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早飯不錯,至少有羊肉,烙的餅也不錯。
蘇能的妻子楊氏的肚子有些顯懷了,此刻正在給家人分發早飯。
“嫂子你坐下,我來吧。”
蘇荷起身,蘇能皺眉,“你坐下。”
蘇荷衝著他說道:“嫂子有了孩子,不能做事。”
“那是胡扯。”蘇能很硬紮的道:“你看看長壽坊裡的那些婦人,肚子老大了依舊在乾活。這又不是讓她做什麼,隻是拿些東西罷了。”
從回家開始,家人就沒怎麼讓蘇荷乾過活,為此她有些不自在。
楊氏笑道:“大娘子彆管這個,我每日動動還更好些。”
蔣氏從廚房回來,笑道:“大娘子在宮中也是嬌養著,這回家了難道還讓你乾活?回頭你去了賈家怎麼立足?”
怎麼在賈家立足……武陽伯挺好的啊!我擔心什麼?
蘇尚不悅的道:“你說這些作甚?武陽伯來過咱們家,什麼樣你不知道?很是和氣的一個人,你莫要讓大娘子膽戰心驚的。”
我沒膽戰心驚啊!
蘇荷拚命點頭,“是呀!是呀!阿耶說得對。”
從女兒回家後,蘇尚就變得硬紮了,蔣氏但凡把自己那副勢利眼的模樣拿出來,他定然是要嗬斥的。
蔣氏瞪了他一眼,蘇能說道:“阿娘,武陽伯執掌百騎,阿妹這個模樣,你讓她去爭什麼都白費,反而適得其反,還不如該什麼樣就什麼樣更好。”
是呀!
該修煉就修煉,武陽伯最喜歡我修煉!
蘇荷點頭,“大兄最好。”
蘇能莞爾,“我在市井裡也得知武陽伯如今的景象,宮中的武昭儀乃是他的阿姐,而陛下專寵武昭儀,這以後啊……”
蔣氏的眼睛都亮了,“這以後會不會拜相?若是拜相,大娘子豈不就是宰相夫人了?可能給我一個封號?”
蘇能無奈,但為人子者不能對母親說話太狠,隻能無語看向父親蘇尚。
小透明蘇香弱弱的道:“阿娘,就算是封,也隻會追封武陽伯的親人,你……不算。”
蔣氏的臉馬上黑了,過去一指頭戳在了小兒子的額頭上,“白疼你了!”
蘇荷抬頭,偷偷看了大哥一眼。
蘇能笑道:“都回家一陣子了,還怕這怕那的作甚?有話隻管說,想出去……回頭讓二郎帶你出去轉轉,平康坊也使得。”
蘇荷心中雀躍,“平康坊可有金魚嗎?”
蘇能一怔,“什麼金魚?要魚的話就得去曲江池,你想去?回頭讓二郎帶你去,我這裡再安排幾個兄弟跟著,免得那些人騷擾。”
沒有金魚嗎?那武陽伯說帶我去看金魚的!
蘇荷有些小失望。
這時有人叩門。
蔣氏看了媳婦一眼,最後還是吩咐道:“二郎去開門。”
“我去!”
蘇荷一下就蹦了起來,可蘇香卻皺眉道:“你是待嫁女,怎好去見外客?坐好!”
這個二兄往日裡膽子小,可此刻卻一本正經的。
蘇荷坐下,因為家裡不大,能看到蘇香去開門。
她夾了一片羊肉,心想武陽伯給的修煉物資裡最多的便是肉乾,可他為何不給羊肉乾呢?
門開了,蘇香明顯的楞了一下,然後回身看著蘇荷。
看我乾什麼?
蘇荷心想你前麵不許我去開門,現在又想讓我去,不去!
蘇香嘴唇動了動,“阿耶!”
蘇尚起身,“誰來了?”
蘇香讓開……
蘇荷筷子一鬆,羊肉落在了碗裡。
門外,雙手拎著禮物的賈平安就像是後世第一次上丈人家的毛腳女婿,一臉那種笑。
蘇尚剛想出聲,可想想不知該如何稱呼,一時愣住了。
蘇荷卻歡喜的道:“武陽伯,你怎地來了?”
