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1 / 1)

第1098章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

李勣的前半生很忙。不,他的一生都很忙。

“年少時天下大亂,老夫覺著這個天下不安穩了,就去投了瓦崗,可更多的人坐以待斃。知曉嗎?這便是讀書和不讀書之間的差彆。”

吃完早飯還有些時間,李勣在給孫兒上課。

李敬業還在繼續吃。

你有多大的力氣,就得吃多少飯菜。見到孫兒吃的多,李勣不禁欣慰一笑,“瓦崗造反,看似爛泥一堆,可卻契合了天下大亂的機會。百姓心慌,自然會尋了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去投靠,這便是瓦崗不斷擴張的緣由。”

李敬業抬頭,“阿翁,不是說瓦崗強盛是因為治理有道嗎?”

“胡扯!”李勣笑道:“什麼治理有道。當時周邊都被瓦崗打爛了,不想死的隻能投靠瓦崗。這並非是治理有道,而是兵過劫掠一道,賊過劫掠一道,把百姓家中的一切都搶走了,你要麼餓死,要麼隻能跟著瓦崗去造反,彆無他途。”

“原來這樣。”

李敬業覺得理想破滅了,“阿翁,原先你是賊。”

老夫今日手痛……李勣起身,“上衙!”

出門的時候,李勣突然抓住了李敬業的手,“哪來的傷?”

李敬業的手上口子很多,而且還有幾個水泡。他用力一掙掙脫了,“阿翁,你整日說老了老了,我不得多操練兵器,以後如何給你養老?”

李勣笑罵道:“老夫何曾用你養老。”

話雖是這般說,但李勣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宮中。

“英國公。”

劉仁軌來了,二人站在宮門外低聲說話。

“陛下這是想讓誰進朝堂呢?”劉仁軌回想起自己去年還在蠻荒之地折騰,今年竟然就成了宰相,還能對後進者指手畫腳,那種意氣風發啊!

李勣含笑,“老夫也不知。”

他現在不會去摻和這等事,唯一做的也就是把消息透給賈平安。

劉仁軌說道:“竇德玄在戶部頗為傲氣,連陛下的麵子都能駁了,可見儘忠職守。張文瓘在陛下的身邊多時,後來輔佐太子監國頗為穩重,難啊!”

……

竇德玄也覺得難。

“老夫在戶部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如何肯坐視老夫進了朝堂?”

他長籲短歎,“你要說不重名利,可老夫也是人呐!誰不想進朝堂,但凡大事都能建言一番,那等滋味想想就讓人心動,可惜。”

“竇公!”

聽到外麵的聲音後,竇德玄下意識的道:“把字都收了。”

賈平安進來時,竇德玄的案幾上整潔的讓人無語。

“小賈啊!”

竇德玄笑眯眯的道:“怎地有空來戶部?”

“竇公,宰相之事如何?”

竇德玄搖頭,“難。”

這是不見外的回答。

“我以為,戶部也該出政績了。”

竇德玄是堅定的新學支持者,聞言問道:“出政績?戶部就是進出,何來的政績?”

“竇公,這不上半年已經過了,天氣也越發的冷了……”

竇德玄冷著臉,“你就給老夫說這些?”

賈平安自顧自的說道:“上次我和你提的預決算考核之事……”

竇德玄一拍腦門,“老夫竟然忘記了。”

賈平安微笑,“許多事不能忘!”

“來人。”竇德玄興奮的道:“令他們來議事。”

轉過臉老竇說道:“老夫就不留你了,趕緊走。”

娘的,這是新人接進家,媒人拋過牆啊!

老竇,你狠!

竇德玄興奮的不行,還出去吆喝了一聲,令各部官員趕緊來。

等他回了值房後,賈師傅已經走了。

“回頭請小賈喝酒。”

竇德玄很是感激賈平安的雪中送炭。

小吏指指櫃子,“竇尚書……”

竇德玄心中一個激靈。

他喜歡字畫,公事之餘時常拿出來欣賞。他的友人多,求些字畫很是輕鬆。

比如說閻立本的畫他就有幾幅。

今日他欣賞的是虞世南的一幅字。

虞世南的字師法王羲之,連先帝都讚不絕口。

這是竇德玄頗為心愛的一幅字。

他緩緩回頭……

櫃子裡原先擺放那幅字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賈平安!”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啊!”

