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全民皆兵(1 / 1)

第1092章全民皆兵

龐大的攻城軍隊在緩緩往後撤離,看著絲毫不亂。

“唐軍人數不過數百,勇士們知曉了之後信心倍增。”

一個將領自信的道:“今日就能攻破輪台。”

在攻城的同時,阿史那賀魯令人築了一個土台子,很是粗糙,甚至都沒有夯實。眾人上去後,沒多久就有的站得高,有的站的低。

阿史那賀魯就站在最高的地方,目光幽幽,“彆小看了唐軍,今日是攻不下了,明日!”

隨後他召集了攻城的將領來問話。

“唐軍堅韌,悍不畏死。”

“堅韌嗎?”阿史那賀魯說道:“我們的勇士更堅韌。輪換,繼續進攻。”

他對將領們說道:“我們人多,隨時能輪換。而他們人少,隻能硬撐著。”

“看他們能撐多久。”

進攻又開始了。

這一波進攻一直延續到了黃昏。

“撤!”

攻城大軍開始撤離。

一個將領一邊回來,一邊說道:“唐軍竟然這般堅韌,明日可能破城?”

阿史那賀魯看著殘陽如血照在城頭上,微笑道:“今日唐軍損失至少一半,明日他們如何支撐?”

攻城是四麵攻打,等各方主持的將領回來稟告後,阿史那賀魯信心大增。

“至少一半。”

這是一個好消息。

守軍越少,就越會捉襟見肘。

第二日。

晨風微涼,張文彬站在城頭上,看著遠方蠕動的突厥大軍,說道:“庭州有斥候不斷往來於庭州與輪台之間,用於偵探盜賊。昨日他們就該接近了此處,今日發現,隨後回去報信……下午庭州就能獲得消息。”

……

十餘騎正在庭州往輪台的路上緩緩而行。

為首的是老卒韓福。

韓福看著前方,說道:“盯著些左右,娘的,那些馬賊可不輕省。”

這裡是安西最亂的地方之一,那些未曾依附阿史那賀魯的突厥人變成了馬賊,專門盯著這條貿易線路打劫。

馬賊下手狠辣,但凡被他們盯上的商隊,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不,也有例外,那便是女人能活,但從此生不如死。

“老韓,那是什麼?”

百餘騎突然出現在前方,就像是從地獄裡鑽出來的魔鬼,快速逼近。

韓福卻絲毫不慌,仔細看了看,“是突厥人!”

他策馬掉頭,“不對勁,趙二,你回去報信,就說……”

“敵襲!”

有人尖叫。

就在他們的後方側麵,數百騎正在蜂擁而至。

韓福喊道:“殺回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自己的兄弟往來路疾馳。

兩側的突厥人在拚命包抄。

一旦包抄成功,他們將會被圍殺。

“快!”

這時候沒人憐惜馬力,戰馬也知曉到了拚命的時候,奮力疾馳著。

“快啊!”

左邊的突厥人速度最快,越來越近了。

韓福突然喊道:“趙二走,其他人跟我來!”

趙二渾身一顫,“老韓!”

韓福罵道:“甘妮娘!快走!彆讓耶耶死的不值當。告訴庭州,輪台危險了。”

他帶著麾下的兄弟一頭撞上了敵軍。

殺!

韓福用馬槊輕巧的刺殺一人,旋即彈開,借助這股子力量,馬槊揮動,側麵的敵人被刺中落馬。

他們阻攔了敵軍一瞬。

就是這麼一瞬。

前方出現了一個缺口。

趙二就從這個缺口中衝了出去。

兩個突厥人及時追趕。

馬背上的趙二張弓搭箭,回身一箭射殺一人,另一人下意識的勒馬。

趙二回頭。

韓福他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隻能聽到喊聲。

“殺!”

韓福奮力衝殺著。

他趁著空閒看了一眼,見趙二正在遠遁,不禁笑了。

“兄弟們,虧不虧?”

殘餘七人聚在他的身邊,周圍全是敵軍。

“不虧!”

