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海邊的日子頗為不錯,但曹英雄卻憂心忡忡,擔心泉蓋蘇文痛下殺手。
“安心。”
賈平安淡淡的道:“泉蓋蘇文此刻便是喪家之犬,他若是敢與大唐翻臉,回過頭我就能弄死他。”
曹英雄唯有苦笑。
……
一百名美人被大車送到了海邊,鶯鶯燕燕的一大群。有人嚎哭喊爹娘,有人卻興致勃勃的問武陽侯何在,一時間岸邊一陣嘈雜。
帶著她們來的是一群內侍,領頭的叫做宣。據聞這個名字是泉蓋蘇文一次醉酒後給他取的。宣對泉蓋蘇文忠心耿耿,此次奉命而來,便是想看看賈平安此人。
“武陽侯何在?”
宣負手而立,負責盯著賈平安的將領指指海邊,苦笑道:“此人一直在那裡。”
“臥槽!好大的魚!”
賈平安收杆,一條少說七八斤的大魚被拖上了岸。邊上的包東和徐小魚趕緊出手相助,七手八腳的把魚進了大木桶裡。嘩啦一聲,那魚兒竟然蹦了出來,賈平安罵道:“娘的,真是生猛海鮮。哎!彆弄死,這等海魚就得要新鮮的紅燒了,烤來吃也成。弄死了就是臭魚爛蝦,誰吃?給你?”
正準備一腳把大魚踩死的包東訕訕的撓頭,剛想摸魚,被賈平安喝住了,“去洗手,娘的,今日不洗乾淨午飯就彆吃了。”
雷洪把大魚弄回桶裡,隨即在上麵蓋上蓋,得意的道:“多簡單。”
徐小魚雖然名字中有個魚字,可水性卻不好,最近賈平安把他丟進了海裡,整日磨礪水性,算是大成了。
“郎君!”
徐小魚從水裡鑽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海螺,喊道:“這個可能吹響嗎?”
這貨從被賈平安趕下海開始,對大海從畏懼到喜歡,不過是三天而已。隻是運氣不好,在海邊不知被什麼東西給蜇了一下,整個手指頭都腫了起來。後來尋了個船工,說是水底的水鬼,嚇得徐小魚魂不附體。可隻是隨便醫治了一番,第二日又生龍活虎的下水了。
“見過武陽侯。”
身後傳來了內侍有些尖銳的聲音,賈平安沒回身,衝著徐小魚喊道:“弄些海蠣子上來,晚些生吃。”
“得令!”
徐小魚一個翻身就再度下水。這裡的海蠣子在海床上生存,不像是在礁石上的同類讓人無從下手。隻是據聞礁石上的海蠣子的味道更為鮮美,賈平安準備過幾日試試。
宣見他不回身,就走到了他的身邊,再度行禮,“見過武陽侯。”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來作甚?”
他出使遼東時見過宣,那時候他就對這個內侍頗感興趣,策反等念頭不斷反複,最終哂然一笑。這是泉蓋蘇文的內侍,若是能輕易被策反了,泉蓋蘇文就能原地爆炸。
宣有一張白嫩的臉,微笑道:“我奉命帶來了那些女人……”,他指指身後,賈平安回頭看了一眼,頓時美人們都安靜了下來。有人嬌羞,有人憤怒,有人畏懼……但就是沒人喝罵。
賈平安收回視線,眯眼看著海麵,輕笑道:“大莫離支果然是爽快。不過我有一個疑問,大莫離支還能活幾年?”
宣的麵色驟變,厲聲道:“武陽侯這是要羞辱高麗嗎?若是如此,我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那些軍士拔刀。
徐小魚浮出海麵,腰間的兜子裡全是海蠣子。他喊道:“誰要殺我家郎君?耶耶弄死他全家。”
賈平安看了一眼宣,絲毫沒把危險放在眼裡,“你要知曉一事,大莫離支不年輕了,他在,大唐對高麗的決策延續性就有保證。大唐此次撤軍是顧全大局的舉動,可若是後續……你要知曉,泉男生他們年輕好鬥,若是他們上來會如何?到時候大唐難免要揮師東進,一舉掃滅了高麗。”
這番話無懈可擊!
