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笨就是了(1 / 1)

“陳家……”

沈丘顯然是有些顧慮。

一邊裝瀟灑,一邊顧慮重重。

“從第一次見麵我就覺著你這人灑脫,從不顧忌什麼……”

大哥,你千萬彆以為咱們是基友……賈平安一臉唏噓遺憾,“男兒行事……罷了,那陳家的身後乃是王家,估摸著連陛下都會有所顧忌,你……罷了。”

這等激將法切記要堅決,彆激將之後在現場停留。

賈平安轉身進屋。

院子裡,沈丘站了許久,隨後飄然而去。

第二日,蹲守酒肆商人和夥計家的百騎們一無所獲。

“阿郎,他們依舊在那幾家外麵轉悠,還問了街坊……”

管事在稟告。

陳句淡淡的道:“這是守株待兔。那賈平安乃是百騎統領,他來了,就說明陛下不高興……此事的手尾都被掃清了,他難道還能把死人弄出來問話?”

管事得意的道:“還說他才華無雙,可卻遠遠不及阿郎。”

“是詩才!”陳句輕蔑的道:“詩才是才,可我等更要學的是經世之才。何為經世之學?做人為官。他那個什麼新學,弄的國子監鬨哄哄的,可見國子監如今沒落了,竟然連這等人都壓不住。”

他負手仰頭看著天空,“長安那些人束手束腳,長孫無忌帶著人操控朝政,山東士族遮遮掩掩。前陣子放出了消息,山東士族要進來了。”

管事興奮的道:“阿郎,如此陳家的機會也就來了。”

“是啊!”陳句的眉間多了振奮之色,“陳家算不得世家門閥,可咱們和王家是姻親,王家也需要幫手,如此各取所需。咱們隻需跟著王家……等此事了了,就讓二郎閉門讀書,考科舉!”

“阿郎,科舉出來的官吏大多宦途黯淡呢!”

“他們當然宦途黯淡。”陳句譏誚的道:“你看看大唐的官員,有幾個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是官員子弟,就是權貴豪族子弟。那些科舉出仕的官員,若是官員權貴子弟也就罷了,你看看那些不得誌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管事訝然,“原來如此……那就是說,那些人被官場排擠?”

陳句看了他一眼,“什麼排擠?就說二郎,他若是為官,自然想的和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員不同,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

陳句悠然神往,“想想漢晉舉薦,九品中正。王與馬……那才是我等豪族的好機會。”

“阿耶!”

陳舒來了。

陳句冷著臉,“又去了何處?”

陳舒行禮,笑嘻嘻的道:“我先前去和人做文章。”

陳句側身看著他,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收手時,手中多了一根長發……

“這是誰的?”

陳舒嬉笑道:“是我的!”

陳句拍了他一巴掌,半途又減輕了力量,板著臉道:“此次你也該收心了,好生讀書,回頭去科舉。”

“阿耶,不是舉薦嗎?”

陳舒有些不滿。

“什麼舉薦?”陳句罵道:“科舉出仕,家中才好使力!”

陳舒應了。

陳句麵色稍霽,“若是科舉不能……為父再去求王家。做人要緊的是靠自己,什麼都去求人,彆人也會看低你。好生讀,啊!”

“是。”

陳舒又笑了起來,“阿耶,那賈平安和蠢驢一般,竟然還在蹲守酒肆商人和夥計的家門口。”

“他不蹲守那裡,還能蹲守哪裡?”

陳句的眉間多了傲然。

……

“陳家的管事出來了,盯住他。”

楊大樹裝作是行人模樣,悄然跟在後麵。

管事一路去了鄉下……

楊大樹一路跟著。

管事在田莊裡視察,詢問田莊管事,隨後回城。

“今日白跑了。”

晚上,楊大樹一邊泡腳,一邊齜牙咧嘴的說著。

院子裡坐著一圈人,明靜站在屋簷下,“這般找不到方向。”

“有方向。”

賈平安坐在台階上,覺得屁股冰涼,“管事不是要點,要點是那一日陳家人為何要下殺手,一次殺了三名府兵。”

“殺府兵……”賈平安覺得這是個膽大包天的事兒,“究竟是什麼衝突?說是酒後,就算是酒後衝突,那三個府兵結陣也能弄死十餘人,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屍骸說是家屬掩埋了,沒屍檢。”

明靜興奮,“那咱們去找吧。”

這娘們……

“已經去找了。”

明靜訝然:“你竟然安排了那麼多?”