每個人都是渾身浴血,但目光堅定。

“我們失敗了。”

突厥將領看著遠去的趙二,恨得牙癢癢,“此人一去,庭州定然就能得了消息。不過倒也無妨。”

“輪台堅持不到庭州的援軍趕來。”

突厥將領喝道:“下馬饒你等不死。”

功勞沒了,罪責不少。若是能擒獲幾個俘虜,也算是將功贖罪。

韓福問道:“歸降有何好處?”

突厥將領竊喜,“歸降了之後,你等就是可汗的心腹,女人優先給你等,錢糧也不缺,甚至會分給你等人口牲畜。從此之後,你等隻需苦練殺伐手段,其它都有人斥候,豈不舒坦?”

這便是誘惑。

韓福猶豫了一下,“可有金銀?”

突厥將領笑道:“要金銀作甚?手中有牛羊,隨時都能換成錢財。如何?”

韓福低下頭,看似在仔細琢磨著。

過了一會兒,有人覺得不對勁,仔細一看,這七人竟然呼吸平靜了。

“他們在趁機歇息!”

韓福抬眸,“殺!”

什麼歸降,不過是給自己喘息的借口。

此刻韓福等人都歇息了一波,戰馬也恢複了許多。

突厥將領麵色大變,羞惱的道:“全數弄死!”

韓福帶著麾下不斷衝殺。

“老韓,我走了!”

“兄弟一路走好!”

“老韓,走了!”

“一路走好!”

韓福不斷衝殺,身後陸陸續續傳來了兄弟們告彆的聲音。

他沒回頭。

他痛恨自己無法回頭再看看兄弟們。

最後一個兄弟被淹沒在人潮中。

“老韓,我走了!”

韓福的眼中掛著水光,“等著我,兄弟們,等著我!”

他是衝著突厥將領在衝殺。

“這是唐軍中的老卒!”

一個突厥人說道,引得眾人心生凜然。

突厥曆來以悍勇著稱,可大唐卻每每以少勝多,用自己的悍勇擊潰了他們的悍勇。

阿史那賀魯避戰許久了,這些突厥人忘卻了大唐將士的悍勇,今日就被上了一課。

“殺了他!”

突厥將領知曉不能再這樣了,否則麾下的士氣會跌落到穀底,回去阿史那賀魯能宰了他。

韓福不斷衝殺,敵軍不斷倒下,他的身上也不斷多了傷口。

距離敵將還有十餘步,可前方的敵軍重重疊疊。

韓福的腹部中了一刀,內臟在往外湧。

“他完了!”

突厥人在歡呼。

一個突厥人猛地從後麵給了韓福一刀。

韓福鬆手,馬槊落地。

此人完了!

失去了武器的韓福就是個待宰羔羊。

但這些突厥人依舊敬畏這樣的勇士。

馬槊還未落地,韓福一手拿弓,一手拿箭。

張弓搭箭!

他渾身都在劇痛,生命力在急速流逝。

那些突厥人愕然。

手鬆。

箭矢飛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箭矢的方向轉動。

噗!

突厥將領捂著插在胸膛上的箭杆,不敢置信的看著緩緩落馬的韓福。

一個即將死去的人,竟然還能射出這麼精準而充滿力道的箭矢。

所有人瞠目結舌!

射出這一箭後,韓福渾身的精氣神都在消散。

他落在地上,看著那些突厥人呆呆的,不禁就笑了。

“踩死他!”

有人尖叫。

數百人圍殺十餘唐軍騎兵竟然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可汗會咆哮。

馬蹄聲突然從庭州方向而來。

百餘騎出現在了視線內。

“是唐軍!”

“走!”

能打的草原各部屁滾尿流的突厥騎兵,在麵對比自己少了許多的大唐騎兵時,不是說迎上去廝殺,而是掉頭就跑。

騎兵們發現了這邊的異狀,開始加速了。

“撤!”

突厥人撤的更快,他們甚至都沒帶走將領的屍骸。

沒辦法,要帶走屍骸就必須把屍骸捆在馬背上,否則讓讓一個騎兵帶著屍骸逃竄,那速度會讓唐軍喜不自禁。

這便是慌不擇路。

騎兵們蜂擁而至。

為首的將領發現了韓福,下馬走過去。

韓福躺在那裡,胸膛起伏微弱。

將領單膝跪在他的身側。

“我是王來。”

韓福張開嘴,“突厥……”

王來點頭,“我知曉,輪台必然危急。”

“老韓!”

