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打扮得風風光光的一夥北府軍士,出現在了帥府的門口,正是劉毅所率的北府軍老虎部隊飛豹幢的弟兄們,他們每個人都穿著能穿到最好的衣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甚至魏詠之兄弟還往臉上抹了點白粉,讓這幫成天臭哄哄的糙漢子們也多了幾分香氣,雖然看起來一個個仍然是五大三粗的壯士豪傑,但起碼乾淨整齊得多了。
劉毅走在最前麵,今天他仍然穿著前日裡出席烏衣之會的那件漂亮的綢緞青衣,手裡拿著一麵折扇,看起來倒象是個儒雅文士,比起那刻意為之的魏詠之,那股子貴族文士範兒可謂由內而外,要強了許多。
鐵塔一樣的向靖看到帥府的門口停了一大排上好的馬車,個個飾以美玉,雕有精美的花紋,而上下車的那些貴公子們,無不是仆役成群,前呼後擁,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這件打著補丁的布衣,一下子覺得有點自慚形穢,低頭道:“希樂哥,這地方恐怕不是咱們這些人能來的,還是回去吧,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劉毅勾了勾嘴角,不屑地擺了擺手:“瞧你這點出息,秦國的王猛知道吧,當年他去見桓溫桓大將軍的時候,打扮還不如咱們呢,而且談天下大事的時候,一邊談一邊還在抓跳蚤,又強到哪兒去了?還不如咱呢。”
何無忌“嘿嘿”一笑:“希樂,你這是欺負鐵牛兄弟不懂五石散嗎?王猛可一直是士人,長年服食五食散,吃這東西會全身火熱,所以得穿寬袍大袖,而且因為經常出汗,毛發之處容易滋生跳蚤,可不是因為臟和窮啊。”
說到這裡,隻見前麵正好有一個一身藍色綢緞寬袍,神采飛揚,麵帶傲色,年約二十上下的華服少年,從一輛精美大氣的馬車上走下,一個仆人連忙跑到車門前,跪在地上,這少年也不客氣,直接踩著他的背,當成馬凳一樣,落地的時候,突然臉色微微一變,皺了皺眉頭,左手伸進右邊的袖子裡,掏了兩下,似乎捏到了什麼東西,隨手一彈,然後就當沒事人似地走向了大門。
何無忌哈哈一笑,指著那貴公子說道:“看到沒有,他剛才就是捉身上的跳蚤了,這些高門貴族啊,其實也不比咱乾淨,至少,身上的跳蚤說不定比咱們還多呢。”
虞丘進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咱們好壞每天還要洗澡,旬日之間還得去泡那裡混了雄黃和艾草的大塘,以前在老家種地的時候,有時候幾巴毛裡還能長跳蚤,從軍之後,反而乾淨了。我看比這些高門貴族都要乾淨!”
孫處“嘿嘿”一笑:“那是那是,誰叫這些貴公子們沒有咱北府兵的雄黃艾草澡可以泡呢。我說希樂哥啊,一會兒見了這人,要不咱們也彆練武了,直接告訴他這個秘方,讓他以後身上不長跳蚤,不至於走一路捉一路,丟人哪。”
眾人全都哈哈大笑,剛才初見這些高門貴族時的自卑與不適,一掃而空,劉裕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你們也彆太過得意了,你當這些家夥連泡藥澡都不知道嗎?不過是因為他們五石散吃得太多,這種外熱的藥澡,非但不能助他們除跳蚤,隻怕會要了他們的命呢,要知道,這些服散之人,即使是嚴冬之時,也可以裸身臥冰呢。”
向靖吐了吐舌頭:“我滴個乖乖隆裡咚(揚州方言,這會兒向靖也學會了),這麼厲害啊,難道是體內烈火焚身嗎?我就是喝燒刀子也沒這麼帶勁吧!”
劉毅冷笑道:“你懂個屁,哪是烈火焚身啊,明明是欲火焚身,要知道服了這五石散後,要麼是與人交合來敗火,要麼是出去走上十幾裡,幾十裡,讓冷風吹了敗火,這叫行散,知道不?”
向靖睜大了眼睛:“這也行?”
何無忌笑道:“鐵牛啊,你是不知道這些上層人的做派的,以後見多了也不奇怪了,想當初我還在揚州當從事的時候,這些可沒少見。”
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諸葛長民連忙說道:“無忌兄啊,要是打完了仗,能不能給老弟我也求個一官半職,我的要求不高,當個從事就滿足了。”
何無忌搖了搖頭:“你這麼貪,我怕舉薦你這家夥當了官後,你犯了事會把我給連累了,還是你今天自己碰碰運氣看哪個高官貴人賞識你吧。”
諸葛長民不服氣地說道:“我諸葛長民就算貪了點,但好歹也是文武雙全,一門三虎,我就不信沒人看不上咱。”
一邊的熊羆一樣的兩個壯漢弟弟諸葛黎民和諸葛幼民哈哈笑道:“大哥說的好,咱們今天來,肯定是有人識貨的。希樂哥,我們這就走大門進嗎?”
劉毅“嘿嘿”一笑:“急什麼,現在那個貴人正在進門,咱們不知道人家的身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一會兒他們進去後,我再上去打聽一下他的身份,看起來這個人的地位很高,是有名的家族出身,也許我們今天能碰到命中貴人呢。”
說到這裡,劉毅看向了劉裕,傲然道:“寄奴啊,也許你今天就得看著咱們兄弟得遇良緣啦。”
劉裕微微一笑:“要是眾家兄弟有個好前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天我來這裡就是想幫大家一些忙的,有時候哪怕說上一句話,也是好的。要不要我現在過去問問?”
劉毅擺了擺手:“你才來這兒幾天啊,你可彆忘了,我去參加幢主大賽前,可是在這裡呆了大半年了,就是這裡的一條狗都認得我,大家請稍等,我去去就來!”
說著,劉毅打開折扇,一邊微微搖著,一邊邁步而行,倒是有幾分灑脫不羈的名士風範呢。
他這樣走到帥府門口,正好是那個貴公子已經遞過了名貼,府中奔出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滿麵堆笑,正向此人行禮作揖,作出向內延請的手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