你以為呢?

下麵的人隻需考慮一麵,而作為百騎的大統領,賈平安得麵麵俱到的考慮到每個方麵。

明靜自告奮勇,“到時候我去。”

但生活隨即就給明靜上了一課。

“那些屍骸都爛掉了。”

一番描述之後,明靜捂嘴衝了出去。

都高度腐爛了,還查什麼?

賈平安卻找到了疑點。

他尋來了包東,“明麵上依舊要盯著酒肆和夥計,暗地裡……陳家死了九人,死者的家屬都是陳家的奴仆,如今都在田莊裡,明白了嗎?”

包東身體一震,“楊大樹跟著管事去了莊子,並非是白跑?”

“這便是爾虞我詐,明日出城去查。”

第二日,賈平安就帶著人消失了。

陳句神色冷峻,“他會去哪裡?”

“說是酒肆商人的老家是鄉下的,就去查探。”

“此事……要小心,跟著。”

陳句的眼中多了冷色,“要跟緊了。”

……

十餘百騎簇擁著賈平安一路而行。

兩騎迎麵而來,近前說道:“那一家子都出來了。”

賈平安點頭,“後麵攔截,我們走。”

“駕!”

三名百騎在路上攔截行人。

有人麵色大變,旋即回去。

“武陽侯,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就是要打草驚蛇。”

賈平安帶著人一路緊趕慢趕,在前方追上了看似普通的一家子。

一個老人,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半大孩子。

老人見到賈平安時,渾身哆嗦。

“去哪裡?”

賈平安下馬。

老人顫聲道:“去走親戚。”

“走親戚帶著還在守孝的兒媳婦和孫兒?”

賈平安指指婦人,“還背著那麼大的包袱,這是走哪裡的親戚?”

老人跪下,聲淚俱下的道:“鬨鬼了,家中鬨鬼了……”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鬼不驚。”賈平安冷冷的道:“你兒子死於府兵之手,府兵為大唐效命,自然有鬼神保佑,你兒子惹了鬼神,你還想安然無恙嗎?”

老人一臉呆滯。

咦!

這人竟然不怕?

明靜在他的身後低聲道:“你安排了什麼?”

賈平安搖搖頭。

“有鬼啊!”

婦人一聲驚呼。

老人罵道:“這些賤狗奴!”

嗯!

還敢罵鬼神?

這比寧采臣還牛逼!

賈平安正在愕然,老人哭訴,“大郎行事都是聽令……”

來了!

明靜隻覺得腰後一股東西飆起來,整個人興奮的不行。

“聽誰的令?”

“阿郎和二郎君的令。”

一番問話後,明靜整個人都蔫了。

沒價值!

賈平安看著卻很是從容,“你兒子往日做什麼事?記住……”,他俯身看著老人,眼角卻在瞟著婦人,“說錯了……萬劫不複!”

老人哆嗦了一下,“貴人是……”

明靜說道:“這是百騎大統領,武陽侯賈平安,陛下的心腹!”

我何曾是皇帝的心腹?

賈平安笑了笑。

老人看看賈平安,惶然道:“大郎以前經常出遠門……”

“去哪裡?”

“說是護送商隊去西北。”

賈平安突然問婦人,“你夫君去了何處?”

婦人下意識的道:“說是送些要緊的東西,說是二郎君很著緊那些東西,奴再追問就被嗬斥。”

賈平安上馬,“你一家子趕緊回去,陳家人來問隻管說無事。”

老人叩首,“可家中鬨鬼呢!”

婦人哭泣,“晚上就聽到有人低聲哭,還說什麼死得好慘……”

賈平安舉起手。

“我死得好慘呐!”

“就是這個聲音!”

