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1 / 1)

馬車在縣廨的外麵停下,韓山正在尋兒子,看到小五從馬車上跳下來,過來劈手就是一巴掌。

小五捂著後腦勺笑,“阿耶,你看。”

他提起手中的東西,霍然是十餘斤臘肉香腸。

“哪去了?”

韓山凶神惡煞的問道。

小五笑嘻嘻的道:“阿耶,先前衛公讓我去道德坊報信,給了我五文錢。賈郡公又給了我這些吃食……”

韓山麵色一變,“趕緊回家去,趕緊!”

有人覺得這事兒可笑,有人覺得賈平安難逃一劫。

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

賈平安和吐蕃勾結了!

祿東讚親自寫信,許諾願意為賈平安割據安西提供幫助,但要他自己籌謀安西都護的職務。

“這特娘的……”

李義府一點喜色都沒有,“祿東讚這是喝多了?你說賈平安私吞戰利品也行,說他意欲割據安西……蠢貨,皇後拎著大棍子過去,什麼割據安西,一棍子就能讓賈平安抱頭鼠竄。”

心腹沉吟道:“相公,此事尋不到證據啊!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賈平安不能自證清白,不是錯也是錯,咱們順勢出手……”

“帝後會大怒!”

李義府歎息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惜了,可惜了啊!對了,刑部那邊如何?”

心腹說道:“刑部接了此事,尚書懶惰不動,下麵的侍郎假模假式的令人去查……”

娘的!

李義府罵道:“祿東讚那個賤狗奴愚不可及,但凡他琢磨透徹些也不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

……

西市。

格鬆問道:“如何了?”

“沒什麼動靜,大概皇帝不信。”

“不信是應當的。”格鬆獰笑道:“可許多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解決了,那個婦人這一路吃了不少好東西,從兩月前她就在腹瀉,看看她還能活多久。”

婦人這一路是強撐著,為了兒子,什麼苦她都願意吃,什麼病痛她都能熬……

因為她是舉報人,所以並未下獄,就在刑部被監視居住。

“哎……”

外麵的小吏聽到裡麵稀稀拉拉的聲音,就皺眉道:“這人撒尿怎地撒了這麼多?”

同伴吸吸鼻子,“怎地味道不對……是腹瀉了吧?”

二人相對一笑。

腹瀉就腹瀉,關我屁事。

到了晚上,婦人就發燒了。

第二日清晨,小吏進去查看。

“不好了!”

婦人燒的糊塗了。

“是有人下了毒手?”

刑部聚集了一群陰謀論專家。

“誰乾的?”

醫者被請了來,隻是診治了一番,就搖頭道:“等死吧。”

“你特娘的就是庸醫!”

李敬業揪住醫者的衣襟,把他拎了起來,“是病還是下毒?”

醫者一臉懵逼,“什麼毒?老夫不懂毒。”

你不懂愛!

李敬業想到兄長被人汙蔑,那股子火氣啊!

他去尋了祖父。

“阿翁,這分明就是汙蔑,為何不為兄長辯駁?”

“辯駁什麼?”李勣溫言道:“老夫知曉的陛下也知曉,老夫不知曉的……陛下也知曉,所以說辯駁什麼?”

“要據理力爭!”

李敬業要炸了,“阿翁你總是這般不吭不哈的,被人坑了也是這樣,有沒有男兒的豪氣?”

“老夫老了。”

李勣淡淡的道。

這便是四兩撥千斤。

李敬業一聽就怒了,“阿翁你昨日還看著樹上的鳥兒逗弄了許久,鳥兒飛了不搭理你,你又蹲著用枯草根玩弄樹上的毛蟲……”

李勣的老臉啊!

英國公竟然還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麵?

兩個小吏極力忍笑。

“滾!”

李敬業滾了。

這一滾就滾到了宮門外。

“李敬業求見?”

李治正在鬱悶中,“讓他來吧。”

王忠良笑道:“據聞李敬業經常把英國公氣個半死……”

李治淡淡的道:“憨直罷了。”

“陛下!”