還是娃娃臉貼心,看到我就笑眯眯。
蘇香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請了賈平安。
“彆叫什麼武陽伯。”賈平安笑著進來,“就叫小賈。”
蘇尚有些無措,“那個……”
蘇荷回頭,“小賈!”
蔣氏罵道:“小賈是你阿耶和我說的,你……你氣死我了!”
蘇荷做個鬼臉。
蘇能上去接了禮物,笑道:“那個……小賈。”
“小賈平安都行。”
賈平安覺得叫什麼武陽伯有些太生疏了,蘇荷久在宮中,若是對她的家人親切些,想來在出嫁前的這段時光裡,她能度過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日子。
隨後出嫁,娘家人也好走動。
念頭一閃而逝,賈平安被引著坐下。
“這坊門不是沒開嗎?”
楊氏有些好奇。
蔣氏得意的道:“小賈乃是百騎統領,他要進來,坊正敢不開門?”
楊氏哦了一聲,心想小姑未來的夫婿竟然這般厲害嗎?
蘇荷偷看了賈平安一眼,發現他看著還是那個模樣,隻是多了些沉穩之色。
這人怎麼就不變呢?
蘇荷心中嘀咕,但卻不耽誤自己修煉,吃的風生水起。
蔣氏在邊上拚命給她使眼色,讓她吃的矜持些,可毛用沒有,蘇荷濤聲依舊。
這個女兒……氣死老娘了!
賈平安坐下後,笑著說了自己的來意。
“陛下差遣,我回長安有事,事情已經辦好了,就想著過來看看。”
“這是能見到陛下呢!”蔣氏心中得意。
蘇尚知曉她多半晚些要去和街坊炫耀。
“那個……小賈啊!你家那邊可都準備好了?”
賈平安點頭,“該準備的都準備了,隻是臥室要如何裝飾,還得看蘇荷的,我今日來,也是想問問她,按照她的想法去裝飾。”
這是極端的尊重!
蔣氏看著賈平安的眼神中多了火熱,心想這個女婿找的果然是好。
“就是能睡覺就好。”
蘇荷隨口說道,心中卻在嘀咕:要適合修煉才好!
蔣氏瞪了她一眼,“胡說!那可是你要睡一輩子的地方,能隨便?”
一番討伐後,蘇荷低頭認錯,說晚些想想。
吃了早飯,賈平安看了蘇荷一眼。
這個……婚禮前私下見麵……不妥吧?
此刻外麵傳來了鼓聲,蘇能說道:“都通婚書了。”
都扯證了,有什麼忌諱的。
於是蘇荷‘羞答答’的跟著賈平安出去。
一出門她就嘀咕,“可給我帶了好吃的?”
這妹紙果真是一心就記得修煉。
賈平安和她在附近轉悠,問了她回家之後的事兒,又說了自己在天台山上的情況。
“無雙呢?”
蘇荷問的很隨意。
“無雙還在你姨母那裡,回長安就歸家。”
“那我和她一起嫁過去?晚上是一起睡還是什麼?”
蘇荷揚著臉,一臉認真。
我也想啊!
但還得看你們之間的溝通。
賈平安乾笑道:“這個……到時候成了一家人,怎麼睡自家說了算。”
蘇荷點頭,“這就好。”
賈平安仔細看著她,皺眉,“怎地,家中的飯菜不好?”
娃娃臉怎地往女神方向發展去了?
蘇荷搖頭,“還好啦,隻是我坐不住,整日就在附近轉悠。”
回頭得多修煉。
二人又嘀咕了一番。
包東出現了。
“武陽伯,他來了。”
沈丘在遠處招手。
“我得回天台山了。”賈平安說道:“你在家好生等著,另外,有事知道去尋誰嗎?”
蘇荷搖頭,“不是尋父兄嗎?”
賈平安歎道:“長安縣崔明府,還有百騎,看事情大小,事情小去崔明府那裡,事情大就去百騎。彆弄混了。”
“好!”
武陽伯真的很體貼啊!
要是以後一直這樣就好了。
蘇荷心中甜蜜,就給了他一個笑。
賈平安忍不住伸手,飛快的捏了她的臉頰一下。
“你又調戲我!”
