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之色,但看著劉裕的眼睛裡,那平靜之中隱約含有的雷霆之怒,桓玄本欲脫口而出的幾句罵詞,頓時又縮回了肚子裡,他知道,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如同猛龍怒虎,真的要開刀殺人,是絕對不會再羅嗦一句的,現在兩人相距不過五步,雖然自己也有一身武藝,但在現在的劉裕麵前,也就跟一隻待宰的雞沒兩樣,是絕對不可能撐到魯宗之來救自己的,更不用說那些離了幾裡遠的燕軍了。
桓玄咬了咬牙,轉身下崗,跨上了馬,頭也不回地向著燕軍陣中奔去,魯宗之等人也持著騶虞幡,緊隨其後,很快,就與五百餘北府軍脫離了接觸。
劉裕緩步下崗,回到了陣中,劉敬宣和向靖迎上了前來,問道:“怎麼樣,是戰是和?”
劉裕搖了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看八成還是要打,不過,打我們的未必是慕容垂,而是他的世子慕容寶。”
劉敬宣聽得一臉迷茫:“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慕容垂和慕容寶,有什麼區彆嗎?”
劉裕微微一笑:“那個燕軍來使,就是我們晉國內部的一個奸細,而且位高權重,而且奸細不止他一個,是一大批人,這就是我們這次慘敗的重要原因。”
劉敬宣猛地一跺腳,怒道:“那你怎麼還把他放走了?斬了他,然後放手大殺,這才是我們北府男兒應該做的事。”
劉裕搖了搖頭:“阿壽,殺多少燕軍,才能讓我們勝利?才能讓我們今天陣亡的近萬兄弟複生,才能讓我們這次北伐能成功?”
劉敬宣恨恨地說道:“寄奴,我知道這次我們輸了,無論是這一戰還是整個北伐,都輸了。可那又如何,事已至此,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雙,這樣九泉之下,見到那些兄弟,也可以笑著跟他們說為他們報仇了。”
劉裕歎了口氣:“就算我們一個人能殺五個敵軍再戰死吧,那也不過殺敵兩千多,不到三千,慕容垂占了河北,不用兩個時辰就能招來這麼多兵,我們的犧牲,有意義嗎?”
向靖不服氣地說道:“那難道不打了?慕容垂會放過我們嗎?他現在這樣擺開了架式,明明就是要吃掉我們的。那個內奸到底是誰,他帶來的什麼條件?”
劉裕的雙眼之中,光芒閃閃,看著對麵的軍陣,隻見桓玄已經入陣,向著帥旗的方向奔去,一麵“燕”字大旗之下,須眉花白,不怒自威的慕容垂,被十幾員全副鎧甲的護衛與中軍將校圍著,而其中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盔纓不同於一般將士的大紅色,而是潔白如雲彩,透出一股清麗脫俗的氣息,而此人沒有象其他人一樣看著桓玄,卻是望向了這裡,與劉裕四目相對,即使是身處敵我兩軍,相隔數裡,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慕容蘭,這個讓人愛恨交加,亦敵亦友的人,卻也成了劉裕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女人之一,也許,這是上天的緣份與安排吧。
四目相對,很快又各自轉開,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曾經生死與共的兩人,卻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敵,一場離原野火,也差不多斷了兩人以往所有的情意,正如慕容蘭所說的那樣,再見就是死敵,出手絕不容情,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個內奸的身份,我不能透露,因為你們知道了絕沒有什麼好處。”
“我隻能告訴你們,此人位高權重,更是勢力交錯,在他的後麵,有一整個陰謀家組織的集團,翻雲覆雨,裡通外國,造成了這次北伐的失敗,如果我們今天走運,能活著回大晉,我發誓,一定會早晚把這個陰謀集團連根拔起,以祭奠我們這些同袍兄弟的在天之靈,不過在這一天之前,我絕不會透露他們的身份,你們是我的兄弟,希望能理解我。”
劉敬宣與向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寄奴,你要做的事,總有你的道理,放心,我們不會追問的,如果以後真的有報仇的機會,希望你那天能帶上我們,讓我們有機會親手為兄弟們報仇。”
劉裕點了點頭,正色道:“這個內奸前來是想勸我們放下武器,歸順慕容垂,但這應該不是慕容垂的意思,他是想要我屈服,以後為他效力,可是慕容垂是要稱霸北方,他也不會讓這個內賊輕易地就在大晉奪權,一家獨大,所以,他要保留北府軍的殘部,以後製約此人,這就是慕容垂剛才放走你父帥的原因,不是出於好心,仍然是要做對他們燕國最有利的事。”
向靖啐了口唾沫到地上:“奶奶的,我說這些狗日的燕賊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原來也是有花花腸子啊,既然如此,咱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快撤啊。”
劉裕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這個內賊大概也是知道我絕不會屈服,所以作了兩手準備,他在來之前,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煽動了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寶,此子衝動無謀,為了證明自己不比幾個弟弟弱,為了證明自己能配得上這個世子之位,他想在這時候消滅我們,吃掉我們,你們看到的那個一身金甲,就在軍中來回奔馳的家夥,正是慕容寶。”
劉敬宣早就盯上了此人,冷笑道:“隻要他有膽親自衝擊,我一定把他錘成一塊金元寶,送還給慕容垂!”
劉裕笑道:“他不會傻到真的自己衝擊的,現在看起來,他有一千甲騎俱裝,兩千步兵,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他會用步騎衝擊,我拒絕了那個內賊,他一定會回去慕容垂的麵前搬弄是非,不管慕容垂是不是真的要消滅我們,都會讓慕容寶先打一打,一來是見識一下我們北府軍的真實戰力,二來,也是要看看我是不是有他聽到的那麼強。如果我們連慕容寶都打不過,那他也不會留著北府軍的殘部,連已經撤過河的兄弟們,他也一定會派兵追殺,消滅,以表現跟這個內賊合作的誠意,所以,不管是為了兄弟們,還是為了我們自己,這一戰,我們非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