宣莫名的想到了泉蓋蘇文那碩大的眼袋,當然,他必須要為自己的主子辯護,“大莫離支身體康健,一頓飯依舊能吃五斤羊肉,再來一大碗湯……”
五斤羊肉多半是吹牛筆,若是老泉一頓能吃五斤羊肉,賈平安就敢保證他活不過一年。再加一碗肥膩的羊湯,嘖嘖,這分明就是嘌呤套餐啊!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到的卻是泉蓋蘇文的幾個兒子。曆史上泉蓋蘇文去了之後,幾個兒子內鬥。繼承了他權臣職位的長子泉男生(淵男生)在外期間,幾個兄弟合夥反叛,還弄死了他的兒子泉獻忠。隨後泉男生退到國內城和幾個兄弟對峙,連續三份求援書信,讓大唐上下懵逼了。頭兩份都冷冰冰的拒絕,大概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等泉男生的第三份求援信和自己的兒子到了長安時,李治終於點頭了。
大軍出征,泉男生就做了帶路黨,一路覆滅了自己的母國。
賈平安隨即就收了這些美人,準備回去丟給宮中處置。
“對了。”宣突然很誠懇的道:“大莫離支對武陽侯頗為尊重,這些美人便是獻給武陽侯的禮物,千萬要笑納。”
他笑著告辭,那笑容分明就是惡意的。
來,看李治會不會猜忌你!
這個棒槌。
賈平安眯眼看著那些美人……說句實話,最美的還不如貫娜。泉蓋蘇文的腦子裡轉悠著什麼念頭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
包東和雷洪麵色大變,拚命給賈平安使眼色,暗示他拒絕。
賈平安看著桶裡的大魚,饞涎欲滴,“吃了這條魚再走。”
大哥,你還吃魚,回頭皇帝就要吃你。
一頓紅燒魚吃的酣暢淋漓,吃完之後,賈平安還不忘把釣竿和大木桶帶回船上,說是要一路釣回去。
他無視了泉蓋蘇文,更是無視了高麗的尊嚴,可高麗人卻選擇了隱忍。這讓賈平安知曉了泉蓋蘇文的底氣全無。
站在甲板上,看看漸漸遠去的海岸線,賈平安突然朗聲道,“告訴泉蓋蘇文,大唐……等著他。”
瞬間那些相送的高麗人麵色鐵青,可卻不能發作。
船駛離了海岸線,包東尋了賈平安,低聲道:“武陽侯,這些女子不能帶回去。若是帶回去,多少人會戳你的脊梁骨,陛下也會心生不滿……我以為當丟進海裡,全數喂魚。”
他的眼中全是凶光,雷洪也差不離這個模樣,甚至更狠一些,“一把火燒掉一艘船,就說全數被燒死了。”
包東看了雷洪一眼,覺得這廝竟然變聰明了,難得。不過這是個騷操作,“燒了太明顯,最好就是沉船。”
“滾!”
賈平安趕走了二人,曹英雄從某個旮旯裡鑽了出來,臉上竟然被種了草莓,興奮的道:“兄長,聽聞來了好些美人?”
“不想死就當沒這回事。”
賈平安站在甲板上,想著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曹英雄卻有些後怕的縮縮脖頸,但想到賈平安對自己的情深義重,就再勸道:“兄長,帝王最喜歡美人,美人於帝王而言便是比金錢更要緊的東西。若是誰敢搶奪這些東西,帝王殺人可不會手軟。哪怕你是功臣或是誰,殺了便殺了。”
這話堪稱是掏心窩子了,曹英雄為了增強說服力,甚至還擠出了兩行帶著女人味道的淚水。
賈平安笑了笑,“你隻其一,卻不知其二,這些異族女子帝王再心大也不會要。至於彆的,帝王的猜忌也得看,這等拙劣的離間計,你以為皇帝會上當?回頭到了長安城,把這些女人全丟給宮中,關我屁事!”
MMP!出征就出征吧,滅國就滅國吧,可這樣子還得注意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賈平安覺得有些膩歪。若是可以,他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就能把這些女人全給丟海裡去喂魚。可為啥喂魚?這個年頭女人就是資源,大唐多少光棍整日隻能盯著女人們瞎想,這些女人給他們不香嗎?
……
“陛下!”
李治正在看奏疏,聽到外麵的聲音很急,就點點頭。
王忠良把內侍帶進來,送上一份文書。
皇帝看完文書,淡淡的道:“召集宰相議事。”
隨後殿內就開始了爭執。爭執不下時,許敬宗出場了。老許這幾年越發的穩重了,說話什麼的都有了大臣體統,也就是學會裝比了。
“武陽侯這個建言老夫認為絕妙,坐山觀虎鬥,大唐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削弱對手。你等想想,高麗、百濟、新羅……這三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如何理順?百濟不肯消停,新羅怕也不簡單,一心就想著大唐為他們打生打死,可犯得著嗎?老夫覺著讓對頭自相殘殺而死更妙。”
有人質疑道:“若是三國聯手呢?”