賈平安卷了竇德玄的一幅字,心情愉悅的進宮。

上次竇德玄去了兵部,卷走了皇帝的禦筆一幅,竇德玄還得意洋洋的回去顯擺,說賈平安也有被老夫收拾的一日。

嗬嗬!

賈平安笑的很開心。

虞世南的字啊!

但他最想要的還是先帝的禦筆。

後世太宗皇帝的唯一真跡竟然在法蘭西,讓後人不禁扼腕歎息。

但皇帝對先帝的真跡很是看護,讓賈師傅無可奈何。

但……

好像新城那裡有幾幅?

賈平安心動了。

“哈哈!”

“哈哈!”

太子正在練拳。

一拳接著一拳,看著虎虎生威。

賈平安蹲邊上欣賞虞世南的真跡,覺得果真是妙不可言。

太子苦練一番拳腳,收功後問道,“舅舅,我的拳腳如何?”

“普通吧。”

賈平安把字畫卷起。

太子眼尖,“怎地像是虞世南的字?”

“胡說,隻是贗品。”

帝後都喜歡字畫,賈平安擔心被阿姐知曉了保不住。

太子哦了一聲,“對了,舅舅,我想養條狗,可阿耶和阿娘不許。”

宮中養狗?

帝後正在處置政務,角落裡趴著一條小狗。宰相來了,小狗站起來衝著宰相狂吠,宰相不禁縮了回去……

畫麵太美,不敢想!

賈平安說道:“要不先試試?”

這娃最近太閒了。

李弘一想也是。

回過頭他就令曾相林想辦法弄一條小狗進宮。

曾相林覺得自己死定了。

他親自出宮去買了一條小狗,把小狗弄在胸口處,看著鼓起一團。

“你二人走在咱的前麵,擋住他們的視線。”

順利把小狗帶到了宮中,李弘一看就樂了。

“給它尋些吃的來。”

小狗可憐巴巴的模樣成功贏得了李弘的喜歡。

晚上,當李弘睡的正香的時候。

“汪汪汪!”

“汪汪汪!”

……

第二日早上起來,李弘竟然多了黑眼圈。

“皇後來了。”

武媚進來。

“汪汪汪!”

小狗衝著武媚咆哮。

武媚一怔,“誰弄來的?”

曾相林脊背全是冷汗。

“是我。”李弘卻很耿直,拒絕用他來扛過。

“送走。”武媚沒好氣的道:“宮中如何能養這個?先弄到我那邊去。”

舅舅早知曉是這樣吧?

坑了我一把!

李弘悲憤的道:“阿娘,舅舅剛得了一幅字。”

“哦!”

武媚眼前一亮,“誰的?”

“虞世南的。”

剛想翹班的賈平安被捉進宮中,還沒捂熱乎的虞世南真跡就易主了。

“阿姐,沒你這麼巧取豪奪的。要不……用先帝的字來換!”

這是賈平安最後的倔強。

武媚淡淡的道:“你還年輕,怎可玩物喪誌?且好生做事,等二三十年後我自然還給你。”

——你的壓歲錢我先收著,等你大了再給你。

悲憤啊!

賈平安不知曉自己被大外甥背刺了一下。

看著他出去,武媚突然眼神溫柔,“五郎太過規矩了些,這樣不好。”

邵鵬悚然而驚。

晚些他和周山象在外麵歇息,邵鵬提及了此事。

周山象說道:“上次陛下就說過,太子太過規矩,陛下覺得越發的像是君臣了。”

“陛下來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步伐輕鬆的進了寢宮。

“汪汪汪!”

突如其來的狂吠嚇了李治一跳。

“保護陛下!”

王忠良喊了一嗓子。

外麵衝進來一群侍衛。

小狗看看這些人,遲疑了一下,繼續狂吠。

“汪汪汪!”

李治沒好氣的道:“怎地想著養狗?”