趙二來了,他奔逃沒多久就遇到了王來率領的騎兵,就帶著他們一路殺過來。

韓福欣慰的看了他一眼。

“老韓!”

趙二跪在地上,眼淚珠子不住的滴落。

老韓是他們的頭領,帶著他們在這條商道上查探了無數次。他看似凶狠,喜歡罵人,但每次遇到馬賊後,都是他衝殺在前。

誰若是失誤陷入困境,老韓定然會第一個衝殺過來解救,隨後破口大罵。

宿營時老韓就會很懶,他選定了一個宿營的點後就不管了,隻是坐在那裡看著遠方。有人問,他說在看著家鄉,那裡有他的親人。

隨後他就會罵兒子不爭氣,沒能繼承他的武勇,反而喜歡讀書。

等第二日他又會改口,說讀書也好,興許以後能做個官。

可現在這一切都沒了。

韓福突然吸了一口氣,麵色紅潤,但接著就變得慘白。

王來一看就知曉是回光返照。

“可還有未曾了的心願?”

王來低頭傾聽。

“大郎……好好……讀書。”

王來點頭,“我們會轉告,兄弟們會照拂你的家人,安心。”

韓福看了一眼趙二。

“老韓!”

趙二跪下。

韓福的聲音有些細微。

王來和趙二側耳。

“兄弟們,等等我。”

……

“轟轟轟轟轟!”

火藥包密集的爆炸,城下的敵軍倒下一片。

“校尉,火藥包不多了。”

吳會檢查了一番,帶來了這個不好的消息。

張文彬正赤果上半身,胸口那裡一個傷口,此刻已經不流血了。

“還有多少人?”

吳會黯然,“能戰的還有四百餘兄弟。”

“突厥人太瘋狂了。”

張文彬坐下,渾身放鬆,“這一波波的攻城從未停過。兄弟們疲憊之下,應對不暇。”

若是正常的攻擊節奏,張文彬敢打包票,自己帶著麾下能堅守半個月。

“庭州那邊的援軍今日就能出發。告訴兄弟們,再堅守一日。”

張文彬知曉這很難。

王出海受傷的地方不少,醫者處置了傷口後說道:“王隊正,去歇著吧。”

王出海起身,齜牙咧嘴的道:“城頭人越發的少了,如何能下去?”

四百餘人堅守不小的輪台城太艱難了。

“敵軍進攻!”

王出海拎著長槍走了過去。

視線內全是人。

身邊的軍士說道:“阿史那賀魯夠狠,趁著敵我混在一起的時候放箭。草特麼的,好些兄弟都倒在了那個時候。”

唐軍太過悍勇,阿史那賀魯咬牙來了個不分敵我,等敵我混在一起時令人在城下用箭矢覆蓋。

這一招讓唐軍損失慘重……你不能躲,更不能預料到。一旦躲了,敵軍就能趁勢掩殺。

許多唐軍將士都倒在了箭矢下。

“噗!”

雲梯搭在了下麵一些。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飛舞下去。

王出海喊道:“準備……”

他的麾下還剩下三十人,算是不錯。

三十人看守一長段城頭,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信念。

“殺!”

城頭到處都在廝殺,不時有敵軍突破,隨後被所剩不多的預備隊趕了下去。

哪怕城頭的人再少,趙文斌依舊留下了六十人的預備隊。

沒有預備隊,一旦城頭被突破就再無還手之力。

王出海奮力刺殺,城頭的屍骸漸漸堆積。

兩個突厥人衝殺上來。

一個突厥人猛地當頭一刀。

王出海避開,剛想刺殺,就見另一個突厥人張弓搭箭。

他渾身冰涼,但還是下意識的出手。

手鬆!

箭矢飛了過來。

王出海一刀砍殺了對手。

箭矢紮進了他的胸膛。

王出海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往外流淌。

刀光閃過。

王出海看到了城中。

他看到了自己家。

人頭落地!

那雙眸依舊不肯閉上,死死的盯著自己家的方向。

“隊正!”