許敬宗搖頭,自信滿滿的道:“不能夠。新羅和百濟有大仇,與高麗也頗多仇隙,這等關係,若是他們能聯手,大唐無需動作,靜觀其變就是了。隻需一兩年,他們內部就會生出無數衝突,最後大打出手……所以,武陽侯的建言才是最穩妥的謀劃。”
曰!
宰相們看著許敬宗,覺得這貨好像更加的飄逸了。看看,一係官服,腰杆筆直,相貌堂堂……
李治最後拍板,就用這個法子。
最後他留下了許敬宗,問道:“許卿今日之言頗為犀利……”
你個老東西,往日做事總是拉跨,今日怎麼這般厲害了?難道是有人在背後出謀劃策?
陛下這是發現了?不能夠……許敬宗正氣凜然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最近深入鑽研遼東局勢,對兵法也涉獵頗多。諸位同僚整日就知曉公事,讓臣占了個先。”
這是賈平安給老許的分析。如今老許進了朝堂之上,但和李義府之間的爭鬥越發的激烈了。老許如今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從政之路,自然不能學了李義府那等諂媚小人。所以他必須要給老許這些消息,讓他碾壓了李義府。
想到李義府先前那張黑臉,許敬宗不禁笑了起來。
你是宰相,竟然當著皇帝的麵想事兒,還想笑了,你這樣……李治不禁莞爾,覺得這才是許敬宗。
“許卿且退。”
李治晚些回了後宮之中。
“陛下。”
最近他的病情又好轉了,於是朝政大多回到了手中。武媚也看看奏疏,批改一下,順帶看著太子讀書。
“阿耶!”
李弘見到李治就歡喜,“阿耶你來看,我剛作了首詩。你來看看可還好?”
你個小屁孩會作什麼詩?李治笑了笑,心情愈發的好了,就讓他念誦來。
李弘的詩童稚有餘,不見起色,不過卻勝在純天然無汙染。
“不錯。”
李治敷衍了一下,然後說了前朝的事兒。
“……賈平安建言坐視高麗等國廝殺爭鬥,大唐坐享其成,朕已經同意了。”
他看著武媚,想到了前陣子兩口子的爭執。那一次武媚去尋他,結果在殿內又遇到了武順母女和皇帝廝混,頓時勃然大怒,隨後拂袖而去。李治自然不好低頭,不過想到武媚辛苦為自己理事,今日就來尋了武媚。
“平安竟然如此爭氣了嗎?臣妾不勝歡喜。”
武媚的歡喜發乎內心,那眼睛都在發亮。李弘也跟著歡喜,“阿娘,舅舅以後能成為宰相嗎?”
武媚搖頭,笑道:“平安說過,他不做宰相。”
“為何?”李弘不懂這些,李治卻門清。前麵出了個國舅長孫無忌,和他明爭暗鬥,這幾年才緩緩被壓製了下去。賈平安說不做宰相,這便是灑脫之意。你們弄你們的,我沒有興趣去當權臣。
“膽大包天!”
李治板著臉,武媚卻隻是笑了笑,很是雲淡風輕,“做皇帝有什麼好?陛下才多少歲數?可兩鬢的頭發都有斑白了,還不如臣妾……”
武媚比李治大,可一頭烏發依舊如故。
李治冷哼一聲,起身道:“朕今夜在彆處睡了。”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隨意。”
她想的很明白,皇帝的病情時好時壞。阿弟也說過,這等病不可能治好,唯一的辦法就是保養。皇帝保養誰來理政?能放心的唯有她。而且她還有三個兒子,有這三個兒子在,她擔心什麼?
所以,皇帝要去哪她真的不在乎,反而覺著輕鬆。
“悍婦!”
皇帝罵罵咧咧的走了,邵鵬不禁莞爾,覺得帝後之間相處的模式讓人發噱。
周山象走過來,低聲問道:“陛下可是怒了?皇後也不肯低個頭,你看看太子委屈擔心的模樣。哎!太子純孝,可陛下罵罵咧咧的,皇後也是冷冰冰的,可憐的娃。”
太子在低聲勸皇後,不知說了什麼,武媚就笑了起來,輕輕摸摸他的頭頂,目光慈和。
帝後開始了新一輪冷戰,皇帝過的不大好,每日據聞殘湯剩水……但這話鬼都不信。皇帝若是每日殘湯剩水,那連傀儡都算不上。這話隻是在埋怨武媚不肯丟頭罷了,順帶腹誹她沒有婦德。
武媚的日子卻頗為不錯,這一日她把老賈家一家子弄進了宮中,清閒的來了一次燒烤。
此刻已經是盛夏,但燒烤是在屋簷下進行的。邵鵬隱晦的建議是不是讓那些宮人在外麵烤,免得那股子燒烤的味道被吹進殿內,晚些也不散。
“不要!”