蘇荷鼓著臉。
賈平安忍住再捏一把的衝動,“我是你夫君,什麼叫做調戲?走了啊!”
他回身,幾度回頭,見蘇荷還在,就揮手,“趕緊回去了。”
直至他消失,蘇荷才皺皺鼻翼,“我還得轉轉。”
“去哪轉?”
蘇荷被嚇了一跳,回身見是母親蔣氏,就嗔道:“就在這裡。”
蔣氏板著臉,“要嫁人了,不許亂跑,回頭腿給你打折了。”
蘇香出來了,喊道:“阿妹,去曲江池了。”
蘇荷歡喜,“好呀好呀!”
蔣氏回身氣得叉腰,“都是不省心的!”
……
天台山。
天空中多了烏雲,風也不小,涼爽的讓人舒坦不已。
武媚就站在殿外,衣袂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昭儀!”
邵鵬出來,看了一眼天色,“這天弄不好會下雨,受了寒氣可不好。”
武媚摸摸肚子,目光深邃,“前幾日為了是否出兵救援契丹,朝中很是爭執了一陣子。長孫無忌等人想增援,可程知節等人卻極力反對……”
邵鵬知曉此事,“昭儀,說是長孫相公他們想敲打高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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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武媚負手而立,目光微微向上,“先帝駕崩,新帝繼位,長孫無忌等人輔政,是好是壞一時難說,最好的法子便是展示威嚴。而出兵契丹,若是能逼退或是擊敗高麗人,長孫無忌的威望會更上一層樓。”
竟然是這樣?
邵鵬心中一震,“如此,盧國公他們……”
難道程知節他們堅定的站在了帝王這一邊?
“程知節想拒絕,但卻又不舍功勳,就尋了平安去。”武媚的唇角微微翹起,“平安一番話讓他們再無反駁的餘地……草原部族不是強大就是在強大的路上,強大了要燒殺搶掠,弱小就會裝孫子,這話一出,無可反駁,程知節順水推舟,長孫無忌等人敗退,可平安看似出了風頭,卻遭人嫉恨。”
邵鵬歎息一聲,“盧國公難道是故意的?”
“誰知道呢!”武媚笑道:“程知節曆來就狡猾,風聲不對就會躲避,但他不該利用平安。”
邵鵬打個寒顫,“昭儀,盧國公根基深厚,威望頗高。”
武媚笑了笑,“威望再高,可他老了,越老越害怕……陛下那裡我說了話,說老將們珍貴,要珍惜。”
那就讓他們坐鎮長安吧。
邵鵬猛地想到了前幾日李治來這邊說了一句話。
——大唐年輕的將領不多!
昭儀此刻說這番話,和陛下的意思暗自相通。
難道是要讓老將們多栽培年輕將領?
……
賈平安和沈丘一路到了離宮外,就看到程知節和梁建方在外麵負手轉圈。
這是啥意思?
賈平安下馬,“盧國公,大將軍。”
兩個老鬼抬頭,那眼神就像是野狼見到了小白兔般的興奮。
“小賈,來!”
不對,我好像是自投羅網了!
但我可以說要去麵見皇帝,如此完美遁逃。
“武陽伯,此事咱去稟告就可,你且歇息吧。”
賈平安愕然。
沈丘很是從容的頷首,一臉你該感謝我的慷慨,然後進宮。
你特娘的坑我?
賈平安懵逼。
“小賈,過來。”
梁建方招手。
近前後,梁建方給了程知節一個眼色,“老程此事你在場不好說,且去。”
程知節走後,梁建方一開口就讓賈平安有些懵,“知曉要想成為名將需要什麼嗎?”
“統領大軍的本事,運籌帷幄的眼光。”
娘的!這個小子,說的一點都不差。可如此老夫怎麼收拾他?
梁建方糾結,“那你可知曉薛萬徹立功無數,為何在朝堂之上發聲無人聽嗎?”
呃!
薛萬徹堪稱是猛將中的猛將,比薛仁貴還猛。
但此人在朝中並沒有多少話語權。
“是不合時宜吧。”
薛萬徹太耿直,一開口就容易得罪人。
“非也!”梁建方說道:“要想在朝堂上說話分量重,首要是能讓軍中的兄弟心悅誠服。而要想做到這個,首要是無畏。”
“我衝陣不差啊!”
