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坊正和那些老弱病殘們正要轉身向城中走去,劉裕突然說道:“稍等一下。各位,請找些布,把你們的口鼻遮住,再有,煩勞大家在這裡堆幾個柴堆,點上火,如果已經爛透的屍體,最好焚燒後再深埋。”
吳坊正微微一愣,轉身看向了劉裕:“阿巴斯大人,這又是為何?”
劉裕正色道:“屍體如果不能入土為安,上天會震怒,會降下瘟神在這些屍體上,以懲罰活人,我們行軍作戰,之所以要打掃戰場,把屍體掩蓋,就是為了不讓瘟神肆虐。這些屍體已經在這裡爛了一個多月了,最好是直接燒掉後再深埋,你們如果不想瘟神上身,那最好就按我說的做。”
吳坊正等人臉色大變,連連點頭稱是,不少人更是直接就扯下了身上破衣爛衫的一角,掩住了口鼻,王睿看著劉裕,說道:“阿巴斯大人,我們去一邊的林子裡找樹枝,保管生起大火來。”
劉裕點了點頭:“還有,把城中能找到的糧食全都集中起來,埋完這些屍體後,我們再討論去哪裡,怎麼走。”
一個時辰之後,劉裕擦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拿著一柄鏟子,駐在地上,看著幾十步外,正在填平護城溝的那些滎陽百姓們,一邊的火堆已經漸漸地開始熄滅,骨灰順著揚起的大風,飄得到處都是,混於塵土,不少剛剛掩埋了親朋好友的百姓,正跪在地上,對著剛剛填平的護城溝,號陶大哭,而王睿兄弟和劉鐘也是感同身受,跟著他們一起,呼天搶地,雖然隻有不到百人,但是這悲愴的哭聲,卻是在這曠野之中隨風飄揚,如同千軍萬馬在哀號。
慕容蘭默默地站在劉裕的身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戰爭總是這麼地殘酷,最苦的,就是這些百姓了,我們來之前,他們甚至都不敢出來收屍,今天有我們在,他們終於能掩埋這些死去的鄉親們了,哭得這麼傷心,大概也是知道不會再回這座讓他們經曆了如此浩劫的城市吧。”
劉裕平靜地點了點頭:“自從永嘉之亂以來,天下就沒有太平過,城頭變換大王旗,北方一直不停地在戰亂,在更換霸主,苦的隻是這些百姓。所以,隻有早點結束戰亂,才能恢複天下的安寧。慕容蘭,希望我們此行能順利,以後大晉收複這些地方,能永遠地平安。”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但願如此吧。不過現在的問題來了,你想讓他們回彭城,可是這一兩千裡的路,他們走得到嗎?我們一路之上沒少遭遇過盜匪,就這些老弱病殘,隻靠著王氏兄弟,能活著到彭城嗎?”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剛才在乾活的時候,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這些人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是弱者,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留下來是等死,強行上路隻怕會死得更快。也許,我們應該護送他們回彭城,讓他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你瘋了嗎?再帶他們回彭城?你不去長安了嗎?這一來一回兩三千裡,隻怕你到彭城的時候,長安都要給慕容衝攻下來了。”
劉裕咬了咬牙:“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送死,慕容蘭,你可以先去長安奪玉璽,我辦完事後會迅速地去長安找你的。”
慕容蘭搖了搖頭:“我若是自己能取玉璽,那還用得著多此一舉,跑到晉國去找你來幫忙嗎?劉裕,不要說傻話了,做到這步,我們仁致義儘了,不能因為他們,壞了我們的正事。”
劉裕看著遠處還在號啕大哭的滎陽百姓們,眉頭一挑:“對了,桓家軍現在到哪裡了?如果說回彭城有點太遠的話,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向西南行進,跟桓氏的軍隊會合,把這些百姓交給他們,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慕容蘭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隻怕不可,桓家軍並不知道你我這次的使命,萬一把我們扣下,那所有的計劃都不可實現了。再說,桓玄隻怕沒少說你的壞話,真要是你亮明了身份,那桓衝的兩個兒子,不會放過你的。不能為他們所用,不如就早點除掉,以免成為自己的後患。”
劉裕睜大了眼睛:“怎麼可能呢,桓家畢竟也是大晉的重臣,怎麼能無緣無故地殺害朝廷的將士?”
慕容蘭冷笑道:“你看權翼這些人有多處心積慮地要除掉我大哥,就會知道這種內部的爭鬥,遠遠比對外更激烈了。荊州桓氏,本來就是兵力之強冠絕東晉,也正是靠此,桓溫才敢行篡逆之事。現在謝玄弄出了個北府軍,一戰驚天下,南方最強已經從荊州桓家軍變成了北府軍,你又是北府軍出名的英雄人物,若不能為他們所用,那一定是找個借口早點除掉。現在兵荒馬亂,你這趟又是奉了密令前往長安,桓家人完全可以安你一個逃兵的罪名,將你誅殺。若是你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現在就憑我們這兩張胡人的臉,也足夠給當成奸細斬殺了。”
劉裕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他仔細地思索起慕容蘭的話,判斷起得失來,慕容蘭看著劉裕,歎了口氣:“劉裕,我知道你心腸好,不忍見到百姓受苦,但是這一路之上,這樣的可憐百姓實在是太多了,你若是見一個就要救一個,見一處就要救一處,那隻怕我們也不用趕路去長安了。何況桓家北伐,也是視中原百姓為賊寇,擄掠燒殺的事情沒少做,你真的要可憐這些百姓的話,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帶他們去洛陽,交給苻暉,也許這才是對他們唯一可行的選擇。”
劉裕斷然道:“不,他們是漢人,我不能把他們再交給胡虜,慕容蘭,你彆急,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正說話間,王睿突然大聲叫道:“不好了,二位英雄,有騎兵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