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孩子,麵子(1 / 1)

皇帝接過奏疏。

看了兩本奏疏後,皇帝揉揉額角,“有豪族縱奴行凶打傷了小吏,可卻矢口否認,更有許多人作證並無此事……”

“狡黠之輩!”武後冷冷的道:“這等人就該嚴懲一批!”

皇帝歎息一聲,“這不是大事,五郎本該把此事丟給刑部,他卻令百騎出手拿下了豪族。”

武後訝然,“他是太子,此等事該讓彆人去做,就算是不妥當也能有個人遮擋。這孩子,把那些教誨都忘記了。”

皇帝說道:“隨後不少人進言,說百騎不該扣押無辜之人,五郎無動於衷……”

武後讚道:“這個做得好,太子就算是錯了也不能給那些人低頭。”

“是啊!”皇帝拿起一份奏疏,“這些人便說太子優柔寡斷,如今這名聲怕是都傳開了,該死!”

皇帝的眼中多了殺機,“一群居心叵測之輩,以為朕不在長安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武後沉吟著。

“折返不能,若是折返,就意味著太子不堪大用。”

皇帝點頭,“那些人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有恃無恐。五郎此事……不夠果斷。”

“戴至德他們呢?”

“戴至德他們穩沉,隻想平穩度過此事,卻沒料到那些人的目的不是解救那人,而是用那人做棋子來打擊五郎。”

皇帝從登基以來經曆了無數風波,這點手段一看就明白。

“平安呢?”武後不解,“這等時候就該他出手了。”

“你那阿弟……”

皇帝臉頰抽搐,“他懸賞一萬錢,要此事的證據,整個長安城中的惡少和遊俠兒都為之一空。”

武後鬆了一口氣,“有錢砸也好。”

皇帝搖頭,“就怕砸不到,到時候再無退路。”

武後抱起太平,“此事要緊的是五郎的名聲。”

皇帝冷笑,“他們定然在散播五郎優柔寡斷,乃至於怯弱的謊言。”

“出手吧。”武後冷冷的道:“拿下幾個,徑直流放到交趾去!”

皇帝搖頭,“此刻動手外人會以為朕是惱羞成怒,對五郎的名聲更為不利。你想想,一個需要耶娘幫襯方能保住自己名聲的太子,誰會看得起他?”

“拿了再說!”武後目露凶光。

皇帝沉吟著……

“陛下!”

隨行的宰相們來了。

“陛下,臣回去一趟吧。”李義府是帝王圈養的獵犬,動起手來肆無忌憚。

許敬宗說道:“臣請命回去。”

這都是回去給太子收拾爛攤子之意。

但太子的名聲就此受損。

一個不堪大用的名頭啊!

皇帝想了想。

“此事……”

馬蹄聲驟然從後麵傳來。

“止步!”

隨行軍士在厲喝。

一番交涉,有人來稟告。

“陛下,太子有文書。”

李治冷哼一聲,但旋即目露回憶之色。

當年先帝遠征高麗,留下他監國。先帝一邊指揮征伐,一邊掛念著他,但凡數日沒接到他的書信就會憂心忡忡。

皇帝眸色微暖。

信使是一個百騎。

“陛下,太子有文書。”

皇帝接過文書,看了一眼字跡。

“是五郎的。”

皇後抱著太平坐在他的身後看著。

“哈哈哈哈!”

皇帝突然大笑了起來。

這是何意?

群臣不解。

就見皇後悄然隱在了皇帝的身後。

皇帝說道:“就在前日,有義士拿獲了逃竄的豪奴,隨即黃元初認罪,趙國公賈平安帶著人拿下幕後黑手五人,此事真相大白,哈哈哈哈!”

李義府不禁楞了一下,“義士?”

許敬宗歡喜的道:“竟然是有人攛掇,難怪謠言止不住,陛下,該大張旗鼓的處置那些賊子,以正視聽。”

皇帝說道:“趙國公當眾打斷了那五人的雙腿,慘叫聲響徹長安城,隨即令百騎拖著那五人行走於朱雀大街,長安軍民義憤填膺,雜物紛飛,那五人死了三人,兩人重傷。”

令人拖著斷腿的五人遊街,再令人傳播此事的真相,加油添醋,於是百姓憤怒……

砸死三人!

那些人要跳腳了吧!

