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自家跌倒,卻說是我抽打的!”
高陽氣炸了。
呯!
水杯粉身碎骨。
肖玲來了,門口兩個侍女指指裡麵,一臉懼色。
肖玲站著聽了聽裡麵的動靜,覺得生命依舊還有保障,這才弱弱的道:“公主。”
高陽在轉圈,止步問道:“如何?”
事件發生後,她還在懵逼中,覺得李義府自行摔倒很解氣,李治那邊就來了懲罰。
——禁足,等候處置。
這是哪門子的事啊!
想我高陽縱橫多年,竟然會被李義府那個老賊汙蔑。
“公主,說是李義府如今被送回家去養傷,傷勢頗重。”
肖玲覺得自家公主真是太跋扈了。
“公主,那是宰相,不能動手。”
高陽眼睛圓瞪,“我何曾動手?那老賊自家摔倒了。”
公主,你的狡辯好蒼白啊!
肖玲心中唏噓,“可李義府倒下了。”
“那是他自己倒黴!”
高陽叉腰,“回頭我就抽死他!”
你真要抽死他,回頭陛下也隻能把你軟禁一輩子。
“公主,歇歇吧。”
室內亂七八糟的,各種雜物。
高陽坐下,氣咻咻的道:“拿酒來。”
肖玲招手讓人進來收拾,“公主,酒傷肝。”
“可我現在傷心!”
高陽怒道:“皇帝也認為是我弄的李義府,禁足禁足,哪有這等道理?”
可不禁足……肖玲苦笑,“公主,若是不禁足,外麵就要鬨騰起來了。”
公主把宰相打的頭破血流,竟然屁事沒有。那些人會噴死皇帝。
高陽突然精神一振,問道:“你說李義府是不是故意在陷害我?是了,笑裡藏刀,李貓……定然是如此。”
“公主,新城公主來了。”
高陽微微昂首,“快請進來。”
新城嬌弱的進來,微微蹙眉,“我聽聞你的事了,打沒打?”
高陽孤傲的道:“打了我就認,沒打,就算是打死我也不認!”
新城歎息,緩緩坐下,雙手托腮,很是發愁的道:“可李義府當時就和你照麵了,他一個男人,怎會摔的這般慘?外麵都說是你打的,還說皇帝對我們太好了些,當嚴加管束。”
“一群鼠輩!”高陽不屑的道:“有本事就明刀明槍的和我鬥,沒本事躲在後麵暗算人,也配稱為男兒?”
小賈這等才是真正的男兒,其他的……
“可此事很麻煩。”
新城柔聲道:“那些人定然想讓皇帝嚴懲你……當時可有人看到了?”
高陽想了想,“當時沒人看到。”
姐,你真倒黴。
新城捂額,“麻煩了。”
“我不怕!”
高陽嘴硬。
新城出來,吩咐道:“去皇城外。”
皇城外,大道邊。
有人去通知了賈平安。
“新城這哥們大白天來尋我乾啥?”
“咦!也不對,她白天不尋我,難道晚上來尋我?”
賈平安出了皇城,見馬車孤零零的在那裡,就走過去,“公主。”
車簾掀開,露出了那張黛玉般的臉。
帶魚,你好!
賈平安拱手。
新城低聲道:“高陽那邊說她是冤枉的,可宰相傷了豈是小事?連長孫無忌都會站在李義府那邊。我問過她,她說當時並無人看到。”
賈平安正在調查此事,聞言讚道:“公主蘭心蕙質,心地善良。”
新城歎道:“我再怎麼也沒辦法去弄清楚此事,要不……我進宮為高陽說幾句話吧。”
“沒用。”賈平安覺得新城低估了此事。
“總得試試。”
這哥們果然是耿直。
可惜晚些新城黯然出宮,和賈平安再度聚首。
“沒用。”
“我早說沒用,此事就算是皇後勸說都無用。”
“那怎麼辦?”
新城捂著胸,林黛玉上身了。
“我已經有了些眉目,讓高陽放心。”
新城看著他,“小賈,不用安慰我。”
我沒安慰你啊!
大夥兒都是哥們,安慰你乾啥?
哥們就是你倒黴的時候會伸出援手,但卻要損你一番的那個人。
一邊幫你,一邊損你。
等新城走後,賈平安回了百騎。
“武陽侯,高麗那邊有消息。”
高麗?
