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幽幽地歎了口氣:“沒辦法,這是規矩,如果立嗣隻立賢不問嫡長,那勢必諸子人人相爭,我慕容氏以前代代手足相殘的慘劇,必將重演,你們漢人的八王之亂,不就是這樣來的嗎?若阿寶在位,兄弟齊心,即使不能擴張,也可守住江山,再說,阿寶的兒子慕容盛,可是著實不錯啊。”
青龍笑道:“那也得等慕容盛能坐上這位子再說,何況他現在人在西燕那裡,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你的兒子慕容柔,反倒是全無主見,處處聽這個侄子的擺布,也是有意思。”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現在西燕那裡所有的消息,都是盛兒傳過來,這孩子年紀不大,卻是極有膽色,若是阿寶有他的一半,我也不用擔心了。其實我不是沒起過換人的念頭,可是阿農,阿隆,阿麟他們幾個都很不錯,難分高下,阿麟相對來說更強一點,但他的母親當年害死阿段,被我手刃,他以前也出賣過我,我因為惜才才留他一命,斷然不能把江山大業交給他。”
青龍微微一笑:“可是慕容麟的身上,有一種不安的,可怕的氣息,他才是對你的位置最渴望的人,這個人為了自保,是不擇手段的,當年可以出賣你,現在又可以在你麵前隱藏自己的想法,你活著的時候也許他還會老實,但你身後,亂你慕容家的,一定是此子。”
慕容垂咬了咬牙:“現在大業未定,我還需要人人效力,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就去殺自己的兒子,還是立了大功的兒子,那還會有人來投奔我嗎?青龍,你好像也不是個大義滅親的人吧。這回你在背後黑了謝安,就不怕黑手黨從此散夥嗎?”
青龍冷冷地說道:“黑手黨成立百年,四大世家明爭暗鬥,又有哪次是真正地一心過?當年謝安自己不也是這樣明著支持,背地使絆壞了桓家的北伐嗎?不也是在黑手黨會議上勸進桓溫,背後卻拉上王坦之一起阻止桓溫稱帝嗎?他做初一,就彆怪彆人做十五,一切都是因果循環,要怪就怪他急功近利,吃相難看,隻想著謝家獨大,卻不考慮各方的平衡,三家聯手阻他一家,這本身就是問題。”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你們漢人就喜歡玩這套內鬥,哪天要是不玩了,才有北伐的可能,青龍,你跟我們慕容家打了幾十年交道,這事你的夥伴們知道嗎?”
青龍搖了搖頭:“就象你跟我的交往幾十年,你的父兄知道嗎?阿垂,咱們少年相遇,意氣相投,當時聯手發下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宏願,現在幾十年過去,你我都位高權重,稱霸一方,也算是實現了當年的誓言,我們的這份友誼,才是這個亂世中最珍貴的。”
慕容垂歎了口氣:“所以你跟我這樣的交情,都不肯透露黑手黨的幾家是誰,也就是前天你才告訴我玄武是他謝家。我在你這裡,可是沒什麼隱瞞。有件事我忍了很多年,今天我要問個清楚,當年金刀害我令兒的事情,是不是你乾的?”
青龍似是早有所料,平靜地看著慕容垂:“我知道此事,但並不是我策劃的。”
慕容垂雙眼圓睜:“什麼意思?你如果知道,為什麼不向我示警?王猛怎麼可能知道我家金刀的秘密?!”
青龍輕輕地歎了口氣:“王猛也有他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朱雀與王猛,一直有私下來往,就象你我幾十年的交情一樣。你可彆忘了,你遼東龍城那裡,曾經有過我大晉使者過去冊封,而朱雀的先人,就在那裡留下了情報線人,你這些年在那裡秘密經營和訓練死士,打造甲騎俱裝的裝備,這些事你自認為無人可知,但朱雀卻是了如指掌。”
“所以你讓慕容令秘密投奔遼東的事,朱雀也一早就知曉,他跟王猛的合作,最重要的一個交換條件就是王猛勸止苻堅南下,而他來提供你慕容垂的謀反證據,王猛一心要你的命,但苻堅卻沒有證據不肯殺你,於是王猛就讓你掛帥南征,就是誘你犯錯,逼慕容令出走,若非你心裡有鬼,怎麼會給他鑽了這種空子?!”
慕容垂咬牙切齒地說道:“果然是這樣,我這些年思前想後,也不知道哪裡出了漏子,就算對你,我也沒說過遼東的秘密,金刀的秘密。王猛的手沒有伸到遼東過,這點我很確定,一定是有人向他報信。但是朱雀的計劃,你知道後為何不通知我?你若早說,令兒也不會死!”
青龍搖了搖頭:“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你當時南下,要我準備接應你,我為此親自到了荊州,作好安排,沒想到你直接就給苻堅拿下了,連我都差點給桓衝察覺,畢竟這樣規模的調動,已經讓我多年隱藏在暗中的實力乍現,回建康之後,黑手黨各方問我怎麼回事,我好不容易才搪塞了過去,但我想他們都心中有數,知道我跟你是有聯係的。也就是在那次的會上,朱雀才公布了跟王猛的關係,還拍胸脯打包票,有王猛在,秦軍絕不會南下,我們大家都會安全。”
慕容垂冷笑道:“可他萬萬想不到,苻堅居然沒殺我,而王猛也給氣死了,兩年之後,我終於引得秦軍南下,這才讓本來勢力最弱的玄武,也就是謝安趁機翻了身,壓過了你們這些人。現在謝家的野心越來越大,所以你們又反過來借助我手打掉北府軍,打掉謝家。青龍,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我們少年時就有的友誼,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
青龍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聰明人,這些話自己明白就行,何必說這麼直白呢,咱們能做朋友是因為咱們對彼此都有用,我們幫你在河北複國稱帝,你幫我們重新完成力量的平衡,阻止謝家獨大的野心,不是各取所需嗎?現在我們都老了,終有一天,這天下會是年輕人的,早早布局,讓我們這樣的關係留到下一代子孫,才是我這次來見你的原因。”
慕容垂歎了口氣:“有劉裕這樣的年輕人在,怕是不可能了。”