外麵傳來了李敬業的怒吼。

李治乾咳一聲,“帶進來。”

李敬業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那婦人定然是細作,兄長若是想割據為王,在高麗不更好些?西域那邊左邊吐蕃,右邊突厥,誰傻了去割據?瘋子才割據……”

這個憨憨,話糙理不糙。

安西就是四戰之地,誰瘋了去割據?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如何且待查探。”

外麵來了個內侍,王忠良去問了,回來說道:“那個婦人病重。”

李治也楞了一下,“病重?”

王忠良的腦海裡浮起一個念頭,“怕不是……”

下毒!

誰乾的?

賈平安?

他沒機會接觸那個婦人。

李敬業呢?

為了兄長,這個鐵憨憨說不定敢下手。

“你且回去。”

情況發生了變化,李治得琢磨一下。

李敬業急眼了,“陛下,明君可不會冤枉臣子……當年蘇武回來就被汙蔑……陛下!”

蘇武回歸大漢後就被卷進了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堪稱是身不由己……李敬業把賈平安比作是蘇武,那李治是誰?

漢宣帝?

那倒也不錯,漢宣帝也算得上是明君。

可漢宣帝雖是明君,卻也有在權臣霍光的威壓下虛與委蛇的不光彩,難免讓人聯想到了皇帝在長孫無忌等權臣的威懾下裝傻的經曆。

霍光並沒有謀反的跡象,所以得了善終;但長孫無忌也沒有謀反的跡象,卻被皇帝乾掉了。

一比較……皇帝還不如漢宣帝。

王忠良眼皮子狂跳,“李員外郎,趕緊出去!”

李敬業兀自不肯,“陛下,臣記得皇帝昏聵就是從猜疑忠臣開始的,陛下如今……”

“出去!”

李治的麵色發黑,隨即李敬業被趕了出去。

“陛下!諸葛亮說要親賢人遠小人……”

李敬業的聲音滾滾而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擔心他會大怒。

可皇帝的神色漸漸柔和。

“當年朕在宮中被人無視,遇到了委屈也不知向誰傾訴……更無人幫忙分辨。”

王忠良鬆了一口氣,“這李敬業說話……難怪英國公經常被他氣個半死。”

李治也笑了笑,“憨直之臣。”

有內侍進來,“陛下,那李敬業叫嚷著要乞骸骨。”

王忠良和他麵麵相覷,想到李敬業那寬厚的身板……乞骸骨,你祖父都還在兢兢業業的為官任職,你一個小年輕……

……

“小賈!”

許敬宗急匆匆的來了賈家。

“許公。”

賈平安正在看老大操練,見許敬宗來了就帶著他去了書房。

“那個婦人說是中毒了,有人說是你下的毒。”

許敬宗氣急敗壞的道:“老夫和李義府大吵一架,那個賤狗奴倒是沒敢說你裡通吐蕃,不過卻說你膽小如鼠,竟然令人下毒,想毒死那個婦人。”

賈平安無語。

我一直在家啊!

而且這事兒一看就是汙蔑,若是婦人不倒下,這事兒就是個笑話。

“這婦人的病倒……怕也不簡單。”

賈平安問道:“醫者們如何說?”

許敬宗無奈的道:“等死。”

臥槽!

這特娘的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果然是好手段。”

外界都說賈平安會惶然不安的蹲在家中不敢出門……

午飯後,賈平安就帶著兩個孩子出發了。

“今日咱們去曲江池野炊。”

“好!”

兩個孩子歡喜不已。

“阿娘去不去?”

賈昱很有孝心。

衛無雙搖頭含笑,“阿娘不去,你隻管去。”

蘇荷咬牙切齒的道:“兜兜沒良心。”

兜兜這才細聲細氣的道:“阿娘,我會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黑心棉!蘇荷氣的仰倒。

等他們父子三人出門後,蘇荷才惱火的道:“此事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郎君割據稱王,他若是要稱王,定然也會先把兜兜接過去再說……這事沒影呢!”

“就是惡心人的。”衛無雙也頗為不滿,“彆說是稱王,你讓夫君去做宰相他都能跑了……這些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當然也有明白人,譬如說任雅相。

“這不是胡謅嗎?”

任雅相在兵部破口大罵,“哪個賤狗奴想出的惡心主意?賈郡公連兵部侍郎都不肯好生做,你讓他去做什麼王,整日做事……他會乾?”

