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朕也深以為然(1 / 1)

蔡應和人擦肩而過,繼續尋找著鄭遠東。

長孫無忌作為大唐政壇領袖,身邊的幕僚各司其職,不管是負責私事的還是負責公事的,不但待遇優厚,而且出門都倍有麵子,大佬們見到都會微微頷首,以示尊重。

所以為了爭寵,幕僚們也在勾心鬥角。

鄭遠東最近一年多突然異軍突起,被長孫無忌重用,讓蔡應各種羨慕嫉妒恨。在聽到鄭遠東在茅房裡的自言自語後,蔡應覺得不對勁。

但這等事兒沒證據,所以他想跟著鄭遠東,尋找他的把柄。

下午,他再度出來,那個便衣的百騎再度和他擦肩而過,說了些什麼。

“好涼爽。”

“是啊!”

正常人在遇到這等打招呼的事兒時,都會下意識的回一句是啊!

隔了一日,蔡應在外麵上茅廁。

他前腳進去,那個便衣百騎也跟了進去。

裡麵就蔡應一人。

“更衣呢?”

“是啊!”

蔡應看了他一眼,目光轉下……

我有些自卑!

晚些出來,他一臉的悻悻然。

隨後,鄭遠東再度得了長孫無忌的誇讚,蔡應終於忍不住了。

在一次幾個幕僚都在的場合,他突然說道:“相公,有人有情弊。”

長孫無忌嗯了一聲,“誰?”

“就是鄭遠東!”

蔡應指著鄭遠東說道:“相公,那日我聽到鄭遠東說陛下為何不動手,弄死他們。”

幕僚的眼中全是長孫無忌,什麼陛下,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這個指控非常的靠譜。

其他幾個幕僚馬上拉開了和鄭遠東的距離,仿佛他就是一坨屎。

鄭遠東心中一冷,然後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蔡應,“你為何這般說?”

不是說汙蔑,而是說你為何這般說,這符合一個正常人的反應。

蔡應冷笑道:“那日我在茅廁外麵親耳所聽!”

——從那日起,我在茅廁裡就再無聲音。

可賈平安為何不動手?

鄭遠東本以為賈平安是要醞釀時機,可現在時機沒到,蔡應卻發難了。

我要完!

陛下!

不對,我必須要代入。

“相公!”

鄭遠東並未辯解,而是悲憤的看著長孫無忌。

在這等時候,解釋越多,錯的越多。

等熬過了今日,再尋辦法來渡過難關。若是不行,我就遠遁,就此消失。

蔡應嗤笑道:“你說這些有何用?相公,我以為他不是山東門閥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長孫無忌冷著臉,那些幕僚見了不禁暗歎一聲,為鄭遠東默哀一瞬。

雖然鄭遠東那話看似沒什麼,可從尊稱中就能發現問題,隨即引申……這是希望皇帝弄死長孫相公他們呢!

但轉瞬他們又歡喜了起來。

少了一個競爭者,他們冒頭的機會就更多。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鄭遠東的心中一個咯噔。

我休矣!

但人設依舊在!

此刻他就是另一個人格,於是撲上去,一拳重擊。

“賤人,竟敢汙蔑我!”

“住手!”

長孫無忌喝道。

有人去分開他們。

蔡應抹了一下臉,衝著鄭遠東冷笑。

長孫無忌看著蔡應,突然問道:“你和百騎之間是如何勾結的?”

啥?

蔡應懵逼。

長孫無忌冷笑道:“你與百騎私下聯絡,以為老夫不知?來人!”

兩個大漢進來,“相公。”

長孫無忌擺擺手,“處置了!”

“相公!”

蔡應隻來得及喊一聲就被堵住了嘴,接著被拖了出去。

此人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且再也尋不到了。

可他剛才說鄭遠東是外人的奸細,此事如何?

鄭遠東懵了。

這……

為何蔡應被懷疑和百騎勾結?

長孫無忌看著鄭遠東,含笑道:“遠東對老夫忠心耿耿,特彆是這一年多以來,對老夫幫助良多。蔡應這幾日和百騎不斷勾結,今日突然發難,這便是想借著汙蔑來除掉遠東。”

還能這樣?可我就是奸細啊!