老人和婦人起身尋找。

一個百騎笑吟吟的道:“你家外麵風太大了些。”

明靜低聲道:“竟然是你令人去弄的?”

你以為呢?賈平安策馬,“回去!”

百騎繞了一圈回城。

房間裡,賈平安分析道:“此事要緊的是查陳家為何殺人。說是什麼衝突,可咱們的人已經問過了一些聽到動靜的,裡麵就是突然動手,什麼意思?”

他抬頭,獰笑道:“就是說,那些豪奴是突然衝著那三個府兵下了毒手!”

呯!

包東一拍案幾,“難怪,我就說三個兄弟就算是打不過也能跑,原來如此!”

“為何動手?”

賈平安說道:“那三個府兵可是發現了見不得人之事?否則難以解釋陳家人膽大包天去殺人。再有,那一日有人說曾見到陳家的馬車在酒肆後麵出現過。”

明靜雙手抱臂,胸肌越發的雄渾了,“陳家的馬車,那多半是陳句或是陳舒?”

“為何坐馬車?”賈平安目光炯炯,“大唐男兒能騎馬就騎馬,坐馬車的多是女子。陳家人據我所知喜歡打馬毬,能打馬毬的人竟然去坐馬車……”

就好比能騎摩托車參賽的選手,出行竟然選擇了自行車……

環保?

“如今要查清那人是誰。”明靜皺眉。

“陳句那一日在家。”

賈平安神色平靜。

“咱們竟然查到了那麼多?”

明靜隻覺得一條線已經出現了。

“那一日陳句在家,誰能坐馬車去酒肆?”

“陳家的女人?”

呯!

說話的雷洪被賈平安一巴掌拍了個眼前發黑。

“陳家是豪族,豪族的女人去酒肆也說得通,可帶著十餘豪奴去酒肆,你覺著這是女人?”

賈平安笑道:“就算是帝王去酒肆也沒有這等大的陣仗,那個酒肆裡有什麼?值得讓陳家人如此。”

“查!”

百騎動起來了。

他們明晃晃的開始查酒肆的背景。

“阿耶,賈平安在查酒肆了。”

陳舒有些慌。

“給他查。”陳句冷靜的道:“酒肆的背景毫無問題。”

明靜帶著人嚴查酒肆,賈平安沒露麵。

“武陽侯,陳家沒動靜。”

“不著急。”

賈平安在等著。

兩日後,大清早他突然召集人。

“明中官和我去縣廨,包東帶人盯著陳家,主要是盯著管事,若是出門就跟著,一旦出城……拿下!”

賈平安殺氣騰騰的,明靜問道:“可是有結果了?”

“去了就知道了。”

他一直在等,現在可以開工了。

二人去了縣廨。

“陳家最近兩年辦了多少過所?”

呃!

縣裡的人明顯是懵逼了。

“拿出來!”

明靜的作用就是這個。

她冷著臉,“咱是宮中的中官,奉命查此事,你等敷衍一個看看!”

記錄拿出來……

“陳家人出行的記錄都在這了。”

賈平安翻看著。

“西北,西北,西北……陳家在西北有礦?”

縣尉楊潔來了,笑道:“武陽侯這是……”

賈平安抬頭,笑的很是愜意,“陳家去西北……這上麵報的是行商,縣裡可檢查過嗎?”

你出行帶著什麼東西,縣裡必須要查驗。

楊潔點頭,“查過,是販運鐵器。”

賈平安起身,“販賣到了何處?哪一家?”

楊潔搖頭,“這個下官不知。”

賈平安問道:“陳家在哪裡進的貨?”

楊潔麵色微變,“這個……下官不知。”

明靜喝道:“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來此作甚?想盯著我等嗎?”

楊潔笑道:“下官不敢,這便告退。”

賈平安盯著他出去,吩咐道:“去陳家!”

……

“阿耶,賈平安去了縣廨!”

陳句麵色微變。

“阿耶!阿耶!”

陳舒突然跪下,“他定然是去查過所了。”

“查就查吧。”陳句冷笑道:“咱們家做生意又怎麼了?”

