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長安。
百官坊中,胡茄羌笛之聲此起彼伏,伴隨著喝高了的胡人貴族們放肆的大笑與大吼之聲,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與烤羊肉的膻味,與東晉的那一派清新恬淡,散發著魚米清香的味道,真的是千差萬彆。
一處不起眼的漢式宅院之中,三層樓上,一個年過五旬,長相清瘦的老者,身著寬袍大袖的漢服,與過往的街上那些皮袍窄袖,衣襟左衽的胡人們截然不同。
在這前秦的國都,百官坊中有這麼一家完全漢式的建築,有這麼一位漢人衣冠的高官,實在是讓人驚奇,此人並非彆人,正是那秦帝國的丞相,號稱再世孔明的王猛王景略。
王猛幽幽地歎了口氣:“國風如此,南北異俗,天王(苻堅,他現在沒有稱帝,隻稱自己是天王)有一統宇內之心,卻終歸超過了人力所及,難道我大秦的國運,真的要急轉而下了嗎?”
一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年青人,樣貌與王猛有個七八分相似,正是他的次子王休,不以為然地說道:“爹,天王剛剛平定了幽州的宗室大將苻洛和北海公苻重的謀反,全城儘是歡宴,一派喜慶的氣氛,可是您為何出此言呢?”
王猛歎了口氣:“休兒,你覺得打仗要勝幾分為好?”
王休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大獲全勝的好啊。”
王猛搖了搖頭:“不,大獲全勝隻會讓主帥驕狂,比如這次反叛的那個苻洛,曾經立有滅亡塞外的拓跋氏鮮卑代國的大功,卻是由此而居功自傲,甚至發展到這次舉兵反叛的地步。手足相殘,骨肉分離,這樣的勝利,又有何可以高興的呢?”
王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爹的教誨,孩兒記在心上了,怪不得當年你領兵滅亡燕國之後,就再也不掌兵了呢,這些年也開始漸漸地讓權,原來就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於張揚,大勝而驕啊。”
王猛歎了口氣:“我終歸是個漢人,雖然天王對我有知遇之恩,這些年來無條件地信任我,我也鞠躬儘瘁以為報。”
“但是這些年,天王實在是太順了,西滅涼國,南取巴蜀,北擊代國,東邊更是消滅了看起來無比強大的慕容氏燕國,現在四海之內,天下之大,隻剩東晉還在南方存在,我真正擔心的是,天王衝昏了頭腦,想要滅晉啊。”
王休微微一笑:“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我大秦帶甲百萬,地方萬裡,兵精糧足,猛將如雲,人口超過東晉的五倍,軍隊更是十倍於晉,以雷霆萬鈞的一擊,又有何人能擋呢?”
王猛搖了搖頭:“東晉現在君臣一心,有江淮天險,兵精將勇,並不是能一舉消滅的,更何況大秦現在內部危機四伏,這回苻重苻洛謀反,陛下竟然準備儘遷關中氐人分散到關中與中原!”
“如此一來,動搖大秦根基,而那些亡了國,每天做夢都想要複國的鮮卑慕容氏、拓跋氏,西羌乞伏氏、姚氏的各族胡人,都在潛伏待機,我隻怕這看似鐵打的江山,會毀於一旦啊。”
說到這裡,遠處的皇城紫微宮那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絲竹樂聲,大街上跟著響起了一陣兒童的笑聲:“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王猛的嘴角抽了抽,瞳孔猛地一縮:“唉,又來了,亡人國,淫人子女,有乾天道!天王啊天王,大秦終將會毀在你床上的這些白虜鮮卑手裡,到時候,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