鄭遠東覺得這事兒太荒謬了,他不斷在代入人設,眼中含淚,“相公……”

“遠東這些時日頗為辛苦,這天台山也沒好好遊玩,明日起給你三日假,隻管去玩耍。”

長孫無忌撫須含笑。

“多謝相公。”

鄭遠東目露關切之色,“相公,你這幾日夜裡又歇息晚了,眼袋都大了些。”

長孫無忌笑道:“老夫早就過了那等年紀,要什麼俊美,哈哈哈哈!”

晚些幕僚們出去,紛紛聲討蔡應。

“那人就如一條毒蛇,竟然隱藏的如此深,可相公卻慧眼如炬,就等他露出馬腳,一舉拿下。”

“遠東,你此次算是苦儘甘來,以後若是有了前程,莫要忘記了咱們啊!”

苟富貴,勿相忘!

鄭遠東笑著應了。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痕跡,然後去了林子裡等候。

可一直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賈平安的人影。

……

賈平安很忙。

“武陽伯,千牛衛的在外麵和刑部的人發生了衝突,正在對峙。”

擦!

程達抬頭。

明靜抬頭。

士氣可用!

“雖說千牛衛和咱們沒關係,可刑部的事咱們就得出手!”賈平安冷笑道:“叫上兄弟們。”

晚些,百餘人出了百騎。

兩個千牛衛正和幾個刑部的官吏對峙,雙方不斷交鋒,千牛衛的竟然節節敗退。

“千牛衛都是官員權貴子弟,為何不敢動手?”

“那幾個官吏乃是那邊的人,千牛衛的父祖或許是官員,可他們一旦動手,就是給自家父祖招禍。”

“百騎的人來了!”

百餘人浩浩蕩蕩的出現了。

“百騎又如何?”

刑部的覺得此事和他們無關。

千牛衛的也是如此想。

賈平安一馬當先而來,一巴掌就抽翻一個。

包東喊道:“這人先前辱罵了武陽伯!”

有人跟著喊,“他還罵百騎都是一群豕!”

雷洪一拳捶去,罵道:“還羞辱我是毛猴,耶耶今日叫你認得什麼叫做毛拳!”

一陣暴打後,百騎的人揚長而去。

兩個千牛衛懵逼。

在場的人也驚訝不已。

“為何不還手?”有人覺得那幾個刑部的太軟弱了些。

其中一人抬頭,無言以對。

有人說道:“上次武陽伯衝進了刑部大打出手,說是刑部有主事的家夥事被他一腳踢爆了。”

我去!

周圍的人不禁夾緊雙腿。

動作整齊劃一!

……

賈平安去了林子裡,鄭遠東幽幽的道:“我身上都差點長蘑菇了。”

“啥事?”

賈平安剛動手爆捶了一頓,爽的不行。

“先前蔡應突然發難,長孫無忌卻說蔡應和百騎勾結,還誇讚了我。”

鄭遠東問道:“可是你做了什麼?”

“我讓人喬裝,在這幾日經常和蔡應擦肩而過,甚至還在茅廁裡碰麵……”

鄭遠東明白了,“這是劍走偏鋒!多謝了。”

他認真拱手,“可你為何不告知我?”

若是提前告知,他也不會措手不及。

“你這個毛病得治。所以我就想著這般刺激一番,老鄭,覺著刺激嗎?”

老刺激了!

鄭遠東苦笑道:“當時我隻想著如何死的體麵些。”

“我這邊事多,先回去了。”

賈平安最近在盯著邏盛炎,就等著這廝主動低頭。

等他走後,林中幽幽,偶爾有鳥鳴傳來,格外的空靈。

鄭遠東定定的想著,突然失笑,“賈平安此人雖說桀驁,可卻值得交往,值得深交!”

他一路回去,快到地方時碰到了許敬宗。

“賤人!”

許敬宗鼻子裡輕哼一聲,隨後去了百騎。

“你為何毆打了刑部的人?”

“可是有人彈劾了?”賈平安滿不在乎的道:“百騎最近幾年好事做的太多了些。”

許敬宗一怔,“你是說……要讓百騎多些壞名聲?”

“當然!”賈平安和他進了值房,“若非如此,千牛衛的人挨打和我有何關係?”

“這幾年百騎護衛陛下頗為得力,千牛衛都被壓製住了。隨後還攬了查探外藩和監察長安城治安之責,嘶!”