權貴做生意的多了去,難道陳家不行?

“他前麵全是幌子!”

陳舒渾身顫抖,“阿耶,什麼查酒肆,查商人和夥計,都是幌子。”

陳句喝道:“淡定!慌什麼?”

“阿郎。”一個仆役來了,“武陽侯來了。”

陳句冷冷的道:“二郎在這裡,為父去前麵。”

“打人了!”

前麵一陣喧嘩,接著賈平安帶著人走了進來。

“武陽侯擅自闖入後院,意欲何為?”

陳句很冷靜。

賈平安看看周圍的環境,“我此來是想問問,陳家做鐵器的買賣,在何處進的貨。”

瞬間陳句的臉上多了青色。

“那隻是下人做的生意,和陳家無關。”

這等由頭隨口就來,你去問做生意的權貴,問十家,十家都會這麼回答。

“那下人何在?”

“在去西北的路上。”

“我的人已經去了西北。”賈平安微笑道:“過所裡的目的地是岷州,是販賣給了哪一家?”

“老夫不知。”

“如此,告辭了。”

賈平安含笑而去。

明靜跟在身後,“該拿下問話。”

“多少人在等著咱們出錯……拿下問話就是屈打成招。”

賈平安自信的道:“你等著看,陳家父子慌了,弄不好會逃。”

“不能。”明靜分析道:“他既然尋了這個借口,那必然……不,那三個府兵身死之後,陳句應當就把那管事給處置了,所以咱們找不到證據。”

“我為何要證據?”

回到住所,賈平安吩咐道:“暗中盯著陳家。”

第一日沒事。

第二日,下午時,有人來報。

“武陽侯,陳家有數十人前後出來,往四麵去了。”

“有趣,還和我玩這等手段。”

賈平安沒動。

明靜興奮的道:“這是要逃?”

“他當然得逃!”

賈平安壓壓手,“無需著急,咱們的人手足夠攔截他們。”

“武陽侯,還請指教。”

明靜認真的拱手。

“從來到武功之後,你東一棍,西一拳的,看得我滿頭霧水,壓根不知你在做什麼,可你最後怎麼就把陳句給逼著逃跑了?”

“先查酒肆的商人和夥計,其實到了這會兒我就發現了問題。”賈平安說道:“打死三個府兵,這是大事,可他們找的借口太好了。商人和夥計擔心被折衝府報複,於是遁逃……可遁逃不如直接去縣裡投案。折衝府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衝擊縣廨,如此等長安來人查明此事,他們自然無事。”

“這是其一!”

賈平安微笑道,“隨後我令人去盯著陳家,你以為陳句會沒有發現?那個……沈中官。”

沈丘從後麵飄然出來。

“陳家安排了人在外麵盯著,百騎的人早已被發現了卻不自知。”

“看看,心不虛,他盯著百騎作甚?”

明靜突然明白了,“你這些手段是為了哄騙陳家,背後卻讓人去那死者的家中裝神弄鬼,隨後再逼問,就問出了去西北之事,再以此為由去縣廨查過所……”

這一步步的竟然就把陳家給絞住了。

“最後無需手段,笨就是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隻需派人去查進貨的地方,再查西北那邊出貨的地方,一進一出,自然原形畢露。”

明靜猛地一驚,“你所有的倚仗都是基於陳家的這個生意見不得人……”

賈平安點頭,“陳舒為何要坐馬車去酒肆?為何要帶著十餘豪奴?彆說是他,長安城的權貴都沒那麼大的排場,那酒肆裡……有鬼!”

沈丘點頭,“主人去酒肆……就算是陳舒喝多了令人毆打府兵,那些豪奴難道不知輕重?竟然也敢出手,這便是疑點。”

明靜隻覺得豁然開朗,“那一日酒肆裡發生了什麼,那三個府兵發現了什麼,於是引得陳舒令人滅口……”

沈丘點頭,飄然而去。

“哎!接著說說啊!”

明靜覺得沈丘不夠意思。

都是我尋到的疑點,沈丘哪裡好意思再說下去。

“準備。”

賈平安起身,“陳家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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