賈平安現在就盼望著戰機出現,一巴掌把高麗拍個生活不能自理。
“說。”
包東說道:“初春的時候,大唐一個軍士夜間迷路,竟然過了貴端水,天明被高麗遊騎發現,隨即勸降……”
賈平安仿佛看到了貴端水畔一個孤獨的戰士。
敵軍瘋狂圍了過來,他能如何?
“高麗人開出了三萬錢的賞格,再加兩名美女,那軍士毫不動心,隨後圍殺,那軍士重創落水,在下遊被救了出來……”
“我大唐男兒,自然就該如此!”
這話一出口,賈平安不禁愕然。
他竟然已經把自己當做是了其中的一員。
我也是大唐男兒!
“是啊!”
包東也頗為激動,“高麗人沿途搜索,救那軍士的乃是一群百姓,問清之後大怒,竟然衝殺了過去……”
臥槽!
百姓去衝殺正規軍。
遼東的百姓啥時候那麼豪邁了?
“如何?”
包東的眼中多了異彩,“大敗高麗遊騎。”
這便是大唐百姓。
見到軍士落單被欺負了,他們不是說回去報信,而是拿起刀槍,上馬渡過貴端水去砸場子!
“這便是軍心民氣啊!”
什麼叫做軍心民氣?
首要的便是民氣!
什麼是民氣?
這便是了!
這樣的大唐……
賈平安急匆匆的進宮請見。
李治得知了消息後也為之一怔。
“這便是我大唐的軍心民氣,陛下,臣以為可鼓舞。”
李治點頭,“前隋時,高麗人得意洋洋,跋扈囂張,遼東一帶就是他們的狩獵場。煬帝征伐高麗,傾國之力卻大敗。君臣不同心,帝王不明武事卻胡亂插手……此大敗之因。”
“幾度征伐大敗,高麗人自詡中原為弱小,覬覦中原之繁茂。大唐立國,幸而一戰擊敗突厥,高麗震動。先帝領軍征伐高麗,數度擊敗高麗人……這軍心民氣是如何起來的?朕看便是這一次次的勝利積累起來的!”
李治心情大好,“讓他們把那個軍士和那些出擊百姓的名送到長安,朕親自封賞!”
“是。”
李治的眉動了一下,“另外,事發後,當地駐軍為何不出擊?”
賈平安沒看到地方出擊的消息,“臣不知。”
“怯弱!”
李治起身,負手走下來,“大唐的將士被欺淩了,為何不出擊?”
賈平安不禁想到了宋明。
——不得擅自挑起爭鬥!
“臣去問問。”
賈平安去了兵部。
“出擊了。”
兵部的官員笑道:“事情發生後,三百騎越過貴端水,一路衝了過去,絞殺了高麗兩股遊騎,隨後焚燒村子十餘,滿載而歸。”
艸!
賈平安出了兵部,看著藍天,胸口裡多了些莫名的激蕩。
彆動我的人,否則我弄死你!
弄死你!
這個不是玩笑,更不是警告,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從帝王到臣子,再到販夫走卒,無不在踐行這個現實。
到了後來,那些讀書人已經不滿意循規蹈矩了,他們采取了更激烈的方式,自薦,或是求推薦……把自己弄到邊塞去,一時間,無數邊塞詩唱響世間。
軍方的反應得到了皇帝的讚許,隨後嘉獎令下發。
“但凡高麗人敢動手,打!”
“為何要等他們動手?為何不能是我們主動動手?”
一陣喊打喊殺聲,有老將甚至上了奏疏,建議攻伐高麗。
李敬業興奮的鼻子上的青春痘都差點爆了,“兄長,此次我定然要去高麗。”
“征伐高麗的時機未到。”
這娃想多了,現在的大唐依舊在整合中。
李治高居禦座,不斷在和這個帝國磨合,一旦磨合結束,他將會露出自己的另一麵。
突厥,高麗,百濟……一個個名字最後都隻能去曆史書裡尋找。
但還有一個大敵。
吐蕃!
祿東讚在看著大唐,虎視眈眈,垂涎欲滴。
擊敗大唐,吐蕃就是最靚的崽。
“時機未到?”