許敬宗倒吸一口涼氣,“好事做了許多,名聲也越發的好了。關鍵是你的名聲也好了不少。”

自汙!

他的腦海裡冒出了這個念頭,“你這頭小狐狸,以後那些老家夥想坑你怕是難了。”

“武陽伯!”

外麵來人,帶來了朱韜的口信。

“大好事!”

擦!

賈平安心中狂笑:任你邏盛炎奸似鬼,也得吃耶耶的洗腳水!

到了鴻臚寺,值房外,邏盛炎正在等候通稟。

“咦!這不是南詔使者嗎?”

邏盛炎強笑,“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詫異’道:“我不是聽聞你一直鬨著要回去,怎地還在此地?莫非鴻臚寺有人阻攔?哎!”

他叫了邊上一個小吏來,罵道:“為何阻攔使者回去?”

小吏配合的露出了無辜的表情,“武陽伯,沒有的事啊!使者一直在這呢!沒說回去。”

那就是色厲內荏嘍!

賈平安哦了一聲,“原來隻是說說而已啊!”

此人是故意在羞辱我!

邏盛炎發誓,賈平安就是故意的。

他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但卻不能反駁。

賈平安打個哈哈,“朱少卿可在?”

“小賈!”

朱韜在裡麵應聲。

賈平安進了值房,“今日閒來無事,我便過來看看。”

朱韜含笑,“咦!請了使者進來。”

邏盛炎被引了進來,寒暄幾句,朱韜就說些套話,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搞外交的難道都是說瞎話的天賦?

賈平安在邊上看熱鬨,實則是在觀察邏盛炎。

此人開始誠懇,可言辭間卻帶著些許不滿。

“貴使且回吧。”

朱韜結束了談話。

邏盛炎深吸一口氣,看了賈平安一眼。

這是要低頭了嗎?

賈平安微微一笑,卻是格外的冷漠。

南詔這個地方遲早會成為隱患,隻要尋到機會,他自然會籌謀一番……

邏盛炎起身,“前幾日我身體不適,昏昏沉沉的,說了些不該的話……”

等邏盛炎出去時,朱韜舉手,賈平安猛地拍了一下。

“小賈,此事成了,哈哈哈哈!”

他起身看著幾個下屬,朗聲問道:“如何?”

那幾人起身,“武陽伯果然大才。”

這些都是專業的外交官員,外行人想讓他們服氣很難,而賈平安此次連續壓製住了邏盛炎,一番推導在此刻大放異彩,讓他們由衷的信服。

有人拱手,誠懇的請教,“敢問武陽伯,你如何斷定邏盛炎會低頭?他就算是翻臉回去,南詔依舊存在。”

“因為野心!”

賈平安再度說到了此事,“上次我就說過,南詔的目的從不是什麼抵禦那五詔,更不是害怕吐蕃人的威脅,而是一統六詔。”

此後南詔不斷強大,最終一統洱海周邊,立國南詔。這裡麵離不開大唐的支持。而大唐支持南詔的目的就是為了西南,讓南詔牽製吐蕃。

後續西南當地官員作死,導致南詔投靠了吐蕃,就此這個讓大唐不斷失血的漩渦就形成了。

所以南詔要支持,但如何支持卻值得商榷。

……

“陛下,有禦史彈劾賈平安毆打刑部官員。”

柳奭作為中書令,官員的奏疏最後就要經過他這一關。

李治皺眉,“為何動手?”

“說是那些人辱罵了賈平安。”

柳奭不帶情緒的說道:“可他們卻矢口否認,另外,陛下,百騎從剛開始護衛陛下,後來加了查探外藩消息之責,再後來又多了監察長安之責……”

這個百騎越管越寬了啊!

這個角度找的好!

褚遂良給了柳奭一個讚賞的眼神,卻沒看到李治用陰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皇帝恨不能把所有的權力都握在手中,誰反對誰就是對頭。

柳奭準備的很充分,“那些也就罷了,可賈平安竟然把手伸到了鴻臚寺裡去,陛下,這……不妥吧?”

褚遂良隨即補刀:“此刻是鴻臚寺,那賈平安說不得明日就能去刑部指手畫腳。”

李勣冷笑,“若是越權,鴻臚寺為何聽從?”