皇帝放下車簾,裡麵隨即傳來了他的聲音。

“黃元初罪不可赦,流放交趾。”

“是。”

有人開始擬敕令。

“趙興添等五人居心叵測,最為可恨,全家抄沒,男為奴,女為妓!”

“是!”

皇帝的聲音恍若金石,那些臣子無不凜然。

“另。”皇帝的聲音柔和了些,“太子穩沉,朕很是歡喜。”

“是!”

這是要派人去褒獎太子之意。

“趙國公賈平安行事不妥……”

裡麵傳來了武後的聲音。

“平安何處不妥?”

皇帝的聲音傳來,“本該賞賜,可當眾打斷人腿終究不妥,賞木棍一根。”

武後的聲音轉怒為喜,“陛下英明。”

……

一隊騎兵在午後衝進了長安城。

他們一路到了皇城。

“黃元初流放交趾!”

黃元初躺在門板上大喊,“饒命……”

為首的官員拿著敕令,肅然道:“趙興添等五人全家抄沒,男為奴,女為妓!”

趙興添五人呆滯了。

黃元初馬上改口,“陛下仁慈,罪人感激不儘,罪人感激不儘!”

皇帝的處置手段狠辣的讓許多人為之震驚。

“陛下誇讚殿下穩沉。”

輔臣們心中一鬆。

官員問道:“趙國公何在?”

太子見他拎著棍子,就說道:“趙國公……好似有公事。”

官員眼皮子跳了幾下,心想趙國公的秉性誰不知曉,什麼有公事,多半是跑了。

太子吩咐道:“快去尋了趙國公來。”

賈平安正在家中享受清涼。

“郎君,宮中來人了,太子召見。”

“又是什麼事?就不能讓我消停些?”

賈平安滿腹牢騷。

“阿耶快去。”

兜兜站在身後推著他的肩膀,衛無雙和蘇荷一人一邊把他拉了起來。

“我去去就回。”

到了宮中,官員乾咳一聲,“陛下賞賜趙國公禦製木棍一根。”

一根被打磨的很是圓潤的木棍子……

這是哪門子的賞賜?

賈平安滿頭黑線。

戴至德一個激靈,“陛下這是說趙國公打得好?”

……

“趙興添等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崔晨說道:“我等隻是看著他們鬨騰,想著能成就成,沒想到卻把自家都賠了進去,也不知皇帝那邊會如何處置。”

王舜惱火的道:“都被打斷了雙腿,還要如何處置?難道還得殺了?”

盧順載默然。

“阿郎。”

有隨從進來,“陛下的使者剛進城,黃元初被流放交趾。”

“應有之意。”盧順載心中一鬆,“皇帝下手還是柔和。”

隨從說道:“趙興添五人……全家抄沒,男為奴,女為妓!”

三人呆若木雞。

隨從繼續說道:“還賞賜了賈平安木棍一根。”

……

賈平安拎著木棍子回到了家中。

“陛下賞賜的?”

狄仁傑瞠目結舌,“這……這怕是要震古爍今了。”

賈平安笑道:“這可是禦製的棍子,上打宰相,下打佞臣。”

狄仁傑:“……”

賈平安哼著莫名其妙的歌進去,王勃說道:“先生是在玩笑,狄公,要開朗。”

“我知曉。”

狄仁傑回身,“功課做完了?”

王勃點頭,傲然道:“半個時辰就做完了。”

狄仁傑讚道:“果然天才。”

王勃照單全收,“自然。”

狄仁傑說道:“把明日的也做了吧。”

……

賈平安進了後院。

“嚶嚶嚶!”

阿福從屋裡衝了出來,賈平安覺得這是在逃命。

“阿福!”

兩個混世魔王追了出來,見到賈平安後,賈洪笑嘻嘻的,“阿耶。”

賈東行禮,“見過阿耶!”

阿福跑過來抱著粑粑的大腿,賈平安揉揉它的頭頂,“去玩吧。”

阿福一溜煙就跑了。

“要知曉分寸。”

賈平安板著臉訓斥兩個兒子。

“阿耶!”

兜兜從蘇荷的房間裡出來,“好熱!”

是有些熱,賈平安仰頭看了一眼陽光,覺得眼酸。

“夫君!”

蘇荷也出來了。

“進去吧。”

外麵真的熱,賈平安想了一下正在向麟遊縣進發的帝後他們……

哦哈哈!