李敬業失望的道:“我還想看看高麗女人甩屁股。”
“上次不是看過了嗎?”
上次出使高麗,泉蓋蘇文表現的很友好,李敬業壞事沒少乾。
“太少了。”
“滾!”
賈平安蹲在宮外琢磨了許久,隨即去了高陽家。
彆人被禁足了不是沉思就是沮喪,高陽還好……
公主府寬敞,竟然有個跑馬場。
高陽手持馬槊,有板有眼的舞動著。
娘的,竟然比我會耍。
衝陣用馬槊最為犀利,可賈平安卻一直不肯學。
高陽看到了他,就策馬衝來。
馬速不慢,馬槊閃閃發光。
高陽扔出了馬槊。
臥槽!
這個娘們是想殺人?
賈平安動都不動。
馬槊就插在他的身前。
高陽策馬過來,挑釁的道:“比試一番?”
這娘們飄了!
“馬來!”
公主府不缺好馬。
賈平安上馬,拔出橫刀,“公主隻管來。”
高陽嬌喝,“我的馬槊是先帝教的,你……”
輕蔑的高陽率先發動了進攻。
賈平安輕鬆的避開了馬槊。
馬槊由刺變成掃,高陽得意洋洋。
賈平安彎腰避開,伸手……
走馬活擒!
“再來。”
高陽伏在賈平安的身前叫囂著。
你又不是孟獲。
賈平安把她抱起來,自己下馬問道:“那一日具體什麼情況。”
高陽坐回了馬鞍上,“那一日我說去看看太子,太子在讀書,我就在前麵等候,李義府正好來了,我和他口角幾句他就進去……晚些他出來,我在台階下上去,他在上麵下台階……”
“很近?”
高陽伸手比劃,“很近。”
這娘們是準備要挑釁李義府吧。
“這時候太子出來了,那些人喊太子出來了,李義府摔倒……”
“就這?”
賈平安覺得不至於吧。
李義府要想栽贓高陽,也犯不著自己出醜,還摔的頭破血流的。
若是陷害長孫無忌還差不多。
高陽努力想想,“對了,李義府回頭去看。”
姐,你就不能細心些嗎?
糙高陽果然名副其實。
“那個……你當時做了什麼?”
高陽說道:“我舉手和太子打招呼。”
“那先前為何不說?”
高陽無辜的道:“這很重要?”
這個憨婆娘,我對你無話可說……
高陽下馬,“此事我覺著是李義府陷害我。”
李義府欲哭無淚。
高陽的性子驕傲,若是真的動手了不會隱瞞,所以此事和她無關。
但李義府事後卻不解釋,這份用心……
……
“阿郎,說是高陽公主被禁足,外麵群情激昂,都說要嚴懲她。”
李義府躺在床上,氣色還好。
“高陽跋扈,和賈平安交好。”李義府的微笑不見了,微微皺眉,眼睛就變成了三角形,“賈平安這幾年能平安度過,老夫一直覺得高陽在其中起到了大作用,此次正好讓她吃個大虧也好。”
老仆看看外麵,回身低聲道:“阿郎,這傷不重呢!”
“重不重老夫說了算。”
李義府冷笑,“老夫要成為陛下的心腹,許敬宗是對頭,而賈平安不但和許敬宗狼狽為奸,更是在皇後那裡頗有些被看重。若是能讓他灰頭土臉……這便值了!”
同行相忌,窩裡鬥也是一種形式。
……
賈平安進宮了。
“陛下,高陽公主之事臣有了些想法。”
李治皺眉,“什麼想法?”
“臣覺著當時公主沒動手,但需要去現場看看,還請陛下這邊去個人作證。”
李治點頭,“王忠良跟著去看看。”
王忠良和賈平安出去,問道:“可是有證據?”
“證據沒有,不過可以測試一番。”賈平安淡淡的道,眉間全是自信。
測試……
到了武媚那裡,武媚沒意見。
“怎麼測試?”
賈平安說道:“我想把當日的場景重現一番。”
曹英雄和太子也來了。
當日在場的人一一趕到。
武媚在殿內看著奏疏,突然笑道:“外麵說高陽和平安之間不簡單,有人還為此辯駁,說不可能。可高陽才將出事,平安就急匆匆的來為她解困,這是不打自招。”
邵鵬補刀:“奴婢當初在百騎時,武陽侯就和高陽公主有些交往,不過開始是被抽了一頓。”
“哦!”武媚頗有興趣,“後來呢?高陽性子烈,就像是一批烈馬,平安後來如何讓她溫順了?”
