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也有些難以置信,儘管她很清楚,今天一定是晉軍大勝,秦軍慘敗,但也沒有料到,作為全軍主帥的苻融,竟然真的就這麼戰死了,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苻堅,她的心裡突然騰起了一絲憐憫,甚至有點同情起這個死敵了。
張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從雲母車上站起了身,拿出一方繡帕,遞向了苻堅:“天王,請節哀,現在全軍將士都指望著你帶領他們擺脫困境呢,我想,就算是陽平公還活著,也不希望您現在這樣的。”
苻堅接過了繡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雙眼血紅,聲音哽咽著:“這次出征前,陽平公他們群臣,都勸孤不要出征,可是孤一意孤行,方有此敗!現在陽平公為國戰死,而孤這個罪人卻還活著,蒼天無眼啊!”
一邊的權翼換了一身緊身的衣服,沒有披甲,他的眉頭緊鎖,說道:“天王,現在情況危險,我軍已經完全崩潰,陽平公剛才是為了掩護您撤離才會戰死的,您要是再不當機立斷,離開這裡,隻怕陽平公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啊!”
苻堅咬了咬牙,說道:“權尚書,你說的對,這時候再不能猶豫了,隻是孤這次出征,帶了張夫人,她一個弱女子,不會騎馬,孤隻能讓她坐雲母車離開!”
權翼的臉色一變,急道:“不行啊,天王,這車很華麗,但畢竟是儀仗車,走不快,現在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撤離,帶著這車,隻會讓晉軍追上,護駕的兵馬現在不過這幾百人,一旦碰到晉軍,隻怕天王的安危都不能保證啊!”
苻堅咬了咬牙,厲聲道:“不必再說了!孤已經失了最好的弟弟,你們難道還要孤失掉自己的夫人嗎?一個帝王,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保護,就算回到長安,又有誰會再認孤為天王?”
張夫人的眼中淚光閃閃,哭道:“天王,求你不要管我了,你快撤吧,我一個女人,跟整個天下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苻堅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把抱起了張夫人,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隻見他把張夫人從車上提了過來,放在自己的馬鞍之前,兩個人前後坐著,苻堅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微笑:“夫人,這樣還坐得習慣吧?”
張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很好,臣妾現在坐的很舒服。”
苻堅的眼中冷芒一閃,這一刻,他又恢複了作為一個帝王的威嚴,環視四周,沉聲道:“眾軍聽令,棄車上馬,隨孤向北方進軍,不得回頭,不得擅離,違令者…………”
苻堅的話音未落,突然一陣強烈的破空之聲傳來,慕容蘭的臉色一變,閃電般地抽出了側刀,對著來箭一揮,隻聽“當”地一聲,慕容蘭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力從刀身傳到手腕,引得一陣劇烈的晃動,幾乎讓她握不住刀,而這一箭也沒有給打落,隻是稍微一偏,“嘶”地一聲,直釘進苻堅的肩膀,幾乎透甲穿體,苻堅上陣多年來,已經有起碼二十年沒受過傷了,這一箭幾乎打碎了他的肩骨,讓他痛得眼淚鼻涕直流,“唉喲”一聲,幾乎要摔下馬來!
眾人順著來箭的方向看去,一陣煙塵之中,奔出了幾十個矯健的身形,為首一人,身高八尺有餘,如狼似虎,鐵塊也似的肌肉塊子,隨著急速的奔跑,一抖一晃,手持一柄五石多的鐵胎大弓,弓弦仍然在振動不已,而他的另一隻手,已經飛快地向箭袋裡取另一杆長箭了,可不正是今天橫掃千字的北府軍猛虎,劉裕劉寄奴?
慕容蘭咬了咬銀牙,猛地一鞭抽在苻堅的坐騎臀上,厲聲道:“走啊!”這匹駿馬名喚照夜獅子駒,本就是神駿異常的西河天馬的品種,可日行千裡,給這一抽,負痛長嘶一聲,閃電般地就奔了出去,四蹄紛飛,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劉裕的箭這會兒剛剛抽出,正在上弦,卻是失去了苻堅的影子,隻見一大波秦軍的騎兵,正頭也不回地向著北方逃去,畢竟四條腿跑的比兩條腿要快了很多,即使是劉裕這樣一路狂奔,也隻能看著這些戰馬越奔越快,越跑越遠。
劉裕恨得牙癢癢,轉頭四顧,看到城門那裡,給遺棄了幾十匹馬兒,無人看管,他的雙眼一亮,馬上叫了起來:“快,快隨我搶了這些馬,繼續追殺苻堅!”
他的腳剛剛邁出兩步,還沒來得及奔起來,隻聽到一聲破空之聲響過,直衝自己前方而來,連忙收住了腳,隻見一杆長箭從自己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掠過,緊接著又是一箭,直射中自己的腳前兩步左右的地方,箭翎搖晃不止,但顯然,這兩箭是為了阻止自己前進,而非真要傷了自己。
劉裕的眉頭一挑,扭頭看過去,隻見五十多步外,慕容蘭的美目,在麵當之後閃閃發光,直視自己,耐人尋味,而緊跟著,她一拉馬韁,卻是向著側方的一片小林中跑去,沒有象苻堅一樣地向北逃跑。
劉裕咬了咬牙,給慕容蘭這一阻攔,隻怕苻堅已經遠去,再也追不上了,他的心裡這會兒充滿了問號,為什麼慕容蘭要出手阻止自己追殺苻堅?這不正常!他一定要當麵問個清楚,念及於此,劉裕扭頭對著後麵二十多步外的向靖,檀憑之等人叫道:“弟兄們,我們來晚一步,苻堅已經逃了,追不上啦。”
檀憑之恨恨地一跺腳:“真他奶奶的倒黴,就差了一點點,咦,寄奴,那邊不是還有些馬嗎?要不我們騎馬去追?”
劉裕搖了搖頭:“不必了,苻堅是讓手下人分頭逃亡的,也不知道往哪裡去了,這樣吧,弟兄們這就先進這壽春城,哦,對了,還有這些苻堅所遺棄的甲仗,車輿之類的東西,都是可以得功領賞的,大家辛苦了一天,也彆委曲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