兜兜順勢跑了。

蘇荷喊道:“賬沒算完!”

兜兜邊跑邊嚷,“讓阿耶算!”

“胡說!”

蘇荷怒了。

兜兜跑到前方回身道:“阿娘你先前老是說等阿耶回來尋他算賬,阿耶回來了呀!”

蘇荷的臉一紅,“這孩子,晚些再收拾你。”

這張娃娃臉依舊是那個模樣,唯一的變化就是肌膚更白皙了。

賈平安進了房間。

房間裡有兩個冰盆,涼悠悠的。

蘇荷坐在冰盆邊上,愜意的道:“夫君,明日是我阿耶的生辰呢!”

呃!

賈平安說道:“我竟然忘記了,這事怪我!”

蘇荷說道:“是我沒說!”

賈平安馬上板著臉,“丈人的生辰竟然不說,你想作甚?”

蘇荷笑道:“這幾日你忙碌的很,我就想著晚些再說。”

“我哪忙碌了?”

賈平安嘴硬,“禮物呢?可準備了?”

蘇荷點頭,拿出了一個木匣子,打開,裡麵是一個金子打造的小飯碗。

賈平安不滿的道:“送金子給丈人,俗不俗?”

蘇荷:“……”

不俗啊!

賈平安出去,晚些回來拿了一塊玉佩,“這個玉佩水頭好,送給丈人把玩。”

蘇荷看了一眼玉佩,“好吧。”

這娘們還不情不願的!

第二日賈平安去了兵部,依舊打個幌子就溜了。

在值房裡埋頭苦乾,焦頭爛額的吳奎抬頭問道:“國公呢?”

小吏出去問了,“國公說要去修書!”

吳奎看著案幾上堆積的文書,怒道:“老夫也想修書!”

……

賈平安發現不妙。

出了皇城後,黃淑竟然在外麵等候。

“見過國公。”

這個女人有一陣子對賈平安帶著些敵意,不過賈平安沒在意。

“何事?”

黃淑說道:“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啪!

賈平安一拍額頭。

黃淑訝然,“國公竟然忘了那事?”

賈平安搖頭,“太難了,請公主放心,我會儘力。”

晚兩日沒事吧?

新城說什麼懲罰,她能怎麼懲罰?

難道讓我帶著她去終南山尋高人?

老李家都有這個傳統,後來的公主出家也不少。

但你要說虔誠是不存在的。

賈平安先去了高陽那裡。

錢二迎了他進去,“國公沒看到,昨日先生誇讚了小郎君,讚不絕口啊!”

“我去看看。”

聽到先生誇讚自己的兒子,賈平安和世間絕大部分男人一樣歡喜,比自己被帝王誇讚還得意。

到了書房外麵,胡欒正在授課。

李朔坐在下麵,很是專注,竟然沒發現賈平安。

胡欒指指李朔,賈平安搖頭,胡欒這才出來。

“見過國公。”

這位胡先生原先矜持,麵對高陽的邀請來了個婉拒,但麵對賈平安的出手,他毫不猶豫的跪了。

“大郎如何?”

胡欒笑道:“小郎君很是聰穎,舉一反三,是老夫近些年所見最為出色的少年。更讓老夫喜歡的是氣度儼然,看不到一絲少年的頑劣。”

“這便是我擔憂的地方。”

裡麵的李朔終於發現了父親,“阿耶!”

賈平安笑道:“歇息一個時辰吧。”

李朔看了一眼胡欒,這位先生在作息上最為嚴苛,說了十息後讀書,你多一息就會被嗬斥。

胡欒笑道:“也好。”

李朔記得先生最愛說節操,一提到節操必然是嚴肅滿滿,用各種例子來教導他要有節操,有所為,有所不為。

但此刻先生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節操呢?

賈平安帶著他去了後院。

二尺搖著尾巴出來。

“二尺!”

李朔最喜歡這條狗,眼巴巴的道:“阿耶,我能和二尺玩一會兒嗎?”

“半個時辰。”

賈平安走向了高陽。

“大郎要讀書。”

高陽覺得孩子讀書的事兒不能打斷。

“許多時候並非隻有讀書,再說了,我讓你給孩子每年放三個月的假你又不肯,那我來放!”

賈平安有些生氣。

高陽辯駁道:“長安誰家放三個月的假?”