是啊!

那個經常用修書為由曠工的賈郡公……他會想割據?

“定然是汙蔑。”

“賈郡公出門了。”

賈平安出門了。

兩匹馬,他帶著閨女,老大騎著那匹神駒的種,緩緩跟在身邊。

說是騎,可賈昱的腿太短了,所以就是坐。

一路到了曲江池,他們尋了個地方,旋即把帳篷搭起來。

兜兜歡喜極了,嚷著要秋香帶著自己去邊上玩耍。

金發碧眼的秋香一出現,就引得幾頭狼在邊上環視。

“逗弄一番?”

一個男子覺著自己才華不凡,就走了過去,拱手道:“見過娘子。”

秋香看了他一眼,“小心斷腿。”

男子愕然,隨著秋香的目光緩緩回頭。

徐小魚獰笑著,手就按在刀柄上。

“發騷了?滾!”

男子的目光越過他看到了正在教賈昱生火的賈平安,心中一凜,“是,我卻是孟浪了,這就告辭。”

秋香搖搖頭,“這等人輕浮浪蕩,若是有些勇氣也還好,見到郎君竟然連打聲招呼都不敢,怯弱之極。”

兜兜拿著小網兜在水裡撈啊撈。

“沒有!”

兜兜十餘次打撈一無所獲,不禁失望了。

“阿耶!”

賈平安教授完畢,正在看著兒子生火,聞聲就過來,笑眯眯的道:“怎麼了?”

兜兜癟嘴,“阿耶,沒有魚。”

賈平安笑道:“網兜撈魚要在水草多的地方。”

兜兜就去試試。

一個女娃在奮力的撈魚,可網兜在水草裡移動艱難,那小臉漲得通紅,不時奮力的吆喝一聲。

“嘿!”

網兜提起來,因為用力過猛,水飛濺了兜兜一臉都是。

“有魚!”

兜兜瞪大了眼睛,回身雀躍的喊道:“阿耶,有魚!阿耶!”

“看到了。”

賈平安把那條小的可憐的魚兒弄出來,秋香配合的把帶來的小壺裝上水,把小魚放進去。

“好了,從今日開始這條魚就是你的了。”

兜兜歡喜不已,晚些就提著這個壺自己玩耍。

一雙腳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兜兜緩緩抬頭,霍然起身,“我不怕你!”

王小娘子昂首,“看看你這個臟兮兮的模樣,太子見到了定然會厭惡你!”

“胡說!”

兜兜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死對頭,她凶巴巴的道:“我不要誰喜歡,我隻要阿耶阿娘喜歡就好,我才不學你去低三下四的,哼!”

“誰低三下四了?”

王小娘子怒道:“你才低三下四!”

兜兜雙手叉腰,“你見到太子就笑,我可不笑。”

呃……

王小娘子為之語塞,兜兜乘勝追擊,“阿耶說見人就笑的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王小娘子惱火的舉起手……

可兜兜卻更快,她比王小娘子矮小半個頭,隨手就把壺裡的水潑了出去。

“啊!”

王小娘子被潑了一臉,一邊拍打一邊驚呼。

這下驚動了兩邊的大人,秋香過來,對麵的仆婦過來。

“為何動手?”

仆婦惱火的為王小娘子擦去臉上的水漬。

兜兜理直氣壯的道:“她先動手。”

王小娘子指著她恨恨的道:“可我沒打下去!”

兜兜覺得這個女人很蠢,“阿耶說若是有人要動手打你,千萬不能等著她打,先下手為強……”

是啊!

這話竟然格外的有道理……我憑什麼站著任你打?

仆婦怒道:“你哪家的孩子?回頭讓郎君去尋你家大人的麻煩。”

“我叫賈兜兜。”兜兜微微昂首,“我阿耶……他們都說我阿耶是大唐名將,詩才無雙……”

這是蘇荷說的,被兜兜牢牢的記住了。

有這樣的阿耶,兜兜打小就安全感滿滿,從不懼什麼挑釁。

仆婦下意識的道:“賈郡公?”