武媚笑道:“這是五郎弄來的狗,他自家養在了寢宮中,昨夜小狗狂吠不止,他一夜沒睡好,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帝後不禁大笑了起來。

隨後二人說了許多李弘小時候的趣事。

親情時間結束,李治說道:“原先朕想著三個宰相即可,可三個宰相終究不足以服眾。如此增了個劉仁軌,朕想著再添一個……竇德玄和張文瓘,朕正在猶豫。”

張文瓘在行動。

“陛下,張文瓘有奏疏。”

朝會上,張文瓘的奏疏被當眾念了出來。

十二條建言,每一條都言之有物。

臣子要想上位,必須要向帝王展示自己的才乾和政治立場。

這份奏疏就是乾這個的。

“不錯。”

李治頗為滿意。

李義府含笑道:“切中時弊。”

竇德玄自從去了戶部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越發的‘糙’了,也變得越發的憤怒了。

為了錢糧他讓李義府沒臉,若非看在皇帝還看重竇德玄的份上,李義府就敢把他弄下去。

“是不錯。”

上官儀覺得竇德玄太淩厲了些,還是張文瓘好。

關鍵是張文瓘出身清河張氏,名聲極好。

示好一番,以後也能多個強援。

劉仁軌說道:“不錯。”

他是新人,想旁觀一陣子再說。

許敬宗乾咳一聲,“老夫覺著張文瓘太過中規中矩了些。陛下正是大有為之時,做事就該放開些。”

李勣沒說話。

“陛下,戶部竇尚書求見。”

來了啊!

兩個競爭者的戰爭開始了。

竇德玄進殿。

你想說什麼?

皇帝在看著他,宰相們也在看著他。

他感受到了兩道不大友善的目光。

不用看,李義府和上官儀。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在戶部多年,發現每逢年底時戶部的錢糧總是會艱難……”

李治點頭,“戶部這邊可有辦法?”

“自然是有的。”

竇德玄看著很是自信。

“哦,那朕倒要聽聽。”

這事兒朝中多次提及,頗為惱火,但卻無可奈何。

竇德玄這是想一語驚人?

李義府心中冷笑,心想在這等時候你除非能拿出翻盤的手段,拿出重大政績或是建言,否則沒戲。

上官儀微笑著,輕聲道:“老夫倍感期待。”

竇德玄知曉自己近年來得罪了不少人,關鍵是強硬的態度讓宰相們不自在。

但人設一旦確定就不能改,他也習慣了這種方式,想改也改不掉。

“陛下,臣有個想法。每年年初由各部籌劃謀算本部一年的花銷,隨後由戶部初審,若是有錯就打回去,若是無錯就送到朝中再審。”

咦!

李治輕咦一聲。

把各處的財權握在手中……

這個想法相當不錯啊!

李義府心中一凜,覺得竇德玄這是勢在必得。

許敬宗讚道:“好主意!”

李勣微微一笑,他想到了新學。

小賈啊小賈,你這頭小狐狸,連竇德玄都得身不由己為新學賣命。

“陛下不知,下麵不少官吏都愛占小便宜。”做了戶部尚書多年後,竇德玄對大唐官吏的尿性知之甚深,“不管是六部還是州縣,或是都督府,官吏們吃吃喝喝每年的耗費讓臣痛心不已。”

大唐各級衙門是有食堂的。

宰相們有些不自在。

他們自己的部門中也是這個尿性,吃吃喝喝的事兒不少。

“但凡能占便宜他們就不會手軟!”竇德玄殺氣騰騰的道:“年初提出預算,年底戶部審核,若有結餘就是政績,若是超支就嚴查,一旦查出胡亂花銷,嚴懲。”

武後讚道:“如此上官為了自己的仕途自然要盯緊下麵的官吏,不許他們占公家便宜,一級一級的壓下去,誰還敢?”

李治也頗為讚賞的道:“每年因此而損耗的錢糧不計其數,若是能止住,這便是節流。”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以為不止於此。”

竇德玄這個老東西!

李義府知曉張文瓘敗了……但竇德玄竟然還有後手,這分明就是在進朝堂之前先給宰相們一記下馬威。

不該是我們給他下馬威嗎?怎地掉轉了?

