了故主。
賈平安緩緩逼近。
剛出皇城,宋勉就覺得被人撞了一下,轉身見到是賈平安後,就喝道:“滾!”
賈平安是小圈子的對頭,喝罵他是自然反應。
你能如何?
褚遂良回身笑了笑。
周圍的人都在笑。
“你在羞辱我!”
賈平安麵色微紅。
宋勉剛想說話……
嗆啷!
橫刀出鞘。
揮斬!
永徽四年五月,武陽伯賈平安在皇城外一怒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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