這就是漏洞。

褚遂良欲言又止……

——賈平安是陛下的人,鴻臚寺哪裡敢阻攔?

李治眸色微冷,旋即一笑。

“陛下,鴻臚寺少卿朱韜求見。”

“讓他來。”

李治看向褚遂良的目光中多了揶揄之色。

朱韜早就稟告了和南詔使者交涉之事,他卻沒說,就是在等這個時機。

要想奪回權力,唯有不斷削弱對方的力量,而打擊對方的威信最為直接。

此刻他就想把褚遂良的威信掃落於地!

朱韜進來,“陛下,邏盛炎方才低頭了。”

李治也是一怔,“說說。”

不是說他們隻是內部有些惱火嗎?怎地就低頭了?

褚遂良隻覺得臉上微熱,但這個結果並不能削弱他的威信。

朱韜說道:“邏盛炎前陣子威脅要回南詔,鴻臚寺並未動容,後來鴻臚寺安排人說了些話……說吐蕃人到了南詔等地後身子會不適,廝殺不力,更有道路險峻,糧草補給艱難……”

李勣不禁心中微動,“後來如何?”

“隨即南詔使團就亂了,一個個被叫去問話,出來時神色驚惶。”

李勣含笑,“這就說明那番話沒錯。”

“英國公高見。”朱韜笑道:“後來鴻臚寺依舊不動聲色。”

這便是看誰先眨眼,在後世的外交場合中多見。

“就在先前,邏盛炎求見,說前陣子身體不適,說了些昏話。隨後又說了些好話,說是南詔願意為大唐擋住吐蕃的侵襲等等,隻求一些兵器。”

“原先還要錢糧!”崔敦禮笑道:“如此這便讓他們原形畢露了,陛下,鴻臚寺有功!”

老崔這是故意的!

誰不知道此事是賈平安插手造成的?現在你故意說鴻臚寺有功,這便是想說賈平安有功。

做人,不能這麼牆頭草啊!

朱韜笑道:“此事卻是武陽伯一力堅持,鴻臚寺隻是照做。陛下,不止於此。”

李勣突然皺眉,“若是如此,邏盛炎也無需低頭,大不了回去,那五詔也不能把他們如何。”

“英國公果然高見。”

朱韜再度讚美了李勣,“武陽伯分析,說南詔的目的從不是什麼抵禦吐蕃,而是一統六詔!所以鴻臚寺便不動,邏盛炎果然就主動低了頭。”

“這是不打自招!”

李勣起身道:“陛下,南詔野心勃勃,以後必然難治。給予他們的物資得慎重考量了。”

李治點頭,“如此,大唐不可相幫太過,否則南詔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隱患。”

這等國策一但被確定,此後的決策依據就照此而行。

李治看著褚遂良,淡淡的道:“朱卿,賈平安可是仗著朕的威權,強行參與了此事?”

這怎麼可能?

朱卿心想這事兒臣不是稟告過了嗎?

怎地還問?

他隨即又憂鬱了起來,覺得皇帝竟然這般健忘,非大唐之福。

他沒看到褚遂良的臉,此刻漸漸鐵青。

“陛下,臣與武陽伯於外交之事頗多默契,此次他分說了南詔之事,臣覺著有理,於是便支持了他。”朱韜很是納悶的道:“若是說的臣認為不對,就算是相公們來了,臣也不會低頭!若是誰認為臣不對,隻管來辯!”

這便是懂王!

這一刻他微微昂首,自信滿滿。

朕要的便是這番話!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朕就說賈平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於能讓鴻臚寺低頭,英國公,此事你來說說。”

這番話就是打臉:你褚遂良說賈平安仗著朕的威權壓製了鴻臚寺,朕便讓朱韜來打你的臉。

接著還得鞭屍!

鞭屍的人就是李勣。

他目光溫潤,“陛下,由此大唐探清了南詔的打算,更摸清了那邊的局勢,以後大唐的決策便不會犯錯,陛下,武陽伯有功無過!”

這是麵對一個方向的功勞!

從此大唐在西南的布局和應對就能從容不迫了。

那個賈平安,果然是人才……李治頷首,“朕也深以為然!”

柳奭麵色木然。

褚遂良麵色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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