廝殺越發的慘烈了。

當這一波進攻結束後,遠方下一波敵軍開始出發。

這便是一波接著一波的攻擊,讓守軍得不到喘息的機會。

當黃昏時,敵軍潮水般的退去。

張文彬長出一口氣,舔舔嘴唇,覺得腥臭難聞,竟然全是血痂。

他看看左右,屍骸堆積如山。

那些將士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歇息!”

命令下達,所有人不管不顧的坐下。有人坐在了屍骸上,有人坐在了血泊裡。

坐下後,沒有人願意再動一下。

吳會來了。

步履艱難!

“傷到了?”

張文彬問道。

“腿中了一箭。”

吳會罵道:“阿史那賀魯這個賤狗奴,不時就令人用箭矢覆蓋城頭,娘的,他的麾下竟然也忍得住。”

“忍不住就得死,怎麼死都是死,他們自然選擇被驅策而死,好歹還能看看運氣。”

張文彬問道:“還有多少兄弟?”

吳會扶著城頭緩緩坐下,痛苦的呻吟道:“還剩下三百不到的兄弟。”

“許多都是被不分敵我的箭矢弄死的,賤狗奴!”

不分敵我就是以命換命。唐軍人少,自然吃了大虧。

吳會靠在城頭,突然說道:“校尉,該他們上了吧?”

張文彬閉上眼睛,“我一直覺著武人便是武人,百姓便是百姓。武人保護家園,百姓建造家園。”

吳會說道:“此刻已經顧不得了。若是破城,那些百姓會死的更慘……阿史那賀魯絕對會屠城。”

“我知曉。”張文彬覺得連呼吸都艱難,“令城中男丁全數上城頭,發給他們兵器,就趁著這個時機操練一番城頭的規矩,好歹……少死一個算一個。”

有官吏出發了。

“各家各戶的男丁集結起來,準備上城頭戍守!”

“外麵是突厥人,破城之後他們定然會屠城,是男兒就站出來。”

一家家房門開了。

婦孺站在後麵,男丁走在前方。

“好生殺敵!”

一聲聲叮囑後,看著親人彙集在隊伍中,有人哽咽,有人痛哭失聲。

但就是沒有人後悔!

張舉也出門了。

他交代了妻子,“看好家,若是……記得把孩子撫養長大。”

沒有什麼我若是去了你就另找一個。

在這個時刻說這等話就是羞辱自己的妻子。

錢氏帶著兩個孩子送行,說道:“夫君隻管去,我在家中照顧老人和孩子,若是不妥,來世我當牛做馬。”

吱呀!

隔壁門開了。

梁氏走了出來。

“都要去?”

梁氏有些驚訝。

張舉點頭,“情況危急了。”

梁氏擔心丈夫,“你去若是見到我家夫君,就說家裡一切都好。”

張舉點頭,“放心。”

梁氏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軍士,就招手,“可見到我家夫君了嗎?”

軍士就是王出海的麾下,他身體一震,僵硬的抬頭。

梁氏隻覺得渾身發軟,“他……他在哪?”

軍士低下頭。

錢氏趕緊過去扶住了梁氏,落淚道:“彆難過。”

可怎麼可能不難過?

梁氏看著茫然,良久才喊道:“夫君!”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不隻是她一家,許多人再也沒能回來。

王周走出了大門,身體搖晃了一下,說道:“屍骸可在?”

軍士點頭。

王周說道:“走,去把老大接回來。”

梁氏無聲哽咽,回身道:“大郎看著弟弟。”

屋裡,十三歲的王大郎茫然靠在牆壁上,兩個弟弟破例的很乖,沒有吵鬨。

屍骸被拉了回來,梁氏弄了一盆水,一遍遍的為丈夫清洗著身體,隨後把人頭縫和脖頸縫合。

“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去。”

她為丈夫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可城中的棺木卻不夠,隻能暫時放著。

這一夜,王家的磨刀聲不斷。

天明,外麵喊殺聲重新響起。

梁氏把丈夫的甲衣披上,拿起他的橫刀。

回身,她看到了手握橫刀的王周。

以及自己的大兒子王大郎。

打開大門。

走了出去!

一家家的大門打開。

老人,婦人,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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