兜兜得意的點頭,低頭看看水壺,裡麵隻剩下了小半水,但那條小魚依舊遊的暢快,心情不禁大好,“對,我阿耶就是賈郡公。”

秋香輕聲道:“兩個孩子打鬨常見,並未有什麼傷害,此事就此作罷。”

仆婦看了前方一眼,點頭道:“也好。”

“小娘子,我們回去。”仆婦勸著。

王小娘子揉著眼睛,“憑什麼不打賈兜兜?”

仆婦尷尬的道:“小娘子,夫人會生氣。”

兜兜大獲全勝,得意洋洋的回去。

賈昱生火弄的灰頭土臉的,“兜兜這是玩瘋了。”

“阿耶。”兜兜跑著過來。

“慢些!”

賈平安就坐在鋪好的地毯上擺放食物。

兜兜跑過來,氣喘籲籲的道:“阿耶,剛才那個王小娘子想欺負我,我用這個……”,她舉起小壺,“我用這個潑了她。”

賈平安看了那邊一眼,見一個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被仆婦帶著過去,莞爾道:“你認識?”

兜兜嚴肅的道:“阿耶你老了嗎?阿娘說老了就會忘事。你忘記了……那次我在宮中就是被她欺負了,我就到處去尋你……”

監工的那一次?賈平安想起來了,問了秋香,“可是王德海的女兒?”

秋香點頭,“就是她。”

兩個小女娃之間的爭鬥罷了,賈平安笑道:“隻是些小爭執,兜兜記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嗯!”兜兜坐下,差點仰倒,坐穩後小大人般的點頭,“不欺負人,也不被人欺負。”

這便是賈家的家規。

火漸漸大了,徐小魚弄了醃製好的羊腿架上去,不時的翻動著。

滋滋聲不斷,徐小魚突然抬頭看向賈平安的身後。

身後傳來了陳冬的聲音,“夫人可是有事?”

“我與賈郡公有些話說。”

秋香低聲道:“郎君,是那個王小娘子的母親楊氏。”

“讓她過來。”

賈平安起身。

那婦人帶著羃?,近前後福身,賈平安拱手還禮。

婦人低聲道:“外麵鬨得沸沸揚揚的,不過外子卻說這等汙蔑的手段拙劣之極,他是不信的。”

這是示好之意。

賈平安頷首,“多謝了。夫人這是來遊玩?若是不嫌棄,這邊帶了些食物,可帶些回去品嘗。”

這隻是隨口一說,客套話而已。

可楊氏卻喜滋滋的道:“早就聽聞賈郡公家的飯菜獨具一格,美味無比,如此就叨擾了。”

這個婦人竟然……竟然如此的不客氣,可見交好之心堅如磐石。

賈平安也有些無語。

“三花,給夫人每種都弄些。”

“是。”

楊氏羨慕的道:“這是高麗婢吧?看著言行不錯,定然出身不凡,這個是西域的奴婢,也被調教的舉止不俗,賈郡公果然好本事……”

楊氏帶了食物過去,打開後帶著孩子們品嘗,王小娘子卻倔強的坐在邊上不動。

兜兜在那邊不知為何歡喜的拍手,王小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賈平安的微笑,那眼神中帶著寵溺。

“彆想著太子了。”

不知何時楊氏走了過來,輕聲道:“太子的親事並非他自己能決斷,帝後才能做主。”

王小娘子哪裡懂得什麼情情愛愛,隻是一股子氣憋著不散而已。

“阿娘,為何要對賈家示好?”

楊氏歎道,“這位賈郡公……滅了高麗之後就是大唐名將了,若是單單如此也就罷了,大唐以前也多有名將,又能如何?可他詩才無雙,更是新學的承襲者,一個算學引得多少人為之折腰?

你大兄想進都進不去……這樣的人不可得罪。聽阿娘的話,晚些去和兜兜玩耍,小孩子就算是鬨騰的再厲害,玩耍兩次就和好了。”

“我不去!”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淚水,哽咽道:“我就不去!”

這邊哭哭啼啼,兜兜在那邊歡喜的吃著烤羊肉。

賈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他起身走了過去。

“我正好有事請你幫忙。”

“何事?

“幫我看個人……看看此人如何,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先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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