兜兜兩眼放光,懇求道:“皇後,讓我烤吧,我烤的肉可好吃了,比大兄的還好吃。”
武媚笑道:“罷了,隨你。”,至於什麼味道……武媚淡定的道:“回頭我換個地方,這裡敞開門窗半月,還有什麼味?”
周山象讚道:“皇後大氣!”
武媚是很大氣,哪怕兜兜烤壞了兩條羊腿依舊笑吟吟的讓人送上第三條羊腿。可蘇荷卻見不得這般浪費,就冷著臉嗬斥。
兜兜想哭,但阿福不在這裡,晚些也沒人叼著自己出去。她癟癟嘴,把燒烤攤子交給了宮人。轉過眼又滿眼星星的等著吃。
“大軍要回轉了。”
武媚一番話讓衛無雙和蘇荷的歡喜不已,衛無雙起身行禮,“多謝皇後相告,臣妾回去就準備準備……怕是回來都要秋末了,得準備些厚衣裳,大氅也得準備些。”
蘇荷也笑道:“我這便給夫君準備些修煉的,回頭雙修。”
“什麼雙修?”武媚頗為好奇的問道。
蘇荷羞紅了臉,衛無雙沒好氣的道:“皇後有所不知,她貪吃,一人吃便是修煉,經常拽了夫君一起吃,美名其曰雙修。”
“哈哈哈哈!”
武媚不禁放聲大笑。
良久,她喘息道:“許久都未曾笑的這般痛快了。難怪,也隻有平安這等性子的人才會寵出蘇荷這等女子,讓我不禁羨煞。”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接著便又笑了起來。
從來都沒有永恒不變的情義,有的隻是相互忍讓,直至把情義漸漸化為溫情,攜手脈脈度過一生。
“真好吃呀!”
兜兜得了一片羊肉,吃的兩眼放光。
衛無雙無奈的道:“兜兜你莫要學你娘,到時候難道還得出一個夫君說的吃貨?你娘怎麼吃都是豐腴,你可沒這個福分。”
武媚笑的很是歡暢,招手叫過兜兜,說道:“你這個女娃一看便是個有福分的,你阿耶征戰廝殺連陛下都誇讚了得。等你大了,我來為你的婚事做主,定然要給你尋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君。”
蘇荷看了衛無雙一眼,眼中有為難之色。衛無雙微微搖頭,示意她無需著急。
賈平安說過兒女的親事要看緣分,更要看對方的出身,寧可低,也不能高。當然,閨女的親事例外。至於什麼賜婚……不存在的,賈平安當時一砍二差點趴下,喘息著說,皇家的賜婚……賈家不稀罕!
晚些,燒烤吃了,但沒喝酒,賈家妻兒告退。
武媚起身進了殿內,周山象跟進來嘮叨,“皇後要小心這些味道,昨日才沐浴,今日卻不好再洗了,要不就隻是洗頭罷……回頭奴讓人弄個炭盆,好歹不能讓皇後受涼……”
武媚笑了笑,漸漸笑容消失。
她走了出去,外麵一陣風,吹的頗熱。
“看看這宮殿,看看這些繁華,有時想想這便是一場空。”
武媚突然笑了起來,眉間多了英氣。
“皇後!”
一群內侍推著大車來了。
為首的竟然是王忠良,大熱天他也賣力的推車,滿頭大汗的模樣堪稱是忠心耿耿。
“皇後,宮中去年弄了些好冰,裡麵加些花粉,化起來分外的清香。陛下得了消息,當即令奴婢帶著他們把冰塊給送來了……”
王忠良眼巴巴的看著武媚,想起先前皇帝冷冷看著自己的目光,覺得自己大概率要死。
跪死!
武媚淡淡的道:“送進去吧。”
“是。”
王忠良精神百倍,喝道:“趕緊送進去。”
晚些,冰塊被弄在了冰鑒中,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武媚靠在一邊,覺得有些困,就單手撐著一側臉打盹。
“媚娘!”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李治。
這個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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