賈平安覺得自己很冤。
“衝陣是一回事,要讓軍中的兄弟知曉你為了大家願意得罪許多人,明白嗎?”
梁建方語重心長,“彆想著廝殺厲害就能成為軍方的頭麵人物。廝殺厲害的多了去,大多都被淹沒了,為何?私心太重。”
呃!
我私心不重啊!
賈平安有些滿頭霧水的。
梁建方見他懵,不禁苦笑,“老程和老夫若是想讓朝中坐觀契丹和高麗廝殺,犯不著和那些人爭執。我等爭執了,老程還用了你的話,甚至還把你說了出來……”
要想成為軍方領袖,你就得讓軍方的兄弟知曉你願意為了大家甘願樹敵!
賈平安瞬間想到的是上次朝中為了高麗入侵契丹的爭議,有人說該增援,程知節為首的老將反對,還把他的那番話說了出來,並把他也說了出來,為此有些人的如意算盤被打破了,會隱隱把賈平安當做是對頭。
但消息反饋回了軍中後,兄弟們自然覺得他賈平安是敢於為了軍方發聲的勇士,如此威望日增。
老程和老梁對我不錯。
“多謝盧國公,多謝大將軍。”
賈平安的感謝真心實意。
梁建方苦笑:“你那阿姐卻覺著老程是在坑你,在陛下那裡給老程挖了個坑,你小子趕緊去把坑填了,否則回頭老夫讓你好看。”
賈平安一怔,“竟然如此?”
梁建方罵道:“你以為呢!若非是顧忌著你,老程和老夫早就上了奏疏,耶耶們的手段你不知道?”
這群老流氓真要做成什麼事兒,那手段能讓你吐血。
“我這便去。”
賈平安一邊進宮,一邊想著此事。
他救過老程,所以老程對他沒話說,也不可能坑他。
但阿姐顯然是誤會了,以為老程在利用他,於是就在李治那裡給老程下了眼藥。
梁建方說不虛,但從後期來看,老將們紛紛低調,顯然是不敢摻和政局,所以老梁的話有些浮誇。
浮誇啊浮誇!
……
“陛下。”
李治抬頭,“賈平安呢?”
那廝大概在宮外被程知節和梁建方給蹂躪的痛不欲生。
沈丘覺得出了口惡氣,“武陽伯被盧國公和梁大將軍攔住了。”
李治想到了那件事兒,“那件事可查清了?”
“查清了。”沈丘並無喜色,“此事乃是蕭淑妃向長孫相公靠攏,長孫相公讓柳相和她接觸,並在上次賊人出現時,讓她出手栽贓武昭儀……”
一瞬間,整件事就被一條線穿了起來。
“那邊給了她什麼好處?”
李治神色冰冷。
“那邊應當是長孫相公答應了什麼,但最後卻是讓柳相去做。柳相令人去國子監晃蕩了幾次……”
李治全部明白了。
“蕭氏想要的是機會。”李治神色冰冷,“可前有皇後,後有武媚,於是她絕望了,就尋了舅舅投靠,有趣,朕的嬪妃竟然投靠了外人。”
沈丘低頭,李治突然問道:“此事你做得好,賈平安如何?”
此事涉及到了宮中的爭鬥,李治這話問的很有針對性。
若是賈平安站在了武媚的立場去調查處理此事,那就是不堪大用。
沈丘說道:“此事乃是賈平安琢磨出來的,後來證實後,他還作詩一首。”
年輕人總是感慨多,李治淡淡的道;“什麼詩?”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渣男李治閉上眼睛,“你去吧。”
沈丘行禮告退。
王忠良進來,“陛下,武陽伯去了武昭儀那裡。”
“那必然是程知節和梁建方想通過他和宮中消除隔閡。”
李治突然笑了起來,“王忠良,你說朕可是薄恩寡義?”
這……
王忠良下意識的道:“陛下仁慈。”
但他還是猶豫了一瞬。
李治指指邊上。
王忠良無語,隻能去跪下。
而此刻賈平安已經和武媚說清楚了那件事,正在糾結。
要不要告訴蕭淑妃?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