上官儀也頗為不渝,覺著竇德玄太高調了。

宰相要低調,這是規矩。

可竇德玄在戶部這幾年早就習慣了高調,不高調不行啊!各部都伸手要錢糧,他不高調怎麼壓製?

“哦!竇卿說說。”李治的態度越發的和氣了,讓李義府和上官儀心中發苦。

竇德玄自信的道:“人說貪腐是意誌不堅,可臣以為貪腐乃是身邊有誘惑。若是官吏攫取錢糧方便,這便是朝中為他們的貪腐開了方便之門。”

讚!

這話說的連王忠良都不禁暗讚不已。

你把錢糧擺放在官吏的手邊,指望他們靠著道德約束不伸手可能嗎?

李治微微頷首。

竇德玄說道:“如今有了預算,如此各部每年的耗費都會納入戶部和朝中的視線。陛下,臣以為貪腐不可斷絕,但卻能壓製。上官為了自己的政績必須盯著本部的耗費,誰若是貪腐了,這便是給上官的宦途使絆子,上官會恨之入骨,無需禦史台去查探,上官就能把貪腐者抓住來嚴懲。”

帝後相對一視。

李義府心中一冷。

竇德玄得分了!

還是高分!

預算這個建言堪稱是上佳,但更出色的是後續的分析,堪稱是出彩。

李治也頗為感慨的道:“竇卿在戶部數年辛苦,朕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想到這些,可見憂國憂民之心。”

這是升官的前兆!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

李治起身走了下來。

他扶住了行禮的竇德玄,溫言道:“竇卿之能,竇卿的忠心,朕知曉了。”

妥了!

竇德玄隨即告退。

晚些帝後在一起閒話。

“張文瓘的十二條建言看似針砭時弊,可卻有些大而化之。”李治拿起茶杯,也不看一眼茶水,就喝了一口。

“竇德玄不但指出了問題,更是提出了解決的法子,這便是能臣。”

武媚點頭,看了一眼自己茶杯裡的茶水,“說誰都會說,可能臣還得會做。若是僅憑著說……誰都比不過禦史台的那些禦史。”

李治看了一眼她的茶水。

綠茵茵的,看著就想喝。

他終於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水……

綠的單薄!

……

張文瓘在等待。

十二條建言是他出仕多年來的收獲,針對大唐的各種弊端來了個一鍋燴。

“張公!”

戴至德來了。

張文瓘起身相迎,二人坐下。

“老夫聽聞張公上了奏疏,談及十二條建言,令朝中群臣為之讚許,特來相賀。”

道賀也有講究,早比晚好。

張文瓘目前領跑宰相候選人,所以戴至德來燒個熱灶。

“此事還早。”張文瓘笑道:“老夫以為竇公更適合。”

這便是東方特有的謙遜文化。

戴至德說道:“張公這幾年仕途頗為穩當,陛下也很是看重張公,加之太子監國時的果決,陛下都一一看在眼裡,老夫看啊!此事妥了!”

燒熱灶要有分寸,一番話後就該告辭了……你已經成功地給當事人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再多話就是多此一舉,隻會有反作用。

一番話後,戴至德告辭。

張文瓘把他送到了門外,秋風吹過,不禁覺得神清氣爽,覺得人生巔峰就在此刻。

“竇德玄進宮了。”

有人來通風報信。

張文瓘點頭,“看著吧。”

這是最後一戰,成功他就將會進入朝堂。

但無論如何他都該做出姿態。

張文瓘去了宮門外,準備和竇德玄交流一番。

“不管勝敗,都得灑脫!”

竇德玄此刻和宰相們一前一後的出來。

他並未止步等待,而是一人獨行。

“竇公!”

許敬宗叫住了他。

竇德玄回身,許敬宗說道:“竇公說的預算,各部卻少了這等精與於計算的人手。”

李勣微微一笑。

小賈的生意來了!

竇德玄說道:“算學的學生都精與計算,各部隻管去要人就是了。”

李義府低聲對上官儀說道:“此事最大的便宜竟然是被賈平安占了!”

那個老狐狸!

不,小狐狸!

上官儀苦笑。

一群老鬼爭奪宰相之位,賈平安就在邊上看熱鬨,最終最大的便宜卻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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