烈馬?
邵鵬覺得這個比喻頗為恰當。
“武陽侯做事一板一眼的,說是有男兒氣。”
我做事還要你來教?
賈硬漢就是這麼征服了高陽。
“竟然如此?”
武媚搖頭,“女子不可能為了什麼男兒氣去喜歡一人。”
邵鵬想不到彆的理由了。
周山象欲言又止,武媚點頭,“你可有話說?”
“皇後,其實……”周山象臉上微紅,“武陽侯還俊美啊!”
武媚一怔,然後莞爾,“是了,平安不但有男兒氣,還俊美,加之才氣無雙,女子喜歡他也是應當的。”
這話怎麼有些老母親的那種欣慰和驕傲呢?
還有一種‘天下女人都該喜歡平安’的自信。
外麵,賈平安在複盤。
“那一日公主先去了後麵。”
眾人跟著一路到了後麵上課的地方。
“當時的情況說說。”
趙二娘當仁不讓,“當時奴在上課,殿下用心聽講,曹侍讀卻……”
曹英雄趕緊一個諂媚的眼神過去。
妹紙,回頭我請客。
“……曹侍讀卻看到了公主。”
逃過一劫。
“殿下起身問好,隨後說還有功課,一會兒就結束,公主就離去。”
賈平安回身,眾人跟著。
趙二娘給了曹英雄一個鄙夷的眼神。
這女人看似凶狠,可關鍵時刻還是心軟了,否則一句話就能讓曹英雄吃不了兜著走。
一路到了前麵,殿外的台階下。
“此刻公主就在台階下。”
一個內侍出麵作證,“奴婢恰好路過看到了,公主在台階下踱步。”
高陽曆來都是坐不住的性子,風風火火的,賈平安都能想象出她負手在台階下不耐煩等候的模樣。
那娘們……
邵鵬說道:“李相和皇後說完事出來……”
“等等。”
賈平安叫停,問趙二娘,“殿下下學時,可正好是李相出來之時?”
趙二娘搖頭,“奴當時在後麵,殿下和王霞一起出來。”
“王霞是誰?”
王霞上前,“奴是王霞。”
“你當時可看到了李相?”
“看到了。”王霞回憶了一下,“當時奴在太子的身邊,邊上有內侍行禮……”
“可有人說話?”
“有,內侍行禮說殿下。”
“你去當時的位置。”
王霞退後,李弘一臉急切,“孤呢?”
呃!
“殿下也去吧。”
李弘那麼矮小,當時能看到什麼?
眾人都想笑。
裡麵,武媚放下奏疏,揉揉眼睛,“平安弄這個有何用?再緩幾日吧,我去和陛下說說,想辦法把此事給平息了。”
周山象覺得很難,“怕是難呢!”
武媚淡淡的道:“讓李義府閉嘴就是了。你去外麵看看。”
“止步!”
王霞到了地方,和李弘站在一起。
“老邵,你來裝作是李相。”
邵鵬退後幾步,緩緩向前……
“注意,那個……誰來裝作是公主?”
剛好出來的周山象舉手。
你和公主不清不楚的,今日我便來扮作是公主,看你如何。
周山象下了台階。
“準備,走!”
賈平安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不是拍電影的場景嗎?
有演員,有劇本……
他就是總導演。
邵鵬下台階。
周山象上台階……
賈平安指指王霞那邊,內侍行禮,“殿下!”
“老邵,回頭!”
邵鵬回頭。
“周山象打招呼。”
周山象舉手打招呼。
“錯了。”
賈平安把自己的馬鞭遞給她,“公主喜歡握著馬鞭,你握著,一邊喊太子,一邊準備抽打邵鵬。”
再來一次。
邵鵬下台階回頭。
“邵鵬的腳……”
下台階回頭有風險,邵鵬的步伐有些亂了。
他再度回頭。
周山象舉手,“太子……”
馬鞭露出來了,邵鵬下意識的閃避……
動作凝固。
沒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