賈平安看著她,“賈家!”

高陽:“……”

“那件事如何?”高陽果斷轉換了話題。

“不是大事,抓到了幕後的黑手。”

高陽鬆了一口氣,“該嚴懲這等人。”

“已經嚴懲了。”

二人看著孩子和二尺玩耍,高陽不時說說孩子的事兒。

“你的事呢?”

賈平安問道。

高陽楞了一下,“我好像習慣了這樣。”

賈平安握住她的手,肖玲在邊上發誓看到公主的臉紅了。

“是我虧欠了你。”

高陽有些羞赧,“哪的話,我一人自由自在的,不用哄你,多好。”

說著她反手握住了賈平安的手,聲音很低,“我很喜歡。”

李朔和二尺玩的不亦樂乎。

“阿耶阿娘呢!”

肖玲說道:“郎君和公主去後院商議事情。”

哦!

那我趁機多玩一會兒。

晚些賈平安和高陽重新出來。

賈平安看著神色平靜,高陽臉頰緋紅。

孩子是父母永恒的話題,直至賈平安出了公主府時,二人之間的談話內容有七成是孩子。

賈平安想到了後世。

從孩子出生父母就忙的炸裂,要上班,要帶孩子。孩子大些就送去幼兒園,隨後小學初中……從幼兒園開始父母和孩子都失去了自由,各種補習班興趣班,讓父母隻能焦頭爛額去掙錢。

等大些後,上了小學初中,但凡孩子的學習不好,或是孩子不好好學習,家中的血壓又上來了……

一步步的,父母的腦海中生活中全是孩子。

仿佛這是他們活著的唯一任務。

等孩子高中畢業,若是考中了大學父母就覺得自己解脫了。

可還早著呢!

大學幾年下來,隨即出社會工作。

這時候也還行。

但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製。

孩子會談戀愛,會結婚。

結婚要買房子吧?

要彩禮吧,要買車吧……

錢!

父母依舊還得為孩子去拚命!

好不容易看到孩子結婚了。

孫子孫女來了。

剛期盼著退休能自在幾年的父母又開始了新一輪征程。

當垂垂老矣,隻能相互攙扶著在小區裡轉悠時,不知多少人會發出一個問題。

“我們這輩子到底是為何而活?”

然後他們看著自己的孩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煎熬。

回到家,蘇荷已經準備好了。

兜兜和賈東也換了喜慶的新衣裳,隻是兜兜一直在嘀咕。

“阿娘,帶阿福一起去吧。”

蘇荷沒好氣的道:“不行。帶著阿福去還怎麼宴客?那些客人見到阿福都跑了。”

最終兜兜的願望沒能實現,她就給阿福許諾。

“阿福你等著,我會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嚶嚶嚶!

阿福一臉欣慰,等賈平安帶著他們一走,兜兜就摸進了自己的房間。

身邊有竹筍啊!

躺下,爪子拿起竹筍,輕輕撕咬一口。

嗯!

美滋滋啊!

……

一路到了長壽坊。

蘇家今日很是熱鬨,大門開著,外麵站著兩個大漢。

蘇荷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是大兄的那些兄弟。”

蘇能原先就是混社會的,後來改邪歸正去賣酒,不過手下依舊有一幫子兄弟時常聯係。

一個大漢見到了賈平安,“見過國公。”

賈平安頷首,下馬等著馬車過來。

車簾掀開,兜兜先露麵,麵對父親的手嚷道:“阿耶我自己跳!”

賈平安就退後一步,看著兜兜跳下來,伸手去虛扶了一下。

兜兜平穩落地。

輪到蘇荷時,本來想跳,但看到周圍有街坊,就托著賈平安的手下車。

至於什麼凳子,不存在的。

在家門口裝貴婦,蘇荷乾不來這等事,那些街坊也會戳脊梁骨……好不好的女子,偏生要學那些貴婦的裝腔作勢!

“見過夫人!”

可那些大漢卻恭謹行禮。

賈平安一手女兒,一手媳婦進了蘇家。

身後,那些街坊感慨萬千。

“看看蘇荷,小時候大大咧咧和男娃似的,都說她以後嫁不好,可如今看看,這麼多年了依舊和少女一般的相貌,可見日子過得舒心暢意。”

“趙國公可是輔政大臣,今日竟然能為蘇尚賀壽,這才是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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