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劉裕轉身就走,而他的聲音順風傳來:“糧倉那裡,還請你多費心了。”
慕容南看著劉裕遠去的背景,一聲輕歎,千言萬語,儘在這聲歎息之中,陰影之中,胡文壽的臉漸漸地顯露出來,伴隨著他冷酷的聲音:“姑姑,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侄兒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兒女情長!”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慕容麟,姑姑在這點上不需要你來提醒,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不會有變化。跟農兒聯係的如何了?”
慕容麟(胡文壽)微微一笑,變戲法似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絲綢細卷,遞給了慕容南,上麵用鮮卑語寫著幾行字,慕容南看到之後,饒是鎮定沉著如她,也不免為之微微色變,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把這卷絲綢向著邊上的一根火把彈去,輕絲遇火,頓時化為片片烏絮,被這冬日拂曉的冷風一吹,化為無形。
慕容南歎了口氣:“大哥的軍略計謀,當真是舉世無雙,這火鳥歸巢之計,居然也能想得出,劉裕的防守已經夠厲害了,但這是他做夢也難想到的。看起來,這回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守住了。”
慕容麟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事情,不過,光憑那火鳥,還不至於讓壽春陷落,畢竟城裡的大部分民宅都抹了泥,火勢不容易蔓延,隻要走水撲滅,就能控製,所以,這個計劃,隻是為了吸引城中守軍的注意。”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真正的殺招,還是要在刺史府放火燒糧,對嗎?”
慕容麟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刺史府的周圍是大片城中富貴人家所住的坊區,用的是上好的木頭,也沒抹多少泥,一旦刺史府火起,不僅可以燒光存糧,更是能引發整個城區的大火,到時候就無法撲滅了,此時城外的大軍再趁勢攻擊,壽春必破!”
慕容南點了點頭:“這比原來的計劃要好,如果沒這個火鳥歸巢之計,我們還得想辦法湊夠人手才行。本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這點,我的那二百多手下,很多在晉國這裡過了一兩年好日子,感情上也傾向這些漢人了,讓他們起事,可能有人不同意,萬一走露了風聲,那可就完了。”
慕容麟微微一笑:“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你的那二百多人。這次隨我行動的,除了二十多名我的心腹殺手外,就是牢裡的那些氐人了。”
慕容南的臉色一變:“什麼?你是說楊秋他們?”
慕容麟笑著點了點頭:“這些可是氐人中的首腦人物,極其強悍,對付徐元喜的那些廢物,可以以一當十。姑姑,隻要你到時候能管住手下,讓他們不要動手,光是那些徐元喜的部曲親兵,還會有一半多給派到城裡救火,剩下的一兩百人,我一刻鐘之內就能解決掉。”
慕容南咬了咬牙:“劉裕要是來,怎麼辦?”
慕容麟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對付這頭蠻牛嘛,隻有姑姑你了。一切按我們原來的計劃行事即可。”
慕容南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我警告你,如果這回你打什麼歪心思,想要害劉裕的性命,就算你是我的侄子,我也必親手取你性命。”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姑姑放心,我隻取城得功,劉裕的性命,可不是我想要的,再說了,以後我們大燕國的複興,沒準還需要此人多多出力呢,這點,咱們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嗎?”
一陣燕鵲的啼叫之聲響徹了城頭,城中的千百中飛燕,從數不清的民居中飛出,成群結隊,飛向了城外的樹林方向,慕容麟笑著轉過了身,邊走邊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有蟲吃啊有蟲吃。”
慕容南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滴落,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劉裕給的那條續命縷,喃喃地說道:“對不起,劉裕。”
下午,申時,七刻,壽春。
冬天的淮南,天黑得特彆快,還未出申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劉裕一身披掛,站在城頭,身體前傾,靠著城垛,虎目之中精光閃閃,一邊托著下巴,一邊看著遠處的秦軍大營,若有所思。
朱齡石在一邊笑道:“師父,您在看什麼哪?都看了一整天了,還沒看夠啊,快要到飯點了,您還是先下城吃點東西吧。”
劉裕搖了搖頭:“齡石,你沒覺得今天太平靜了一點嗎?”
朱齡石笑道:“前日裡秦軍新來時,攻城用了全力,被師父您打得慘敗,這回他們知道您的厲害,不敢貿然攻城了,改為圍困,今天不是在城南也開始紮營了嗎?”
劉裕歎了口氣:“昨天夜裡秦軍又有大批精兵來援,從兵法上說,趁著新來,士氣高的時候打一波,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也應該列隊出營,擺開架勢,哪怕隻是虛張聲勢,也可以提振一下士氣。可現在這樣無所作為,是不利軍心的,新來的將士看到前日裡的敗軍,隻會慢慢地失去熱情,這是為將帥者的大忌。”
朱超石笑道:“跟著師父又學到了。您的意思是,他們今天太平靜了,甚至連營中的操練和吆喝都沒有,這不正常?”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太不正常了,直覺告訴我,越是平靜的戰場,就越是危機四伏,隻怕今晚,就會有一波最凶猛的攻擊。”
說到這裡,他直起了身子:“傳令,所有人員迅速用餐,然後作好戰鬥準備,謹防秦軍夜襲。”
他的話剛剛說完,一大群飛燕從城外的樹林裡驚起,撲騰著,鳴叫著,紛紛飛向了城中,朱齡石笑道:“鳥兒回巢了,要是咱們也能變成這些鳥兒,飛出城外,打探秦軍的消息,再回來報告師父,師父也不會這樣操心啦。”
劉裕心中一暖,笑著拍了拍朱超石的腦袋:“就你小子會說話。不過我聽了,還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