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逵張大了嘴巴,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劉裕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冷冷地響起:“刁刺史,你有何證據證明,我們繳獲的那輛雲母車,就是違禁之物了?苻堅用過的東西若是都不能碰,那你們騎的馬也是違禁之物了,請你不要忘記,這次是我們北府軍士,在前線浴血殺敵,才有了大晉的安寧,按我們的軍規,前方將士繳獲之物,就可據為已有,如果你對此有異議,不妨當著聖上的麵,與我家玄帥當場辯個高下,如何?”
刁逵恨恨地說道:“劉裕,你彆太囂張,總有你哭的那一天。今天這事,我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的,走著瞧吧!”
他說完,徑直站起身,甚至也不跟謝玄打一下招呼,氣鼓鼓地甩手就出帳,劉裕笑著在後麵行了個軍禮:“恭送刁刺史。”
當刁逵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轅門外時,謝玄歎了口氣,站起了身,劉裕把手中的那刁球首級遞給了帳門口的衛士,轉身向著謝玄正要行禮請罪,謝玄卻是擺了擺手,向外走去:“血腥味道太重了,本帥想出來走走,劉軍主,陪我走會兒吧。”
劉裕點了點頭,在後麵跟著謝玄,十餘名護衛軍士亦步亦趨,走到一處箭樓時,謝玄揮了揮手,身後的護衛們全都原地待命,看著謝玄與劉裕二人登上了那處箭樓,居高順風,二人的談話,再無人能聽到了。
謝玄憑欄而立,風兒吹拂著他的長須,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一場戰爭剛剛結束,新的一場又要開始了。劉裕,今天你做的很好。”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玄帥英明,其實今天的事,就是刁逵為他身後的人來探路了,想要看看我們北府軍,還有您和相公大人是不是怕了他們,想要退讓,所以我自作主張,強硬地予以回擊,若不然的話,隻怕他們後麵的套路和陰招會越來越多。”
謝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外力一去,大晉的內鬥恐怕就要開始了,秦軍勢大時,他們暫不敢壞了國事,現在秦軍一退,隻怕又要搶軍奪權了。非是我謝家貪戀權勢不放,而是在此關鍵時期,應該一鼓作氣,北伐中原,萬萬不可隻謀家族安寧,就把好不容得取得的戰果,拱手讓給奸邪小人。這支北府軍,是我們謝家的底線,說什麼也不會交出去的!”
劉裕的雙眼一亮,說道:“真的要北伐中原嗎?”
謝玄微微一笑:“怎麼,你不是一直希望如此嗎?”
劉裕的臉上洋溢著笑容:“當然,做夢都想著能到長安去走走看看,我們漢家江山,淪陷於胡虜之手已近百年,每個漢家兒郎都深以為恥,如果能在我們手中,親手收複祖先們失去的江山,那這輩子,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謝玄點了點頭:“我正是看中了你這點,知道你是一個純粹的軍人,是個不甘於平庸的漢家兒郎,才會這樣重用你。不過,北伐之事,不能急於一時,我們還有不少需要準備的事情,隻有時機成熟,準備充分,我們才會揮師北上,克複中原的!”
劉裕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他原以為謝家會馬上就北伐,他搖了搖頭:“我軍剛剛大勝,正是士氣最佳的時候,秦軍大敗,北方不穩,這時候我們若是出兵北伐,一定可以取得很大戰果的,就算不能恢複所有的失地,但飲馬黃河,席卷中原,不是問題!”
謝玄微微一笑:“小裕啊,你就是這點不好,太急了一些。這回我軍雖然大勝,但是將士非常疲勞,從君川之戰到淝水,可以說這一年多的時間,連續作戰,出生入死,十幾萬大軍長期在江北作戰,集結,對於糧草的消耗也是巨大,這回雖然我們繳獲了大量的秦軍輜重,但是糧草卻沒有得到多少,秦軍的屯糧是在後方的淮北等地,現在這些地方已經無糧了,翟氏丁零部落,盜取了秦軍大批的屯糧,正在招兵買馬,很快就會作亂,而今天剛收到的消息,隴右的乞伏鮮卑,也已經反了。這些狼煙將起,秦國天下將亂,我料不出半年時間,必會北地豪傑並起,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北伐的大好時機啦!”
劉裕微微一愣:“怎麼起事的不是慕容垂和姚萇?而是損失慘重的翟斌呢?還有,那個乞伏氏鮮卑人,是慕容垂的同夥嗎?他們怎麼不是在遼東,而是在隴右起事?”
謝玄笑著拍了拍劉裕的肩膀:“小裕啊,你要知道,鮮卑是我們漢人對整個塞外的遊牧部落的統稱而已,就象我們漢人,在胡虜看來都沒什麼區彆,但對我們自己來說,仍然要分吳越,荊楚,關中,關東這些不同的地區。民風迥異。同理,鮮卑人也有眾多的部落,在不同的地區。東到遼東,有慕容氏,宇文氏,段氏諸部,漠南有拓跋氏,賀氏等部,而在隴右,河湟一帶,也有許多從北方南下,在那裡遊牧的鮮卑部落,比如吐穀渾這個河湟上的國家,就是由當年遼東慕容氏的庶長子慕容吐穀渾,西行萬裡後,遷到了河湟一帶所建。”
“至於乞伏氏,也是一個北方草原上的鮮卑部落,他們在後漢年間南下,趁著羌人當時起事失敗,部落四散,靠著遠比羌人要強大和先進的武力,征服了當地的不少羌人部落,成為隴右一個強大的部落,他們上層是鮮卑人,但數量很少,眾多的子民百姓,仍然是羌人。”
“永嘉之亂後,中原混戰,到了苻堅即位時,乞伏部落的首領乞伏司繁,被苻堅的益州刺史王統打敗,投降了苻堅,被封為鎮西將軍,七年前,乞伏司繁病死,他的兒子乞伏國仁接任隴右鮮卑乞伏部的首領之位,此人英勇善戰,威震隴右,苻堅本來怕他在後方生事,所以特地調他率本部人馬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